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婳,我不是强行赐给你这个姓氏,只是,若你日后想择一姓氏,不妨选萧姓,你若选择沈或者钟离为姓,终究还是将自己放在了附属者的身份上,萧为国姓,日后,你的荣耀,便是整个国家的荣耀,不会有人提起你是沈家妇,或者钟离家女,你只是你自己了。”
萧衍或许有过一丝私心,但是这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夫子,我为何非要有一个姓氏呢?”姽婳只反问了这一句。
萧衍一怔,而后笑了,是呀,这才是姽婳不是么?她从不是那种寻常女郎,她只想为自己而活,即便萧为国姓,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枷锁。
萧衍将那一丝丝苦涩压入心底,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对了,拓跋无双在府监中毒了,是霍娉婷动的手,人虽然救了过来,但是已然成了瘫痪于床的废人。”
姽婳倒是有些意外,“居然是她?”
拓跋无双作恶多端,可对霍娉婷,也算得上是疼爱有加了,只是想到霍娉婷的身世,倒也难免让人唏嘘。
“拓跋无双的罪行公布后,楼家将霍娉婷休弃回府,霍侯倒是愿意将霍娉婷接回家,但是她自己不愿,她以姜家遗孤的身份,去府监探望了拓跋无双,没人想到她私带了两丸毒药进去,一丸骗拓跋无双服下,一丸自己吞服了。拓跋无双救了回来,她却没有。”
萧衍也是意外,拓跋无双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她的尸身,可有人收殓?”姽婳虽然同霍娉婷不合,却也有些唏嘘。
“霍侯已将她带回府,不过姜家也有亲族,据说已出发来盛京,会将她同父母葬在一起。”
霍娉婷,不,或许此刻应叫她姜娉婷,她汲汲营营算计了一辈子,最后却也落叶归根,回到了她本来的轨道。
拓跋无双这一生,害了太多人,最终也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盛京的风云诡谲永远不会停歇,不过,属于她的天,还是在南境,那里,还有家人,正在等着她。
这一世原主的任务已然完成,但她不能此刻就离去,兰台还在等着她,南境的百姓也在等着她。
半个月后,姽婳启程回南境了,钟离先生未曾随行,他决定留在盛京,在青蘋女郎的墓前建了一座小宅,从此,陪着她日升日落。
城墙之上,萧衍看着姽婳离开的身影,沉默着不曾说话。
盛京的天,留不住她想飞的心。红墙金瓦的宫室,也不该藏住自由的风。
萧衍知道,那间自己精心布置的永安侯府,此后它的主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而城外山坡之上。
顾昀站在山上,看着姽婳骑着马向着南境的方向疾驰而过。
“少主公,您好容易求了圣上准了您回京,却又不肯进城去见她,风餐露宿赶路这么多天,难道就只为了在山上瞧这么一眼么?”
身后的近卫很是不解,若是喜欢,为何两日前抵达后,少主公却不愿进城,在城外露宿两夜,却只瞧了这么匆匆一眼。
“见面只会给她增加困扰,不必了。”顾昀飞身上马,转身朝盛京的方向奔去。
婳婳,你看,我终于成熟了起来,不再肆意妄为,可惜,却也已经晚了。
十一年后,永安侯姽婳,薨于南境。
姽婳去时,无病无痛,只是这具身体的时限已经到了,年少时的磋磨,终究是给身体埋下了祸根。
沈兰台将她的鬓发拢好,又为她簪上了一支漂亮的银簪,这些年,沈兰台跟着塞桑部落的银匠学了不少,每一季,他都会为姽婳亲手打一只簪子。如今,已装满了满满一匣子。
“抱歉,没能陪你和孩子到最后。”姽婳摸了摸兰台的眉眼,这些年,他们夫妻相濡以沫,诞育一子一女,如今,她要走了。
选择沈兰台,更多是因为合适。但十余载的相处,她是真真正正将这个人视为家人。
“不,婳婳,这十一年本就是我偷来的。”沈兰台像个孩子一般,把脸颊贴近姽婳的手心,“你去盛京那一回,我本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你已了结了心愿,我还有什么能留住你的呢?可你回来了,我们有了孩子,还有了这十一年的相处。”
原来,他全知道。
他不知道任务的存在,却知道原主的执念,更知道姽婳的目的,却从未吐露过半分,只把每一天,都当作偷来一般。
“兰台,忘了我,忘了我这个一心算计的女郎,我们还有孩子,你要好好活着。”姽婳用尽最后力气,看向沈兰台。
“好。”沈兰台含泪答应。
看着榻上那张皎皎的面庞,再也不会睁开,再也不会唤他兰台,沈兰台却突然笑了,“婳婳,我骗了你,两个孩子我已经派亲卫送回盛京,阿父阿母自会好好照顾他们,我不是一个好阿父,可我实在忍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
他从怀中取出一丸毒药,利落吞服下后,脱掉外裳,将姽婳揽入怀中,“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处,婳婳,别丢下我。”
那日,南境破天荒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大家都说,是老天爷也在哭呢。南境百姓素服相送,为这一对庇护南境十余载的夫妻,送上他们最后的祝福。
而远隔千里的盛京,萧衍批着奏折,却突然感觉心口一疼,他放下奏折,打开窗看向南境的方向,窗外飞雪飘扬,萧衍又想起了她,不知故人如何了,只愿她春祺夏安,秋绥冬宁。
他不知道,他最爱的那个女郎,永远留在了南境,留在了这场大雪中。
姽婳脱离世界后,这次的意识混沌了很久,待她恢复意识之后,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脸颊的剧痛。
挣扎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秀美标致的小脸,女子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看到姽婳醒来后,她开心地不得了,“阿姐,你终于醒了,你昨夜高烧不退,吓死我了。”
脸上的剧痛实在难以忽略,姽婳刚抬起手想触碰,那女子忙抓住姽婳的手,“阿姐,不能碰,刚上好了药。”
说完,她又忍不住痛哭起来,“那群人怎么能这样,你和韩阁主不过几面之缘,你只是过府去奏乐,怎么可以毁了你的脸呢?”
毁了脸?
这具身体,被毁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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