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本就没几天,
而F高开学的日子是年初七。
恬安为此起了个大早。
松懈了一段时间,天蒙蒙亮就被地动山摇般铃声闹醒,还颇有些不习惯。
她似呓语般咒骂一声, 如白藕纤细的胳膊探出被子, 盲摸到床头柜上的闹钟,随手关了, 才蹙着眉不情不愿的爬下床。
洗漱完, 又从衣柜里取出校服胡乱套上。
拿着钥匙拽上书包出门。
在路上买了一份荷叶糯米鸡,草草解决了早餐。
校门口有同样神色倦怠的学生进进出出,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类似“起这么早真的要命了”、“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诸如此类的抱怨。
冬天尚未完全过去,天亮得也比较迟。
朦胧的天光被挡在云层后,衬得教学楼里亮起的一盏盏白炽灯愈发明亮刺眼。
恬安悠悠然爬上楼。
一脚踏进教室时, 云奕正趴在桌上准备补觉。
见她来了才勉强提起些精神。
“你终于来了。”云奕幽幽说。
“嗯, ”恬安微微颔首, 又一脸莫名的替自己辩驳了句:“我来得也不算太晚吧。”
教室里的位置还空着大半。
“哎呀,”云奕啧了啧嘴, 委婉道:“有句话不是叫‘三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一个寒假有好几个三天呢。”
“......”
“安安, 你在家过了个年,怎么也不见胖的?”
恬安不紧不慢的把书包搁在椅子上,才注意到云奕愈发显得圆润的脸, 原本下巴还有点尖,现在已经被椭圆的弧度代替。
她挑了挑眉, 伸出食指戳了戳云奕的脸颊。
“你倒是胖了点。”
“别提了, ”云奕哭丧着脸, 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露出一副“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表情:“过个年我居然胖了四五斤,该长肉的地方不长,不该长肉的地方肉横生,再胖一点只怕校服都要穿不下了。”
恬安哭笑不得,思索几秒还是温声安慰了句:“你胖一点反而显得可爱。”
“真的?”
“嗯,”恬安也不欲触人痛脚,轻飘飘扯开话题:“你昨天没睡好?黑眼圈怎么这么深。”
云奕一脸幽怨:“什么没睡好,我那是根本没睡。”
“......”
“灭绝师太也真是,假期这么短,作业那么多,我昨天赶作业笔芯都写没墨两三根,天快亮才写完。”
……
虽然已经开学,但大多数人还未收心,一个两个都比以往散漫了不少,如困于笼中的鸟雀,翘首以盼的等着下课放学。
惹得林清如整天扬着教鞭,口中不忘念念有词“离高考不剩几天了”、“你们别把高考当做是儿戏!高考是什么?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踩死千万人!”、“多年寒窗苦读,成败在此一举!”
台下的学生听得耳朵都要起茧。
掰掰手指算算日子,高考在即,再多也不过四个月。
黑板右侧的角落用红色粉笔字写着“距离高考还有——天”几个大字,中间的数字还特意重重描了两遍加粗。
开学不过数日,校方便组织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高考誓师动员大会”,近三千名学生颇有一种进战(kao)场(chang)赴死的气势。
而高考动员大会后——
在班内一直吊在车尾上的云奕瞧着恬安每天书不离手,做什么事都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也终于生出了几分紧迫感来,一边愁眉苦脸的捧着复习资料,一边同恬安抱怨:“你怎么成天看书,更加衬得我游手好闲不知上进。”
恬安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高中的最后半年,学生的压力极大。
连睡眠时间都大打折扣,天还未亮是学校教学楼早已灯火辉煌,学校更是延长了半个小时晚课。
每至课间,高三那一层楼格外安静。
教室里倒了一大片。
恬安也混在这群人里,睡着前眼前是书,睁开眼眼前也是书,好像除了读书,就再做不得其他事了。
越临近六月,大考小考不断。
“一模”、“二模”、“三模”接连而来。
层层叠叠的试卷累积下来,竟也有几本砖头书那么厚了。
高考前夕,云奕不知哪里听来的八卦,兴致勃勃的拉着恬安说起:“我听有些女生打算毕业的时候像自己喜欢的男生表白哟,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脸红。”
恬安无波无澜的“哦”了声。
“……”
她搁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因长时间写字而有些酸痛的手腕,不紧不慢的的打趣:“你又想像谁表白啊?”
