燕予苍下意识和江白瑜对视,俩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怎么会?
像长公主这样的身份,身边的老嬷嬷是要荣养天年的,侍女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燕予苍抿紧了唇,整个人都是不愉悦的。
母亲向来在乎身边人,只会多加关照。
况且听下人说母亲去世前,还嘱咐要善待她们……
除非是有人不想让这些侍女嬷嬷活着,怕她们说出什么东西来!
燕予苍想起长公主的毒……
“属下无能,这些人最晚的都是死于八年前,可见是被灭口的。”
燕予苍深吸一口气,是谁在在很多年前就杀了她们?
“你身上伤怎么回事?”
护卫羞愧地低头,“接到王爷的消息后,属下又回了泾阳查了当年送粮食的交接记录,发现这账目确实不对,送到泾阳的前一州府还是准确的数。
可到了泾阳地界查点的时候,便少了许多。”
“属下想将陈年账本送回京华,却在路上遭遇了追杀。
与贼人抢夺账本之际分了些心。
不过都是些小伤,王爷不必忧心。”
说着,护卫从衣服里掏出一本沾了血的账本。
“请王爷过目。”
燕予苍翻到那一页,果然是数目不对劲,他递给江白瑜让他去看。
“泾阳的地方官收粮食的时候就没有察觉到异常么?”
护卫皱眉,“这种事情屡见不鲜,那官胆子小,只以为是上头又克扣了,想着往年也是这样,便没告知侯爷。”
燕予苍冷笑,“所以这事情就算了?
老爹知道后没找他算账?”
“侯爷准备审问这官的时候,人已经畏罪自杀了。
侯爷那边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燕予苍:“……”
得,线索又断了。
看来眼下这个账本就是唯一的证据了。
江白瑜盯着账本,上面的血迹有些染的比较严重,模糊了字迹。
这都是护卫一路拼死相送,才有这本账目。
她盯着某一页,突然瞳孔扩大,凑近了些许放在灯下细细瞧。
燕予苍好奇得凑过来,“什么?”
江白瑜凝着他,沉声道,“这账本,是假的。”
“你摸这一页的纸张,明显得不够光腻,这是去年新出的川中茧纸,与之前普遍用的白鹿纸很像,但因为材质不同,这川中茧纸在火上被火燎过就会变薄一点点,你试试——”
燕予苍拇指指腹落在上面,轻轻捻搓了一阵,”果然不一样。”
“而你说过,这账本该是前年冬的。”
护卫急了,眼里满是自责与疼惜,“那这怎么办?属下抢回账本后检查过,就是被偷的那一本,绝望不会有差错的。”
这是护卫第二次提到“抢夺账本”,一路拼命相送的若是个假的东西,如何让对得起他这惊险的一路追杀。
“偷账本的什么人?”
“属下观其体格硕大,眉骨粗长,与他对战时明显感受到对方牛虎一般的力气,技巧不足但蛮力有余。
他大腿侧有纹身,像是半个动物。”
燕予苍的直觉告诉他,这纹身兴许有线索。
“还记得是什么纹身么?”
护卫敲了敲脑袋。斟酌着词语道,“有利爪,有锋利凶狠的眼神,身上鬃毛很多……”
燕予苍和江白瑜对视一眼,莫名的感觉古怪。
“只有半截身子,又在大腿处,属下没细看。
如今回忆起来,倒觉得像是一头狼——”
燕予苍眉头微颦,总是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不常见的谨慎之色,语气凝重道,“确定是狼不是别的?”
“应该是的。寻常人只在胳膊臂膀,再不济也是前胸后背处纹个纹身,在大腿侧的属下还是头一回见,肯定不会记错的。”
上一次听见跟狼有关的事情还是在紫阳城,江白瑜说的那个古日部落的信仰传说。
燕予苍想,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护卫激动道,”肯定是这人换走了账本,一定是他,除了他得手之外,再也没有人近身。”
江白瑜捏着账本的手突然紧绷,她脸色一变,急切道,“不。这从一开始你拿到的账本就是假的!中途抢夺账本的人也误以为这是真的,这才拼了命地抢夺。”
“从一开始假的?这怎么会?属下是从档房里拿出来的——”
护卫愣住,背上冒起一阵冷汗,有人提前备好了假的账本!
而且这还是前年就备好的账本,这太未卜先知了!
