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菱忙道对不起。
白旭宪也打圆场道:“碎碎平安呢, 再说小丫头正是淘气的时候,我家昳儿一年打碎的杯碗都够给酒楼的用量了。正好晌午也到了,咱们移步饭厅, 言大哥, 可别跟我客气, 您一家不常来金陵, 饭后先歇着, 等傍晚暑气散了, 咱们一同去游湖赏月, 好好带你逛一逛金陵的夜景。”
白旭宪异常热情,言实推拒不过。
言昳心里清楚, 白家拉拢言家, 是因为知道言家在这关键时刻还没站队。
白旭宪道:“看孩子们也多, 就让四个小点儿的分桌吃饭, 咱们几个一桌,跟我这位高徒元武,也喝几口酒。”
去饭堂的路上, 雁菱凑到言昳旁边,她性格自来熟:“哇刚刚对不起!我太笨手笨脚了。”
言昳道:“刚刚你爹夸我,搞得我也不好意思了,我平日也挺咋呼的。”她知道,一般孩子都不愿听父母说“别人家孩子”。
雁菱却心大圆融, 很不在意, 直接胳膊往言昳肩膀上一搭:“哎呀,我知道我这德行能把我爹气死, 我也想管管自己,可就是坐不住。”
言涿华伸手, 拎住雁菱的手腕,给抬开了:“你干嘛呢?人家白二小姐跟你熟吗?你就这样勾肩搭背的。别家小姐谁像你这样!”
这兄妹二人可不像白家这种书香门第还端着,打闹起来百无禁忌,雁菱瞧出来言涿华有点怕言昳,连忙就往她身后躲。
白旭宪看他们笑闹成一团,这对拉拢言实是大好事,他也挺满意的,请言实进了饭厅:“看孩子们真是一见如故,已经玩起来了。”
这样倒衬的白瑶瑶有些被孤立,但白瑶瑶性格也不算活泼,确实跟雁菱这般不拘小节的女孩合不太来,只拽着袖子远远看她们。
雁菱也注意到白瑶瑶,笑道:“真好,你还有个妹妹,我家里都没有。我娘比我爹还勇武呢,家里就我这一朵娇花了。”
不过前世,应该是言昳不在场,雁菱不得不跟白瑶瑶套近乎,这俩人明显不是一路人,雁菱做事太虎,一看就很容易得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
不过这辈子,她拦着一点,这俩人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就好。
言昳有那么点私心的爱屋及乌,看言家人好,那就连这个没接触过的言雁菱也是好的。她不太愿意看雁菱这种大傻子性格当做打脸工具人。
但言昳真是高估自己了,落到她身上的打脸剧情,她还能来个出其不意玩梗,搞个沙雕语录捧哏。但要是落在雁菱身上,她真是拦都拦不住。
坐到饭桌上,雁菱也是觉得没跟白瑶瑶自我介绍,怕气氛尴尬,她拿着那点可以跟她哥一起去废字班上学的文化水平,对白瑶瑶一阵猛夸。
夸来夸去就几个词:知书达理大才女,气质出尘嫡小姐,亲妈有名又有才,你长大了不会差!
雁菱都不知道言昳跟言涿华是同班同学,那哪能知道白瑶瑶的出身,这一会子,可是把白遥遥的痛点全踩遍了。就她这说话水平,无意之中都能当个贩卖焦虑导师了。
白瑶瑶虽然说是怂萌傻白甜,但只在读书上傻,在男人前甜,在牛逼大人物面前怂萌。对着雁菱这番话,那脸上开始一阵红一阵白了。
言昳捂住了额头:她现在想起这段剧情了。
在原文中白瑶瑶的视角里,雁菱是典型的装大条其实心机深的女汉子婊,故意在话里贬低白瑶瑶,当白瑶瑶小声反驳说自己的不是“嫡小姐”的时候,言涿华就多嘴的开始问:“哎?你不是嫡小姐吗?”
然后雁菱就开始接话,说什么“我看你挺像养尊处优的小姐的?”白遥遥的视角里,越听这话心里越不是滋味。
反正这兄妹在原著里设定都是故意欺负白瑶瑶的婊中婊。
有时候某些古早宅斗风就这样,不小心这个得罪了,那个揶揄了,某个婆娘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某个丫鬟暗自恨上了。
唉……言昳自诩嘴臭心眼小,都小不到这地步。
可实际,人家言家之前跟白家也不太熟,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情况,白瑶瑶对白家来说更是个新人,来金陵白府都没住满半年呢,而且白旭宪自己对外都说白遥遥也是嫡女,谁能知道她是别院庄子的丫鬟生的呢。
人家言家兄妹俩只是套用模板夸她而已。白瑶瑶要真怼回去也有来有往的,可她没胆子怼,只会在心里委屈,然后就开始了打脸情节——
言昳真不爱看这种戏码。
这会儿,雁菱刚夸完,果然白瑶瑶紧紧拽着衣袖,垂下头去,声音低低的有些委屈起来:“我、我不是嫡小姐……”
言涿华有些吃惊,刚要开口:“哎?你——哎呦!”