云奕眉尖一皱,觉着她这句话似是病句,急忙纠正:“什么叫又?我之前也没像谁表过白啊。”
恬安回忆一二:“之前不是还有个叫许清让的么?”
“嘁——”云奕很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夸张道:“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你还记得,知道许清让有喜欢的人之后我就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啦。”
“是吗?”
“我骗你干嘛?”
恬安眨了眨眼,用肩撞了她一下:“所以这次又瞧上谁了?”
云奕摊手:“谁也没瞧上。”
“切~”她兴趣骤减,垂着眼睑看向桌上的书堆。
“诶诶,你这是什么反应,”云奕不满的咕哝:“你别光说我啊,据我所知,隔壁理科班好几个男生对你有点儿意思哦。。”
她漫不经心觑了眼身旁的云奕,适时的装傻充愣:“什么意思?”
恬安本就生得好看,眉眼清淡,鼻梁高挺,两瓣红唇薄厚适中,即使在F高这种不乏美女的地方,在容貌上也是排的上名号的。
有几个追求者也不奇怪。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呗。”
“?”
“你心里不跟个明镜似的,还装傻——”
恬安无辜的眨了眨眼,语气懒懒:“你怎么还当起媒人来了?”她嘴角扯出一抹笑,撒谎不打腹稿:“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学习。”
她惯来都善于用这些借口敷衍。
云奕眼珠一滚,翻了个白眼:“你拉到吧,谁不知道……”她顿了几秒,又刻意压低了音量:“谁不知道你后边还有个江衍啊?”
“那你还来瞎掺和。”恬安不置可否。
“这不是都在传你们已经分手了嘛?”云奕换上一脸肃穆的表情:“作为‘八卦小能手’,你又是我同桌,我当然要先来关心关心你嘛。”
说起来恬安和江衍也确实许久没见了。
不过是有些无聊的人总喜欢挑起些捉风捕影的无聊话题。高三正是枯燥无味的时候,什么风言风语新鲜话题自然传得也快。
恬安对于别人怎么说些什么并不在意。
也不怎么生气。
云奕沉不住气:“你们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恬安顺着她的话,给出凌磨两可的答案:“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咯。”
“什么啊。”
“......”
云奕泄了气,兀自嘟嚷:“问了不如不问。”
—
随着黑板上三位数逐渐成了两位数,又蜕变成单数,直至最后归零——高考如约而至。
六月七日,阴转晴。
这时夏日刚至,北京天气多晴天,难得有个起凉风的早上。
恬零为了这两天暂时放下工作,推了行程。
天还未大亮,她就煞有其事的下楼买了一袋油条上来,又从冰箱里拿了两颗鸡蛋来煮了个水煮蛋。
趁热剥了皮,同一根油条摆在盘子里。
只图一个好寓意。
恬安也在客厅里四处转悠,生怕出什么差错,疑神疑鬼的拿过一早准备好的透明笔袋,细细点着该带的东西——
“两支2B铅笔、削笔刀、橡皮擦、尺子、圆规、签字笔、笔芯,还有准考证。”
“应该没什么没带了吧?”恬安不太放心的兀自喃喃。
恬零风风雨雨见得多了,现下气定神闲的站在餐桌边,淡声说:“都带齐了,过来把早餐吃了,我送你去。”
恬安一声不吭的挪过去,伸手捏起一根金灿灿的油条,小口小口啃起来。
大概用了十来分钟快速解决早餐,她才拿着文具袋和恬零一起去地下车库取车。即使因为今天日子特殊,路边拉起横条,但去考场的路上有些小赌。
门外人满为患,不乏一些担心自家孩子的家长一个劲的安抚着“好好考,照常发挥就行”。
恬安绷着一张脸等恬零泊好车回来。
不多时,便瞧见她把车钥匙放进外套口袋里,避开行人迎面过来,恬零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淡的,见恬安从出门开始就不怎么说话,才问:“紧张了?”
