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清颜的声音,南宫烨哑然失笑,他摆摆手,身后的人终于松了手。
他一个翻身上马,抽打着马,追着船跑。
清颜已经抱着孩子,从船舱里出来了。
南宫烨看到清颜和孩子安然无恙,眼眶登时一辣,险些落下泪来。
他又喜又气,怒斥道:“你是个傻吗?都追你到这了,你还上船?”
清颜不甘示弱:“是你傻还是我啥,你也没说是你啊,我听到火铳声我不跑,我傻啊……”
南宫烨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心里柔情万分,软得一塌糊涂。
前些日子的故作坚强,显得格外的可笑,他腼腆一笑,对清颜说道:“我来接你和孩子回家……”
此时,船已经往前行到了一段的距离,前面不远就要到了入海口了。
清颜望着南宫烨,缓缓地摇了头。
说来也是巧,被重伤的王猷文等人,行到半途,也在一处山丘上看到江面的船只。
成文公主望着船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眼白衣染成了血红,如今昏迷过去的王猷文。
取舍之间,到底还是流着泪,咬着牙,驾马跟在了驼着王猷文的马后,离开了。
船上的男人,看着高处公主的背影,眸光一闪。
他目送着公主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缓缓别开了脸,船舱上,有滴滴的水珠滴落,不知是船家摇橹溅到甲板上的水渍,还是猛汉的泪。
水流越来越湍急,眼看着船速越来越快,而此时南宫烨的面前,眼看着就没有了路。
前面是宽阔的江面,眼看着船若是继续前行,便回不了头了。
南宫烨格外的着急:“若是此时掉头危险,你先到对岸,再划回来,我在原地等你和孩子……”
前面已经没路了,南宫烨不得不勒紧了缰绳。
可霍清颜仍旧摇头,“我曾答应等你,可我等来的,是夜半的杀手……”
“那只是个意外!”南宫烨看着清颜从小河道越来越远,与自己隔着的水也越来越远。
不由得高声道:“朕可以向你保证,定护着你和孩子的周全!”
“不必了……”清颜高声道:“放我们走吧,既然不是相守的时机,又何必执着在一起,南宫烨,放了我吧。”
从一开始,她们就有缘无分,阴差阳错的,一路走的位置都不对。
既然相守这么难,不如相忘吧。
南宫烨不可置信地看着霍清颜,“放?朕放了你,谁放过朕?霍清颜,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丢下我……”
南宫烨眼神闪过一丝狠戾,捏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发白。
“回来。”
南宫烨浑身颤抖,这一刻,男人的胜负欲占了上风:“你乖乖回来,朕既往不咎,听到没……”
回应他的,是霍清颜决绝的背影,船终归是入了江,越来越远,最后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了天际。
而马上的南宫烨一动不动,远远地望着江边,望着夕阳西下。
一动不动。
傍晚起了风,江边涨潮,翻滚的浪花拍打着岸边,只朝着南宫烨所在的土丘上来。
南宫烨身下的凌风抬脚往后退了两步。
“陛下——”身后又有人来劝。
“江对岸是哪?”南宫烨忽地问道。
“启禀陛下,是徐闻和儋州。”
“儋州……”南宫烨忽然想到这个在他銮舆图上随意一指的地方。
傅怀安好像就是被他贬到了儋州。
因为远,眼不见心不烦。
距离京城,隔着南北,遥遥相望。
南宫烨调转了马头,心里茫然无措。
便是他天纵奇才,胸有丘壑,可一个女人的都降服不住,他深深地觉得挫败。
“朕记得,不远处是福州的水师吧。”南宫烨眼尾发红,心中恨极。
“若是朕派了水师过去——”
六福心里咯噔一下,那便是一座岛,都能给干沉喽。
知道陛下疯,但是万万没想到会如此的疯……
“若是朕,若是朕派了水师过去……她还不跟朕回来,朕该怎么办?”
诶?
六福有些傻眼,陛下向来是心狠手辣,如今被她当着众人的面落了面子。
帝王的威仪呢,男人的尊严呢?
六福凑近前,没等开口,便听陛下又低声叹道:“也不知道银票带够了没有……”
六福:……
“孩子的名字朕都起好了,吾儿便唤作南宫棣,吾女便唤南宫丽,长乐公主,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六福听得心中不是个滋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低垂着头,往后躲了下。
这一刻,前面的人纵然是帝王,可也只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也有孩子气的时候,心里纵然冷硬如铁。
也仍然会有一丝柔软,给予心爱之人。
一颗真心便是被对方如何蹂躏践踏,便是心中恨极,也不过是怒发冲冠一瞬间,没等夕阳落山,气便烟消云散。
转而担忧她的安全……
这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看得真是折磨人啊。
六福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下面。
还好自己煽的干净,不懂个中滋味。
可若是有的选,他又怎会不想当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呢?
一时之间,他的心里也是百爪挠肝,愁结入肠,无声地掉了几颗泪。
一主一仆,哀声叹息,一个长叹,一个短叹。
若是有酒,两人说不定会醉饮三百杯,偏偏此时,一匹马快速疾驰而来。
“报——”
“陛下,永州贼匪,反了!”
原本情绪低落的南宫烨瞬间恢复了神志:“反了?”
“启禀陛下,是,赈灾粮丢失,贼匪俘人而食,日杀数千……”
“好一个俘人而食!”南宫烨利落上马,“走,回去!”
南宫烨说完,双腿夹紧马腹,回头只给身后无边江水一瞥的瞬间,便调转了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声音恢复如常,甚至还命令道:“王猷文重伤,王家定然大乱,王家暂时没人做主,将永宁伯楚修明叫来,让他想个法子,将王家的矿,给朕弄到手。”
身后的麻颇立刻应是。
心里却在想,反贼也好,逆匪也罢。
不足为惧。
眼前的陛下,便是伤心之余,都不忘算计王家。
便是不走空的贼子,到了陛下这里,也要扒下了裤衩,乖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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