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二娘虽然脾气是不怎么好,但也不会罔顾女儿的意愿,在伏苓表明态度以后,她也不再提起让沈玉成当自己女婿的话来。
沈之荣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大户人家,虽然是家中的大哥,但也难免会拘谨,才在这儿待了半柱香时间,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好在有沈梨一直打着圆场,不断地抛出话题,不然他真怕彼此之间会尴尬。
而沈玉成则是有心想跟秦伏苓聊上几句,但有秦将军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这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半个时辰过后,沈之荣他们婉拒了岳二娘要留下来吃饭的请求,寒暄几句过后就离开了秦府。
当坐上自家马车的那一刻,沈之荣才终于感觉到束缚在自己身上的窒息感没有了。
虽然秦家人挺好客的,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拘束,或许是门第之间的观念,让他这个在地里长大的泥腿子,始终迈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
转眼时间又过去半月有余,荆州的流民数量是越来越多了,每日排队等着进城的人都一连串。
而在这排队的队伍中,罕见的出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容,宋老头拄着拐杖,衣衫褴褛,神情枯燥的穿插在人群中。
而拉扯着自家一双儿女的宋林氏双目无神的跟在他身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就连身材也不复往日的丰腴,她现在身材干瘦,皮肤蜡黄蜡黄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快点跟上!你这个糟瘟的婆娘,也就是娶了你才会害我宋家倒霉至今!”经过苦难的磨练,宋老头也不像在林家村那时事事都听宋林氏的话。
当初若不是这个婆娘说不让跟大部队走,说村长是个老糊涂,还不如安心的待在村里。
结果倒好,在村长他们走后十来日,那些叛乱的反动军就打到了合山镇,镇上那些走的早的人家倒好,没有损失什么,但那些不愿意走的就糟了,不仅家财都被人抢了去,就连女人也不放过,但凡看到貌美的姑娘不是当街玷污就是直接掳走。
他们本以为林家村偏僻,那些人不会到那儿来,没想到他们在攻下合山镇的第二日就踏着铁骑来到了村里,家家户户他们都得搜刮一遍,村里还有一些跟他们留守在那的老人,那些老人惦记着家里的粮食,死活不肯让他们抢了去,下场可想而知。
不仅被斩下首级,就连肠子都被人剖了出来,林家村整个留守在那里的人,除了他们宋家在那些叛军来之前聪明点躲进山里避难以外,无一生还。
宋老头至今都难以忘怀,当他在那群叛军走后回到村里时的场景,时常与他顶嘴的邻居林大爷的头颅被悬挂在大门口,那青灰色的脸以及瞪大的双眼,让宋老头一下就吓尿了,放眼过去还有遍地的残肢,那触目惊心的血色,鼻尖的腐朽之味,让他时常都做着噩梦。
当时宋老头就决定要逃离林家村,原本宋林氏还不想走的,可让她跟这些死人残肢生活在一起,她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于是就那么一合计,两人就拖家带口的离开了青州府。
他们还记得村长在走的时候说要去往荆州,所以为了能跟村长他们汇合,宋老头也当即决定从青州府西下前往荆州。
可逃难这条路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轻松,由于他们身边没有人帮扶,在路上都是受人欺辱的对象,不仅身上的粮食被人尽数抢了去,就连藏在鞋底的银子也被人偷了去。
来到荆州的这一路,他们都是靠着乞讨走过来的,其中的艰辛说起来都是泪。
守城的士兵检查的很快,确定宋老头他们的身份没有问题后就放他进了城。
当进了城,看到里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满街小贩吆喝声,宋老头竟有了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这、这里居然还如此繁华?”他喃喃出声,心里也更加后悔,早知村长说的荆州有那么好,他当初就不应该听那死婆娘的话。
宋家一家子站在大街上,鼻尖嗅到了肉包子的香味,勾得他们饥肠辘辘,可恨身上身无分文,就算再饿也只能忍着。
他们做惯了乞丐,一进到城中就熟练的来到一处角落蹲下,宋老头拿出他带的那只破碗摆在地上,双腿径直跪下,向来往的人乞讨。
“求求你们,行行好吧,行行好吧,我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吃饭了。”
由于这一街乞讨的乞丐着实太多,宋家人跪了整整一上午才讨得三个铜板。
他们饿的实在受不了了,就拿着这三个铜板去街边的小摊点了一碗素面,全家人一起分。
这小摊位旁边正好是间人来人往的酒楼,闻着里面传出的饭菜香味,宋老头他们只能就着这碗寡淡的素面垫肚子。
“知弘,你今日写的那篇策论着实太好了,连我都有些自愧不如,怪不得先生夸你是最有天赋的。”
几个书生模样打扮的人嬉笑着走进酒楼,宋老头看着其中的一个书生,手脚忍不住颤抖,激动的站起身来,“狗子!你是狗子对不对?”
听闻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宋知弘侧目看去,当宋老头那张衰老又枯黄的脸映入眼帘时,他微微的皱起眉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直接跟着同窗进入了酒楼。
“狗子!狗子!”
宋老头激动的跑过来想叫住宋知弘,却被酒楼外头守着的小二给拦住了,“去去去,哪里的乞丐居然敢擅闯我们客来居酒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这是你能来的地儿吗?”
小二一边说着一边捂着鼻子,仿佛宋老头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似的。
宋老头脸涨得通红,放声大喊:“刚才进去的那个是我儿子!”
这话一出,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跟前的小二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说你这个乞丐莫不是犯了癔症了吧?人家那可是正宗的读书人,肚子里装的都是墨水,哪是你能碰瓷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们此时的模样,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还大言不惭的说人家是你儿子,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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