“有点。”她小声答。
“有什么好紧张的。”恬零勾着嘴角,难得扬起浅笑:“该紧张的应该是和你同一批进考场的人。”
恬零四十多年来做惯了天之骄女,加之家世显赫,生来就比大多数同龄人起点高出不少,事事力争第一,即使一直以来不曾对恬安的成绩有硬性要求,但到底是从自己女儿身上看到当年的影子。
即使从未说过什么肉麻的话,却不免为之骄傲。
被恬零这么一说,她也没那么紧张。
恬安抬头看了她一眼,才乖巧“嗯”了声。
“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出来。”恬零垂眸说。
恬安微微颔首,夹着文具袋朝教学楼而去。
她被分至031考场21座。
之前早早来熟悉过场地,这会儿也还算轻车熟路的爬上二楼,行至走廊末尾的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她位置在第三列偏后,抬眼视线在教室环顾一圈。
眼前都是生面孔,竟然没一个认识的。
而此时还尚未打铃,教室里也还空着小半位置,偶尔从某个角落传来低低交谈声。
恬安尚未来得及收回目光,余光堪堪扫到从前门进来的女生——是许久不见的阮初。
细数起来,确有半年未见了。
她个子倒是长了点,一如之前那般纤细瘦弱。
褪去校服,她穿了一身颇为校园风的白色娃娃领衬衫,外面搭了一件浅棕色的毛衣马甲。
一件浅蓝色的牛仔长裤包裹双腿。
恬安舔了舔唇瓣,冲她微微挑眉。
倒是挺巧。
阮初神色明显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归于平静,还算镇定的点了点头,当是打过招呼。
不过两人位置也离得极近。
阮初在第二列,之间仅仅隔着一条一米来宽的过道。
恬安擅察言观色。
见她一副不太想理自己的样子,很识趣的没上去搭话,何况之前的梁子已经结下,她愈发不可能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索性自顾自的拉开笔袋,将签字笔拿出来,捏在指尖慢慢旋了两圈。
第一场语文九点准点开考。
拆档案,发试卷,确认考号一系列流程下来,恬安已经执笔开始答题。
考试时间总是过得快的。
从教室出来时,天边已浮出一抹薄暮。
早上还是阴天,晌午时太阳就已经了冒出来。
经大半天的日晒,
脚下的塑料跑道被烤得发烫,即使隔着一层不算薄的鞋底,仍然能感觉到脚底灼热的温度。
这种天气难免惹得人心中烦躁。
恬安单手搁在额角,五指微微张开,如撑起一把小伞般,挡住稍有些刺目的阳光,疾步往校门口走去。
远远就扫到站在门槛外的恬零。
恬零本就身材高挑,又踩了双五寸粗跟高跟鞋,她穿着简洁干净的黑衬衫,搭了件喇叭裤,愈发衬得她气质出尘,气场极强。
她站在一群人里,表情勉强算得上是气定神闲。
偶尔有人推推搡搡不小心撞到恬零,她也只是微微蹙眉,面无表情的往旁边挪开半步。
恬安顶着太阳小跑过去。
跟着恬零挤出人群,才得以喘口气。
两人沿着小道走出一段路。
恬零取了车钥匙,开门上车。
此时学生出考场,不宽的沥青路堵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车辆几乎是一寸一寸往前挪动着。
恬安坐在副驾驶,没什么精神的依着椅背。
恬零单手扶着方向盘,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毫无征兆的开口:“累了?”