言昳在桌子下头,一脚狠狠踢向他膝盖。
言涿华也不算太傻,被踢了一下,连忙转口道:“哎呦,我这肚子忽然疼了一下,真是饿死了,饭什么时候上来啊!”
但白瑶瑶还是心里头别扭起来,垂着头没说话。
雁菱看了他哥一下,他哥冲她瞪眼。雁菱看白瑶瑶那反应,也不大明白,只好不招惹她,去跟言昳聊天。
聊了才没一会儿,忽然平日给白旭宪磨墨读信又暖床的大丫鬟进来了,端了个漆盘,漆盘上放着个盒子,对白旭宪一阵耳语。
白旭宪愣了愣,又低声问了几句,而后对那大丫鬟挥手。
大丫鬟高举漆盘,面上堆着喜气的笑意,朝白瑶瑶走来,半蹲在白瑶瑶身边,笑道:“三小姐,衡王殿下派人来,说是看你平日在书院里打扮的太素净,刚好在苏州时看到工匠做了一对儿好玩意儿,特意来送给三小姐。”
啊,打脸剧情来了。
那种所有人都暗自瞧不起这个女人,对她议论纷纷的时候,这个女人背后地位极其崇高的神秘大佬就在这时站起来了:
对外高调宣布:老婆,咱们回家!
或者卑微的请求:瑶瑶,老公错了,别生老公的气了!
然后围观人群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天!难道她是大佬的女人!难道那个神秘冷清霸道残忍无情的梁栩,竟然对这个女人动了心!
啊……
言昳看着这剧情活生生发生在眼前。她心死了。
言昳平复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
白瑶瑶回头看了言昳一眼。
言昳后脊梁一凛。靠,不会白瑶瑶以为她这吐一口气,是嫉妒气急被打脸的那口冷气吧!
白瑶瑶但还是怯生生问道:“衡王殿下?是说……小五哥哥吗?”
……是是是,天底下人都知道那是你的好哥哥,快来吧快打开盒子吧!
白瑶瑶伸出手,拿起盒子,又扫视了一圈,怕怕的打开了盒子。
……梁栩又不可能里面放个蟑螂吓你,你怕啥啊,怕我们的目光没聚焦到你身上吗?
盒子里的红绸上,两个小鹌鹑蛋一般大的镶金边蛋白石耳环,蛋白石虽然不昂贵,但上头的纹路,竟然像是小兔子一般。白瑶瑶忍不住道:“好可爱!”
……啊,牛逼,不仅让她拎小兔子灯,穿的像小兔子,连送个蛋白石也要往小兔子上靠拢。
梁栩知道兔子拉屎巨臭吗?
但言昳的内心吐槽,竟赶不上言涿华,他伸着脖子去看:“送两个蛋?梁栩现在是不是缺什么想什么啊?”
言昳:???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雁菱大傻子都算捧场的:“哇!真大,我姥姥之前花大价钱,也买过这么大的!天天戴给她那帮老太太显摆呢!可贵了吧。”
白瑶瑶会不会被这兄妹俩气死,言昳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要笑死了。
白瑶瑶心头一紧,只觉得这言家兄妹二人都在嘲笑她。不单是嘲笑她,还嘲笑梁栩。可她不能让梁栩寒了心,还是羞涩一笑,对大丫鬟道:“一定替我谢谢小五哥哥。”
雁菱吃惊:“哦!原来你叫衡王叫小五哥哥啊,你们关系这么熟啊?二哥,那到底是你跟衡王关系熟,还是她跟衡王熟?你之前不是说衡王被你打的管你叫二大爷吗?”
在妹妹面前吹牛不打草稿的言涿华社死了,他捂住额头:“别、别说了。”
言昳真是笑得快掉桌子底下去了,她可不嫌事儿大,拍手对白瑶瑶道:“快算算,你哥哥的二大爷,你应该叫什么?”
白瑶瑶生气起身:“你们怎么能这么嘲笑殿下呢!”
