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仕祯看着刘永铭并没有回答。
刘永铭语重心肠地说:“云岗先生!您中了六爷之计了!贡院之内泄题元凶与绑架樊先生的是同一个人。六爷他想用龙骨引出那个人来,而您却到了!这不就让六爷怀疑您就是那位主谋了么?六爷的手段您没见过!您何不回去问问陆礼部,那内务府大堂边上的人皮是怎么一回事!”
彭仕祯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额头上已渗出了汗水来。
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老人家,彭仕祯的确已经做到了冷静。
但无论是谁,听到剥人皮,心中难免胆寒。
刘永铭又道:“您只要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必向六爷禀明您与此事无干系。您若是不想回答,晚辈也不为难,您随意离去便是。但可不能说我叶某没有帮过您。我也不算是亏欠陆礼部与陆小姐了。”
彭仕祯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您是如何知道宝藏图之事的?是见到了一位叫林鸿奎的武人?或是见到了名为陈俊之人?”
彭仕祯摇头说道:“不,樊笠之所以识得那甲骨文字,是因其恩师有所专研之故。其恩师在前朝是位翰林,后官封在户部。民间相传那前朝库银被人移走掏空,我料定定是樊笠恩师所为!但在周室覆灭之前,其已殉死于殿前!现知甲骨古文者只樊笠一人。我与其相熟,故而知之前事。”
刘永铭心中想道:“原来那宝藏图上的甲骨古文就是樊笠的恩师所写,也难怪樊笠会识甲骨古文了。”
彭仕祯接着说:“几十年前,樊笠家边上搬来了一位曹姓邻居,即是现在内阁首辅曹岳之父曹泰。樊笠与我吃酒时说起那租客曾拿甲骨古文讨教之事!我便有所狐疑,再想起那个传闻,我便估计当初樊笠之恩师在搬运走库银之后,定是用甲骨古文留下了什么线索,而这位线索必是被樊笠之恩师的忘年好友,同是翰林院翰林的探花曹泰所得。”
刘永铭问道:“当时你认出了曹泰?”
彭仕祯点头说道:“探花风采,一时无几,我如何不识,只是他不认得我而已。后我又知得那樊笠被贼人驱赶搬家,我心中即已明晰,必是那贼人不知其线索为甲骨古文所写,欲从曹泰手上得到宝藏图,故而驱赶樊笠,所以……”
“所以你就觉得樊笠应该是见过曹泰手中的藏图宝,于是便与他结亲了?”
“是。”
“这么说来那个樊笠之女生得美貌的谣言并不是林奎鸿传出来的,而是你为了与樊笠结亲而自己传出来的?”
彭仕祯答道:“是。”
刘永铭点头说道:“一切都明白了。还有一个问题。你捞樊笠的时候把银子交给谁了?”
彭仕祯说道:“一位邋遢道人。”
刘永铭气道:“您再这般,晚辈可就救不了您了!若非朝廷中人与您联系,您如何会肯信?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都不问问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的吗?”
彭仕祯连忙说:“他有樊笠所写的亲笔信,说是在牢中……需要打点,他的笔迹我却是认得的,不会有假。”
刘永铭叹道:“不让樊笠给你写信,你怎么掏银子?这几天你在鸿春茶楼与那邋遢道人见面还是说的银子的事情?”
“你、你怎么知道……”
刘永铭言道:“兵部宋侍郎已经注意到你了,他多的是盯稍的密探。但他不想陷入党争,所以请六爷帮忙查贡院的事情。这里面的事情复杂得很呐,连皇上都知道了!”
彭仕祯猛吸了口气,说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刘永铭应道:“其一,说一点能追查到元凶的线索给六爷。二,即刻离开长安城,躲开这是非之地。”
“那、那樊笠怎么办?我花了许多银子,樊笠那一边……”
“你花多少银子他都不会给你人的!鸿春茶坊是六爷产业,邋遢道人在那里见你是想让别人误会邋遢道人是六爷的人。现在那个邋遢道人已经惊了,他不会再出现了。你那里还有什么线索可以说一说的么?您放心,晚辈必定保您平安!”