恬安蔫巴巴的“昂”了声。
神经紧绷了一整天,现在才稍微放松下来。
精神上的疲倦与双眼的酸涩一同涌上来。
恬零并不像大多数家长那样迫切的问“考得怎么样”,只习惯性的扫了眼手腕上银色的表盘,语调没什么起伏:“睡一会儿吧,到家了我再叫你。”
恬安反应慢半拍的轻“啊”了声。
现下路上正堵得厉害,睡一会应该也不碍事,她想。
思及此,便心安理得的答应了句。
又倾身从后座拿了个U型枕放在颈后,眼一闭头一歪睡了过去。
—
这旅途并不算长,却有些颠簸。
恬安向来浅眠,一直半梦半醒的状态。
再睁眼时,车正缓缓驶过小区门口的挡车杆。
此时天色更沉了几分。
天空呈淡淡的灰蓝色,天边挂着一轮浅浅的弯月,另一头的太阳尚未完全落下去,正是日月同辉时。
一路缓缓行进地下车库。
恬零一边熟练的倒车入库,还分心觑了她一眼,说:“醒了就别睡了。”
从车上下来,
恬零不知从哪提出来了个牛皮纸袋出来,随手塞进恬安怀里。
浅棕色的纸袋上映着一个logo——“半糖”
是一家小有名气的高端甜品店。
每日的糕点限量出售,
不光价格高,去晚了还买不到。
味道更是没话不说,甜而不腻。
恬安指尖挑起封口的边缘,撑开袋子。
里面层叠放着一盒毛巾卷和芒果蛋糕。
“什么时候买的?”恬安微微诧异。
恬零回答得言简意赅:“路上,你睡着的时候,”她不等恬安回答,抬手摁了电梯:“上去吧。”
“哦。”
进了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逐渐变换。
上至一楼,却缓缓停下。
电梯门自动打开,恬安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是江衍,不免为之一愣。她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瞥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恬零。
江衍显然也没想到能在电梯口遇上她们。
虽毫无防备,但面上依然镇定。
而恬安刚才那点睡意一下跑了精光。
心一点点提起来。
正在脑海中幻想出无数种“火星撞地球”般毁天灭地的场景,一边思虑着自己如何站在中间当个和事佬。
却不想恬零不疾不徐的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出来。
这一系列动作做出来,叫眉头都没皱一下。
恬安瑟瑟的看了自家母亲一眼。
江衍点头朝恬零示意,礼貌性喊了句:“恬姨。”
却很有眼色的没有主动同恬安说话。
恬零全然摆出一副长辈应有的姿态来,淡淡“嗯”了声。
恬安默默咽了口唾沫。
电梯上至十楼,不过短短数秒。
江衍出默不作声的出了电梯。
恬安无声的长吁一口气。
谢天谢地。
待电梯门完全紧闭,一直沉默的恬零轻呵了声,用她听不懂的语气,意味深长说:“安安,高考结束之后,我是管不住你了。”
恬安刚沉回远处的心倏地提起来。
她有些迟疑得看向恬零。
“?”
恬零思想开明,虽不会擅自干涉,但也不希望自己的闺女这么早就被别人拐了去。她顿了几秒,才颇为无奈的摆了摆手,意有所指道:“算了,既然我管不着,就让他接管罢。”
恬安:“……?”
这又是打什么哑谜啊?
—
到家简单吃过晚饭,接着洗漱完。
恬零抱着iPad,熄了客厅的灯。
恬安一贯保持着睡前温书的习惯。
十一点过半,才合上教辅,爬上床。
一夜无梦。
翌日,天微亮。
恬零照旧亲自去送。
上午第一场文综。
对于一个文科生来说,九十分钟的时间极为宝贵。
稍有怠慢,只怕写不完答案。
恬安从拿到答题卡起就埋头写题,以至于错过一旁阮初心事重重的模样。
整个考场只剩笔尖轻轻摩擦纸页的声响。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恬安赶在打铃前十分钟写完,又大致检查了一遍试卷,满意的放下笔,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准备收拾笔袋,不想恰巧扫到旁边位置的阮初慢慢从袖口抽出一折成正方形的纸条。
许是那张纸对折的次数多了,形成鼓鼓囊囊的一团。
阮初视线飘忽,一边注意老师的动向,一边动作极其缓慢且小心翼翼的一道一道展开纸条来,哦不,现在应当叫做小抄。
恬安视力一直很好。
隐隐看见上面蚂蚁大小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
瞧不真切。
舞弊?!
她收笔的动作一顿,微微睁大眼。
阮初不知心虚还是怎的,执笔的手微微发颤,硬着头皮辨别纸上的文字,飞快誊抄下来。
恬安抿着唇,面色不愉。
她拧眉纠结了片刻,还是缓缓举了手。
监考老师抬眼觑了她一眼,起身下台来。
旋即眼锋一转,冷着脸从阮初胳膊底下抽出那张单薄纸页,因为用力过大那张纸条被生生撕成了两半,彼时阮初才如梦初醒般恍过神。
刚才她太过专注,竟没发现老师过来。
监考一脸不悦,厉声说:“这是什么!?”
