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长安城，一切都还被笼罩在薄雾之下，几阵鸟鸣声打断了这里的寂静。一个身着低阶服饰的黄门迈着小碎步，背对着初升的太阳朝着一处宫室走去，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犹如一根又瘦又细的木杵。
“你，什么人？站住！”黄门被几个人叫住了，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可是他随后便被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那个挑大粪的赵大吗？你拦他作甚？”
“哈哈哈，我差点忘记了。不过苏公公吩咐过，任何接近王弼的人都得盘问一番，我这不是小心为上嘛。”
“你当那王弼不吃不喝不如厕啊？”
“是是是，哈哈……”
几个宫人在那笑道前俯后仰，全然不顾身旁还站了另一个人。在他们眼里，赵大不过是这宫里最底层的存在，加之沉默寡言，不少人初见他时会下意识将其当做哑巴。
这家伙能有什么威胁，连宫里的石柱都比他会来事。宫人们暗暗想道。
他们不耐烦地朝其摆了摆手，示意赵大快点滚进去。
“唔……”赵大对这些宫人们弯腰点了点头，随后便朝里头走了进去。
“真是个呆子啊……”他听到身后传来那些嘲讽的话语，绕过一个回廊后，加快了脚步。
没人注意到，他的胸口似乎有些鼓。里头藏着太子刘据交给他的字条，还有一罐药瓶。
就在前不久，俞仲告诉他，女儿赵百子还活着。
竟然还活着啊……
这个消息让他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过殿下现在还无法带回赵百子。”
“她被人掳走了，下落不明，但我们能保证，她还活着……”
俞仲的话还在他耳畔回荡着，赵大虽然没有亲眼找到赵百子，但他整个人的状态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能这么消沉下去，我还有希望……他在心里暗暗想道。
“吱呀——”
随着门被缓缓打开，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映入了赵大的眼中，此人正是被毒打一顿后的王弼，他的半边脸高高肿了起来，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什么人？！”王弼警觉地耸了耸肩，待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后，他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那个呆子，他来这里做什么？
“你……”正当王弼想要开口时，赵大将怀中的药瓶掏了出来，径直放到了他手中，轻声说道。“博望苑里的那位贵人让我带给你的。”
王弼闻言，瞳孔不自觉得放大，颤抖着说道：“是太——”
“嘘——这附近可不止我们两人。”赵大连忙伸出手捂住了王弼的嘴，双眼露出精光，仿佛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一举动可把后者给吓坏了，他在宫里这几年还从未见过这个挑大粪的家伙有过这副模样。
难道这人一直都是太子的人？王弼脑补了一番，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不知所措地抠着自己的手指，目光在赵大身旁不停游离，却始终不敢正视对方。
“嗯……”王弼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点了点头，随后压低了声音，从喉咙中哽出两个字：“多谢……”
就在这时，门外似有人影闪过，王弼眼尖，当即就察觉到了异常。他顿时将拉高声音，扯着嗓子喊道：“怎么？见我落魄了，连个抬粪车的也看不起我了？给我收拾得麻利些！”
他随后向赵大使了个眼色，示意其门后有动静，后者也不是傻子，当即领会了他的意思，立马干咳了几声，发出些动静装作是在干活。
门后隐隐有些许嗤笑声，像是有人在故意憋着。
赵大抬起了头，迅速将手里的一张布条塞到王弼手中，并示意其查看。
王弼打开一看，发现布条上面只是零星地写着几个字：“想活下去就替孤做事”
“贵人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一旁的赵大幽幽地说道，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王弼的嘴角抽了抽，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赵大，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真的……？”
“与太子作对，对你有什么好处？”赵大摇了摇他的肩，“你真以为苏文能给你什么？权势？地位？就连他自己也不过是被皇权牵着鼻子走的一条狗罢了。”
王弼听到这话，身体微微颤抖，双目瞪得浑圆。
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旁人对苏文的这种评价，但是细细品起来，还确实挺有道理。
成为天子身边最大的宦官又有什么用？不还是得依附于当权者。眼下太子朝自己伸出了橄榄枝，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可是当朝储君，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下一位皇帝……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在苏文这边的名声已经臭了，再待下去只怕连小命都不保。
背后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还在提醒着他前些日子的惨痛遭遇。
王弼一想到这，连连朝赵大点了点头，“麻烦替我转告殿下，我愿意替他办事，还望他从今以后能护我周全。”
说罢，王弼跪在地上轻轻地磕了个头。
正当他想和赵大再说些什么事，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门便被推开了。
苏文走了进来。
王弼说时迟那时快，连忙将布条和药瓶藏了起来，而赵大也瞬间恢复了此前呆滞的神色。
苏文进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四周，随后将目光停留在赵大身上，缓缓开口道：“这人怎么在里头待了这么久？”
“公公，这人就是个挑大粪的货色，想必是这里秽气冲天，他要好好收拾一番呢。”一个小黄门出声说道，随后又用鄙夷且同情的眼神看了王弼一眼。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小黄门暗暗想道。如今竟然连个粪工都能踩在他头上，做人也太失败了。
王弼见到苏文后，冲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公公，我是冤枉的！您一定要相信我！”
苏文不为所动，他嫌恶地看了眼王弼，捏了捏鼻子。“把他给我拉开。”
“诺。”
“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苏文转头看向赵大，摆了摆手。
待对方走远后，苏文转过头看向王弼，“要想证明你的忠诚，倒也不难。”
王弼惊恐地抬起头说道：“您有何吩咐，奴婢必定做到！”
“嗯。”苏文哼了一声，捏住了王弼的下巴，随后用尖细的声音说道：“我要你潜入博望苑，替我盯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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