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机子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今夜是有雨,不过雨势不强。”
“古语有云,‘居军下湿,水无所通,霖雨数至,可灌而沈。’若是水袭,一曰势,咱们所处地势高,对方地势低,此可行。”
“二曰量,水量要充足,才能势威力大,潺潺流水与瀑布似银河下落,两者的威力天差地别,要造成摧枯拉朽的破坏力,水的体量要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发动水攻……”
“今夜虽有雨,不过我观天相,乌云接落日,不落今日落明日,太边钩钩云,地上雨淋淋,明日雨势并不会大……”
提到天测风向,正好是云机子所擅长。
说这些的时候,他难得面容正经了不少,虽然仍是侃侃而谈,脸上难得少了嬉皮笑脸。
更像是一个专业的神棍。
“除非你命人开凿,蓄水。”云机子提议完,眉头却皱了起来。
常言道,水火无情。
怕是有无辜之人惨死了。
云机子如此建议抬眼望了下天空,心道有违人和。
等侧头的时候,心头一梗。
他如此殚精竭虑地想,却看商仲卿先前双手背后,似乎认真在听,不知道何时,居然随手抓了几根羊草,还有紫花苜蓿,在手中鼓捣鼓捣着。
等云机子说完了,她手中的动作也停了。
“摊手。”她开口。
云机子向来对她言听计从,脑子没多想,手已经摊开了。
只觉得手心一痒,一只草编的兔子,活灵活现地摊在他的手掌中。
因为有紫花苜蓿,兔子上面正好戴了一朵紫花,看起来格外好看。
她将编织好的东西随手放到云机子的手上,微微一笑,这才拍了拍手,将手中的草屑拍掉。
“引水灌鄢,水经注所载,鄢郢之战名将白起引水从城西灌到城东,在一个叫熨斗陂的地方入注成渊,水流冲垮了城池的东北角,百姓随水流死于城东者数十万,城东皆臭,故称熨斗陂为“臭池"”
“水势好起,收却不由我。”商仲卿摇头继续道:“况且蓄水开槽,需要工兵作业,我手下的兵没必要这么累……”
云机子见她如此说,不似开凿蓄水从高处冲灌,轻吁一口气。
“又不是守城攻城,还没到你死我亡的时候,不必如此放大招。”
商仲卿负手看着山间流水,身后的张彪一拍脑门:“将军,怪不得您让我们抢占裕溪口上游,如果我们在水源中下毒,下游的人岂不是呜呼哀哉了,您这计谋果然是阴……哦不,足智多谋啊。”
商仲卿微微一笑,赞赏地看着张彪,点了点头:“张彪,不得不说,你这么多年,进益不少,都会动脑子了。”
张彪嘿嘿一乐,心里却道,与您相比,还是阴损不够。
云机子随着商仲卿的视线,也看着裕溪口的上游,此处水流倒不湍急,下毒倒是也方便。
谁知商仲卿再次摇头:“水源上游下毒,倒是一良策,只是裕溪口地势复杂,上游水流是不湍急,可中部开阔,下游有处深潭。我要放多少的毒,才能药倒他们?”
“这个——”张彪陷入了难色。
“更何况,我们的对手,平不是平庸之辈,他是连庚希,论计谋,论武功,论领兵,论作战经验,论军功……资历在我之上,如果我是他,此时正领兵往上游来……”
张彪惊讶道:“那您让我们抢先来上游是……”
“不是说用水袭么?”
张彪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家将军。
云机子没说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着手中的兔子。
便见商仲卿的视线也投来,视线也落在兔子上,她微微一笑,向来不苟言笑的脸,露出了浅浅的酒窝。
熟知她性子的云机子下意识挺直了背。
她若是露出这样的表情,肚子里肯定一肚子坏水,指不定谁倒霉。
如此想的还有张彪,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将军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的小腿肚子不由得窜筋。
之前切磋时候也是,但凡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对手非死即残……
果然,就听商仲卿自言自语道:“咱们出来就带了这么点的人,挖什么沟渠,毒药也没那么多,我这个人又懒又抠,穷且小气。”
张彪跟着点了点头,差点道,没错!
云机子却认真听着商仲卿的话外音。
不挖沟渠,意味着没有大动作,不会牵连太多的无辜。
毒药没那么多,证明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是要下毒……
“张彪听令。”商仲卿突然下令。
从草丛里拽出方才的草,“认识么?”
张彪一愣,忙点头:“羊草,紫花苜蓿。上好的马饲料。”
他话音落地,一旁的云机子神色一凛。
他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了。
商仲卿见他眼神望过来,不由得扯了个笑,道:“没错。”
接着,她手指虚指了不远处的草药,“这个你认识么?”
张彪搔了搔头:“名字好像叫黄痴,入水会将水染成黄色,无毒。”
商仲卿难得高看了他一眼,夸奖道:“想不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黄痴是当地长的,我老家正好是这的,别的地方没有,所以我才知道。别的你问我,我就不知道了。”
“够用了。”商仲卿下令道:“命人打水,将药兑水,浇灌到羊草和紫花苜蓿上。”
张彪虽然不解,但立刻精神大作:“属下听令!”
“给你半个时辰可够?”
“定不辱命!”
“好。”商仲卿又道:“药不多,只浇上游的羊草和紫花苜蓿上就可,重点浇紫花苜蓿。羊草的话,随意洒洒便是。”
“半个时辰之后,全军从后山撤,撤退之时,将黄痴洒到水里。”
“你兵分两路,抓紧时间,一个时辰之后,天会下雨,连家军估计也要抵达,要让他们看到水是黄色的。”
“是!”张彪领命转身便离开了。
云机子眼看着众人忙活着,将一切布置好,商仲卿利落地上马,准备带人从后山下。
张彪过来复命,天空到底是飘落了下来了雨滴。
商仲卿笑了笑,“天气真好。”
张彪忙活了一个时辰,终于想到了将军的计谋,她药的不是人,是马。
人看到马倒了,下意识地会以为水也有问题。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山中落下的绵绵细雨,又忍不住看着前面施然前行,仿佛来山中踏青的将军。
心里忍不住也跟着嘀咕了句,天气真好,将军真阴!
阴,是阴险的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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