阮初因干燥而龟裂的唇瓣翕动一二,想辩解却不知怎么开口。神色变得愈发难看。
她被抓了个现形,人证物证皆在。
连监控都不必调看了。
本场的监考也没有丝毫要轻饶的意思,雷厉风行的做了登记,阮初白着脸红着眼在登记本上签名,仿佛随时都能昏厥过去。
面如死灰。
她落下名字最后一个笔画,监考毫不留情的抽走本子。
下考铃堪堪打响。
阮初忽然想到什么,几近咬牙扭过头瞪着恬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将每个字都咬碎在齿间,从牙缝中挤出短短几个字,语气染着憎恨,恨不得扑上前吃人。
恬安没说话,坦然的对上她的视线。
“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你……”
“我是讨厌你不错,”恬安冷声打断她:“但走到这一步的是你自己。”
从始至终,不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
阮初近乎绝望的坐在椅子上。
考前她偶尔失眠时也曾设想过恬安会用怎样的方式报复,一面惴惴不安着觉得后怕,一面又自我安慰的告诉自己,也许恬安心善些就大人有大量的放过了。
她还带走侥幸的想,两人之间恩怨,应当同高考结束就一并结束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都在这里等着她。
何况阮初的成绩本就不算出挑,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轻则本科成绩作废,重则禁考三年。
她完了,一辈子,都完了。
—
接下来的考试阮初显然不在状态。
没等下考铃打响,便扔下笔,捂着脸冲出教室。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校门外正是人潮汹涌。
长时间“囚禁”在笼中的人们解放般作鸟兽散开。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下午,恬安回了F高。
U型教学楼下,白色纸页覆盖一片。
如冬日下的一场雪般。
耳边欢呼声震天。
恬安穿过闹哄哄的走廊,刚要进教室,就见云奕从里面窜出来,一打白花花的试卷差点直接怼到她脸上,翻飞的纸页擦着她的脸颊抛出廊外。
一纸一页呈天女散花之势洋洋洒洒的飘下去。
恬安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察觉有什么东西撞进怀里,云奕跟个猴子似的搂着她脖颈,激动的语无伦次:“安安!结束了!该死的高考终于他.妈的结束了!劳资他.妈的终于解放了!我都快被试卷压死你知道吗?再也不用每天熬夜复习到凌晨和永远写不完的作业!!我终于能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自然醒!!”
恬安从善如流的附和:“是是是,地狱生活都结束了。”
云奕红着眼睛:“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了吗?!足足三年,一千零九十多个日夜!!”
“是啊,可算是的熬过来了。”恬安有些哭笑不得的扒了扒环住脖颈的手臂,艰难出声:“你松开点儿,我快窒息了。”
待云奕稳住身影,恬安才看清她眼眶微微发红。
“我太兴奋了嘛。”她吸了吸鼻子,不太好意思的娇嗔。
恬安心情极佳,玩笑道:“所以你就想趁机勒死我继承我高中三年十几斤重的试卷?”
云奕瞪大眼尖叫一声:“你快拉到吧!”
“......”
毕业班会后,班里几个比较有领导力的学生早早就开始策划着结伴出去吃一顿散伙饭,就怕这次散了,下次再想聚一聚就没这个机会。
最终地点就近定在学校附近的自助餐厅。
价格实惠,菜品也丰富。
早听说隔壁也有个别班级已经订了票。
此时过去,正好能赶上晚场。
班长一一清点人数,确认人都齐了,才组织有序的出发。
餐厅是最近新开的,装修大气精简。
口味也不错。
按照人数分配,十人一桌。
可以同时烤肉和煮小火锅。
这边文一班刚分配好位置,就见江衍有条不紊的领着理科班一众人推开玻璃门进来。
那边八九个人围着桌子,正熙攘着闹成一片。
江衍有些忙,正低头同身边的说着什么,指挥着安排座位。
恬安移开淡淡收回视线,伸筷子夹了一块熟透了的烤肉,小心的吹了两口凉气,一股脑塞进嘴里,奈何还是被烫得龇牙咧嘴。
她急端过一旁的杯子,灌了一大口。
带着涩味儿的液体淌进口腔,她方觉得有些不对。
定眼一看,杯底只余下残留的桃红色。
这是她之前盛的一杯红酒。
恬安不爱喝这些苦中带涩的纯红酒,但雪碧已被兑完了,索性晾在一旁,没想到还是喝了个精光。
她叹了口气,将空杯放回原处,继续埋头“苦吃”。
肉类又是热量极高,她胃口又小,不多时便有些饱腹感,嚼碎最后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里脊肉咽下,恬安才有些满足的放下筷子。
她无声的打了个带着淡淡酒味的气嗝,抽了纸巾擦嘴,接着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
恬安单手支着下颚,百无聊赖的盯着桌上的一摊狼藉,忽而想到什么般,转头朝隔壁桌瞧去。
最里面的那一个位置是空的。
恬安皱了皱鼻子,视线在各个桌巡视了一圈。
都没有他的身影。
明明刚才江衍还坐在那跟旁边的朋友有说有笑。
怎么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人了?