彭仕祯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说道:“虽说我……其实我花那么多银子后来也不光光是为了什么宝藏库银了,也是单纯为了樊助教。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其实是我儿子,因我之不羁,使其误入歧途,是他求我救他岳父,且我与樊助教私交甚好,最后便也只能舍尽家财……”
“您有话直说。”
“我儿有一举人功名,但从未仕官,不知……”
刘永铭道:“我劝您打消这个念头!您儿子娶的可是樊笠之女!他与曹相可是青梅竹马起来的!曹相到现在还对您儿媳念念不忘呢!你儿子若是进入仕途,以曹相的手段,怕是他会连尸首都难存!”
彭仕祯听了刘永铭的话犹豫了一下。
刘永铭又道:“六爷准备开设一所女书院。”
“我必尽力主持!”
刘永铭摆手说道:“六爷虽也是好色之人,但做生意他从来都不开玩笑。您纵情花间,他是不会让您主持的。且您还得主持嵩山书院,是没办法两头兼顾的。”
“那小友的意思是……”
“书院里所购之书,皆出自奇川先生的书局。我希望您的嵩山书院所用书籍也能从奇川先生那里购买。”
彭仕祯为难地说:“这……不够货运路费吧?”
“这您不用管,六爷手下自有商队,必能把书籍安然得给您运到。每月若有新书,必送去回目及样品,供您参考。您收别的书局多少回扣?”
“这……”彭仕祯好似有些不好开口。
“您若没拿取回扣,这些年您拿什么去青楼?当然了,您可以白嫖,许多青楼的姑娘都等着您写诗赞她们一赞。但您若总是白嫖,这脸您自己也拉不下来吧?这里可没有外人,您可尽数讲来。”
嫖字是褒义词,迅捷灵敏之意,如嫖姚。
真正的嫖字应该是“闝”,但古人更喜欢用“狎”字,闝字也渐渐不用,而后讹传为嫖字。
彭仕祯言道:“两成回扣,差不多一百四十两左右。”
刘永铭从怀中拿出了一张银票来,放在了桌子之上。
那银票上面赫然写着“五百两”的字眼。
刘永铭说:“这是五百两的银票,一年之内,您嵩山书院的书都要从奇川先生那里进!”
彭仕祯看着那张银票直摇头。
刘永铭问道:“怎么?五百两都不够?”
彭仕祯摇头说道:“不,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小友你这么管账……你这回不了本吧?这不是白白送钱给我么?”
刘永铭笑道:“这您不用担心,一定回不了本。奇川先生与您一样都有着一股怪脾气。若是直接送银子给他,他必是不要,但若是以云岗先生您与其谈生意的方式,那他必然是会接受的。”
彭仕祯一愣,问道:“不知小友为何要向如何行事?我若不言,傅奇川未必会知小友之义。”
刘永铭笑道:“不计名利。我曾得奇川先生于陆礼部面前美言,而使我有举人之功名,亦是其相助而有王府主簿一职,怎能相忘。”
彭仕祯问道:“若是我也有助于你呢?”
“改日定有回报。”
彭仕祯想了想,那眉间飞过一丝光彩。
他说道:“倒是有一条线索可供于小友思索一二。”
“还请明言。”
“我便是那条线索!”
“什么?”
彭仕祯此时才露出微笑来:“那邋遢道人即是不再见我,就不怕我说点什么东西出去么?我即是知道这许多事情,那幕后主使必是要害我性命的!且刚刚小友所言,秦王正为皇帝寻找那幕后主使以查贡院之案。那么,只叫那幕后主使知道我已与秦王府中人有所联系,他必心中有所急,必欲杀我于后快!即是找不出线索,何不审问那些来杀我的杀手呢?”
“这……”刘永铭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为人心真口快,刚刚口重,虽对先生您有所不敬,但不至于拿先生性命玩笑,还请先生休要再提此言。”
“若是我自己愿意呢?”彭仕祯说,“我料想那人定也是冲着樊笠所知的那份宝藏图而去的,而樊笠能在我面前数十年而不言其密,想来他对那人必也会缄口不言。只要其不说,必能活命!我即是用银子救不出樊笠来,那用这朽老之身换回他来,且不美宰?”
刘永铭佩服得说道:“亲家之亲,不过如此。云岗先生高义,实令晚辈佩服。”
彭仕祯听得刘永铭的话,一边摆手一边笑道:“小友谬赞了,老头子我这辈子做错了许多事情,刚刚被你这一顿痛骂给打得顿悟了,只觉这一身只要这件事情做对了,便了无遗憾了。若是不完毕此事,将此善而终之,怕我躺进棺材之时都能伸手来抽自己两巴掌。”
“先生言过了。”
刘永铭话一说完,那门外就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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