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的重檐屋顶,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甬路相衔,山石点缀。
偌大的气派宫廷,此时院子角落却又有杂草繁生,显然宫人怠慢。
曾经的都城如今成了陪都,一同带走了往日的繁华。
“娘娘,仔细着凉。”宫人小心地给贵妃披上衣服。
连贵妃站在汉白玉的廊桥上,望着桥下的池水,宫里的池子水都是活水,鱼都养得很肥。
只是岸边栽种了树木,落叶纷纷,往日有宫人不时地打捞,如今……
她看了一眼,便挪走了视线,手中的鱼食一把扬了下去。
都城既然成了陪都,曾经的皇宫也变成了行宫。
陛下迁宫却并没有带走后妃,原本不愿意出宫的人,都在行宫里安置。
连贵妃也不例外。
“哥哥有信来么?”
宫人摇了摇头:“娘娘,将军让您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连贵妃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不静观其变,本宫还能如何?”
“娘娘,您毕竟是最高位份。”
“那又如何,古往今来,你可见哪个受宠的贵妃,是与陛下相隔两地的?后宫后宫,见不到陛下的后妃,跟住冷宫有何区别!”
“娘娘,您想开些,不独您一人啊……”
连贵妃冷笑着点点头:“是不独本宫一人,只是其他人,死得死,走得走,本宫红颜还未老,恩先断了。”
“娘娘,要不要再给将军去信——”
“不。”连贵妃眼神里出现了一丝恨意:“哥哥变了,男人一旦手握权力,便没了人性,若是以往,哥哥又怎会舍得让本宫受委屈?”
见娘娘心中有了芥蒂,宫女连忙劝慰:“娘娘,将军定然是有苦衷的。”
“罢了,他的人,本宫使唤不起,本宫自有本宫的人。”
宫女一惊:“娘娘——”
连贵妃缓缓下了回廊,披帛往上拢了拢,却看到不远处垂花门楼,抄手游廊徐徐走来了一行人。
正是不久前花钱贿赂出了行宫,去了临潼的嘉妃。
连贵妃脸上带了丝嘲弄,见到了陛下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打发回来了?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嘉嫔乖乖行礼。
“左右没有别人,妹妹何须多礼。快请起——”连贵妃热络地将人扶起。
“妹妹今日怎么如此有兴致,出来闲逛。”
“今日天气不错,出来走走。”
“那本宫就不打扰妹妹的雅兴了。”两行人交错而过,贵妃看了一眼嘉妃以及她身后长相俊秀的侍卫一眼。
眸中若有所思。
一阵风吹过,她轻轻咳嗽了下,低头对自己身后的侍卫说道:“你是哥哥派给本宫的,本宫过得不好,也不想别人过好了,这样的日子,本宫受够了!”
侍卫抬头,就听连贵妃道:“既然哥哥不出手,本宫自己闯祸自己承担,派人去永绝后患!”
“娘娘,要不要跟将军通个气?”
“不了……”连贵妃连连摇头:“这几年,本宫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有个风吹草动,便要缠绵病榻几日,太医总说是郁结于心,这口气发不出去,本宫如何能活得舒坦。”
“去吧,出了事,本宫给她赔命!”
“是!”
侍卫起身,转身大步离开了,连贵妃伸手轻抚柳条,如花的容颜闪过诡异的笑,她用力一拽,柳条便被她扯断。
她垂头看了眼落地的枝叶:“看着碍眼,还是死了舒坦。”
她咳嗽了一声,回了寝宫,侍女服侍着她躺下,又递给她一盏茶,连贵妃茶还没等饮尽,便咳嗽不止。
宫女赶忙上前一步,伸手触碰她额头:“娘娘,您又发热了,奴婢去叫太医——”
连贵妃躺在榻上,烧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起。
不知为何,她莫名地觉得安心。
炽热的额头上感觉有一双冰凉触碰,她心中微动,手便搭上了那人的手。
那人身子一僵,快速缩回手,“娘娘,微臣给您诊脉。”
他的声音温和无害,一边说着,一边给她切脉,说的话还是老生常谈:“娘娘,微臣说了很多次了,您这是郁结于心,长此以往会毁其根本,还是要放平心态,戒骄戒躁,一切看开……”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连贵妃并没有向以往那般充耳不闻。
她头疼欲裂,心底烦躁,感觉自己是被遗忘的落叶,随波逐流。
脑海里不知为何,想到的是和嘉妃交错而过时,她身后的俊秀的侍卫的脸。
宁嫔先前自请出宫,陛下将她许配给了侍卫,先前还很多人等着看笑话,谁曾想三年抱俩,如今孩子都入学堂了。
那个侍卫也平步青云,如今当的还是实职。
想来嘉妃心思也动了……
她脑海里闪过南宫烨的脸,却有些模糊,以往她只要一阖眼,陛下的脸便能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
可如今,他的面容居然有些模糊了。
连贵妃内心有些悲凉,被她强压下去,她缓缓抬眼,看到的是低垂眼帘的太医。
叫什么来着?
曾凡。
太医院里的太医大多去了京城,如今在陪都行宫的太医,都是老油条了,打发个小年轻过来。
“你多大了?”连贵妃忽然打断了他的絮叨,慢悠悠问道。
“启禀娘娘,微臣虚岁二十。”
连贵妃看了他一眼,曾凡长得并不如何惊艳,甚至是见面数次,都依然没能让她记住他这张脸。
只是每当自己缠绵病榻起不来身的时候,无论是刮风下雨下雪,还是夜幕低垂,他总是不顾风月匆匆而来。
如此多次,便是长成了一张棒槌脸,也让她记得牢了。
“年轻真好啊,本宫都已经老了……”连贵妃轻声呢喃道。
她浑身雪白,行动坐卧自成一派,宛若仙子。
只是眉间总是淡淡地疏离,想来心中总不大畅快。
曾凡抬眼只看了她一眼,便低垂了眼帘,再次苦口婆心劝道:“娘娘,您还年轻,凡事想开些,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没事多出去转转,多穿好衣服,饮食上……”
连贵妃脑袋昏昏沉沉,他却一边说一边开好了方子,宫人下去煎药,他再次老生常谈,嘘嘘叨叨。
连贵妃安安静静地听着,原本躺着的身子坐起,伸手捂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何况连贵妃本身就是国色天香,美如仙子。
被她美目盼兮的视线扫来,原本喋喋不休的曾凡,脸上不知不觉红透了。
像被煮熟的虾。
说话也有些结巴:“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是要、要、要好生、好生将养……”
连贵妃拄着胳膊,她身着薄纱褶裙,袖子是宽口的,洁白如藕的手臂,不经意般便露了出来。
她分明是熟透的桃子,脸上的神情却犹如二八少女般顽皮,她手指拍了拍脸颊。
盯着面前的人,冷声问道:“是何人派你来的,陛下?来做什么,勾引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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