恬安喝了半杯水,就有些坐不住。
随口扯了个“吃撑了想出去消食的借口”躲了出去。
她说起“小谎话”信手拈来,眼皮儿都不颤一下。
餐厅外夜色如漆,沿路的店家亮着斑斓的霓虹灯。
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初夏的暖意。
照着原路,折回学校。
偌大的操场一片寂静。
恬安舔了舔唇瓣,像是在寻找什么左顾右盼。
不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原地,如拔地而起的雾松。影影倬倬却看不清脸。
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嘴角忍不住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攧手攧脚的慢慢靠近,像暗杀似绕到背后的突然窜过去抱着他,额角抵着他有些削瘦的背脊,声线不自觉透着些软:“我抓住你了。”
江衍没被她吓到,她倒是被自己这番举动吓到了。
这半年来她活得像个机器人,几个被功课压得喘不过气,话变得愈发的少,也不爱笑。
而且很多时候都直接忽略了江衍。
但好像也只有在江衍面前,她才露出这样鲜活生动的模样,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江衍大概顿了那么零点五秒,才低低笑了声:“这黑灯瞎火的,你也不怕认错人?”
恬安回过神,得意的哼了声,自信满满:“我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你。”
“是吗?”
“当然了,”她不满的咕哝:“你不信?”
“相信。”
恬安鼓了鼓腮帮子,又泄了口气:“在这等多久了?”
“没多久。”江衍回答得笼统。
他边说着,边脱下外套铺在草坪上,动作自然的拉着恬安坐下。
她眨了眨眼,下意识掰了掰手指:“我们好像很久都没说过话了。”
江衍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语气无不透着幽怨,却没有责怪的意思:“是啊,我都以为你要跟试卷过一辈子。”
恬安慢吞吞“啊”了声。
声线软糯。
她歪了歪脑袋:“那我哄哄你?”
他微微挑眉,毫无心理压力的“嗯”了声:“你想怎么哄?”
恬安故作高深:“让我想想啊……”
江衍刚要应一声,才觉有什么东西凑上来,两瓣柔软的唇浅浅吻过嘴角。而后恬某人飞快缩回脖子,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怎么样?还算满意吧?”
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声音一贯是清越温柔的:“你啊。”
恬安面露无辜,不顾形象的倒在草地上,双手懒洋洋的枕在头下,无赖道:“我怎么了?”
江衍没说话。
你惹火尔不自知,他心中默默说。
两人沉默了半晌,由恬安先一步挑起话题。
“诶,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啊?”
她今天像个好奇宝宝。
江衍想也没想:“我不太记得。”
“你怎么回答得这么敷衍啊——”恬安不依不饶:“我可是很认真在提问的。”
“我真的不记得了。”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不记得了就再想想嘛。”
江衍似被她耍无赖的功夫气笑了:“就这么想知道?”
“嗯。”
他抬头,仰望头顶点点繁星。
零星几点光亮挂于天际,捧着一轮弯月。
“大概也是这样的晚上,你朝我递来一颗纸星星,”江衍眉眼染着回忆之色偏头看她,黑眸中映着浅浅的笑意,启唇轻声说——
“星星落入你眼里,而你落在我心上[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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