江白瑜指着一个红色的私印道,“看我点的这处,这是先加了私印上去后添的字,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仔细看是能看出来的。”
果真如此,燕予苍看到那私印上有一截黑色墨迹在红色私印之上,是最后添上去的。
历来官员记账核查数目,都是最后加盖印章。
而这本应该是加盖好印章的空白账册,就等着往上填写东西。
这在明国律法当中是严律禁止的,只因前朝有过震惊朝野的“白帐案”。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
柳国公府败落了,所有人判了流放,家产一夕之间抄没,族亲全部恨不得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想要将剩下的细微财产吞并。
然,他们这个时候才发现,柳家的财产已经被卖掉了不少,地契庄子铺子,凡是值钱的都没留给他们。
剩下的要么就是官家东西他们动不得,要么就是芝麻点东西他们看不上。
托人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是之前老夫人为了填补空缺,将产业卖给了姓张的公子,他们继续打听这姓张的公子,自然是没结果。
直到在原来属于柳家的店铺面前蹲了好几天,才发现这里面的主人居然成了江白瑜——原来国公府的表姑娘。
这下彻底在柳家旁支炸开了锅,这难不成是江白瑜使了什么手段抢占了铺子?
柳家几个大爷头脑一热,递了状子告到了官府去。
当江白瑜拿出白纸黑字的契约之后,他们傻了眼。
围观的百姓个个叫好,柳家都成了这副模样,还到处狗叫,简直是丧心病狂。
柳家人灰溜溜地走了……
“江家大姑娘,你买这么多铺子又是准备做什么生意啊?”
人群中有百姓喊了一句,”您那肥皂好用得紧啊,便宜又实用,这什么时候再做些别的惠民物件啊?”
“呸呸呸。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大姑娘做什么生意还轮的着你指指点点。”
有人嗤笑道。
“哎呀,我这也是想看看大姑娘接下来是不是还有什么让咱们老百姓也能用得起的好东西吗?”
江白瑜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双手拢在腰前,语气并无任何嫌弃与疏离,”若是有了新的点子,还要靠大伙来捧场才是。
届时诸位可要给小女一分薄面。”
百姓们笑得真诚,口口应好。
待江白瑜的马车走后,隔着一条街的寒家众人面色不虞,他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的脸色当中嗅到了一丝冷意。
原来这就是寒水妹妹给他们提过的江白瑜,确实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可惜光看那一张脸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怪不得能把景王那个草包纨绔迷得颠三倒四。
想起景王,一群人脸色更加难看。
他们原以为这是个混吃等死空有好相貌的皇亲贵胄,没想到背后居然只手遮天的大权臣。
不过幸好,这权臣一朝失了圣心,如今对他们而言,没了“程淮”的压制,他们寒家就可以开始进入朝堂了。
其中一个书卷气的男子道,“咱们此次进京,务必要在秋闱当中拔得头筹。
满堂进士,也合该我们占一半才是。”
后面一片跟着他的族弟族兄应了一声是,个个脸上笑着,语气的笃定让路人频频回望。
许是这书生说话的口气太狂,不由得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些人是谁啊?这么没轻没重的当殿试是自个儿家啊!”
“嘘,别说了,你没看他们的衣服,这么多人穿着一样的,肯定是个大家族!”
“我倒是想知道知道哪个大家族这么狂傲?”
“……这殿试乃是天下英才汇聚之地,个个卧虎藏龙,哪个不是贡士出身?
狂什么狂?
有几斤几两也敢在京华地界放肆!”
寒祁听得就要发怒,两道眉毛快要竖起,咬着牙关恨恨道,“纵使诸位贡士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也不见得能赢过我们。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呦呵,你谁啊?
给你大爷我报上姓名!!!
就问你敢不敢!”
寒祁刚想自爆身份,却被身后众人拉了拉,“大哥不必与这等刁民一般见识!
无知之辈井底之蛙也敢对咱们高谈阔论,与他多说是浪费口舌自降身份。”
“是啊,咱们什么身份他们什么身份,大哥你别理他。”
“……待到秋闱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咱们的厉害……这会子不与他争口舌之快……”
寒祁冷冷一笑,弹了弹自己的衣袖,仿佛粘上了脏东西一样,“无知鼠辈,我不理你。”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引得众人侧目不已。
待人走远后,才有人小声道,“那就是寒家来京华殿试的一众贡士们。”
“就是那个门生满朝堂,尽是自家人的寒家?”
有人捂着嘴惊呼。
刚才略微一数,竟是有十几个贡士……天啊!
怪不得能那样口出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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