言昳:……不是,你家殿下真是前程未卜呢。皇帝都逃难逃出紫禁城,一路上到处借钱,你还觉得这年头一个王爷能得到多少尊重啊妹妹。再说你不是前两天还说生了他的气不理他吗?一对儿耳坠儿就哄好了,就当梁家精神媳妇了?不至于吧。
雁菱傻老实,连忙抬手:“不是我,我真没嘲笑。哎呀,我都没见过他,只是听说过嘛,现在戏院啥都敢唱,我也就天天胡乱听那些什么宫廷秘闻,你别当真啦!瑶瑶妹妹别生气,坐下吃饭吧,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雁菱滚刀肉似的脾气,道歉也不觉得心里憋屈,就想大家气氛好起来,连忙去哄白瑶瑶。
言涿华却很横的脾气:“也不至于说几句都不让吧。我以前跟他在一个班里,也没少当着他面骂他啊。他也骂我来着。”
幸好那头大人们觥筹交错起来,正相谈甚欢,没人瞧这边。
估计白旭宪让大丫鬟特意把梁栩送的礼物端过来,也是为了给言家宣称,白家跟衡王关系好的很,甚至有个闺女说不定以后能当王妃。
但他估计也没想到最后变成这样。
白瑶瑶真的气得眼睛都红了,拽着裙摆,但还是顿顿的坐下了。
……嗯,毕竟有客在前,她要是突然甩袖离席,白旭宪对她就会不高兴。白瑶瑶还是不大敢惹爹不高兴的啊。
言昳是心情太好了,吃饭吃的非常愉悦,愉悦到都开始哄白瑶瑶了。
她打着圆场,白瑶瑶终于脸色好几分,还是软软的跟言家兄妹和好了。
言昳心里打的是另一套算盘:万一真闹僵了,两边不愿意在一起玩了,她今晚少了多少乐趣啊!
到了傍晚,暑气消散,两家租船同游,白瑶瑶已经气消大半,四个人依旧随着长辈登船游玩。但言涿华也算年岁小,听不了大人们虚与委蛇,也觉得弹琵琶的乐女弹的让人昏昏欲睡,到游船中途,他实在受不了,说能不能暂时靠岸,他们几个去游夜市去。
白旭宪有点担心自己两个女儿,但言实道:“我家涿华武艺是没问题的,就连雁菱也能防身,孩子们要真愿意玩,我这儿派两个随从,您那边派两个护院,陪他们去玩玩。”
白旭宪也考虑到金陵这几年很太平,出不了什么事儿,又有四个护卫,就点头同意了。
李月缇一边给白旭宪倒茶,一边哀怨的看了言昳一眼,脸上写满了:我也想跟你们去。
言昳想笑。
确实,她也就比言元武大个两三岁,却还要在这儿装白家大夫人。
白旭宪这些日子有些面对不了李月缇,对李月缇摆了摆手,让她不用再伺候斟茶了。李月缇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不动的坐回原位。
游船中途停靠,言昳、白瑶瑶、言雁菱和言涿华四人,带了四个护院一同下船。言昳上岸离开白旭宪的视野,浑身轻松,在码头上忍不住蹦了蹦。
她还没跳过去找雁菱说话,就听见山光远在她身后低声严肃道:“码头、危险。莫要跳。”
言昳肩膀垮下来,回头也哀怨的看了山光远一眼。
下了船,身后还跟着个跟当爹似的少年人啊。
而白瑶瑶其实宁愿不下来,她害怕阿远护院,也跟言家兄妹刚刚有过点不愉快,但看起来白旭宪也不想让她在船上,她只好跟着下来了。
四人一行往夜市去,金陵经济发达,家家户户都用煤油灯,主街街面上甚至还有煤气路灯,真可谓是远东第一不夜城了。夜市上不止是摊位,而是沿街的成衣店、香薰铺子、药店都开着门,各个酒楼门口悬挂着造型夸张的巨大彩灯,从鲤鱼到螃蟹,从酒壶到美人,彩灯扎的活灵活现。
夜市还靠着秦淮河,河道上挤满了几层雕花小楼的船只,还有些直接在船上唱曲、搭戏台,沿街小楼的听众便往戏台的软绸顶棚上扔银钱宝钞或瓜果。
游梦人间,醉生迷幻,像有斑斓的彩雾含着流光,笼罩在市井街巷之上,吸一口花酒、油脂与香粉混合的雾,人便恍惚了。
言涿华显然是没少溜出书院,夜里来金陵城中玩过,当导游似的,带他们走街串巷。
先去听船上唱起咿咿呀呀的社戏,又买了鲜花编的头环,言涿华为了装大人模样,还买了一罐子桃花酒,装作是失意剑客似的靠着栏杆往嘴里倒。
四个人都一看就是孩子,进了大酒楼也容易被人瞧,便就只找了个街上有门脸搭棚子的甜水店,吃点甜豆沙年糕或桂花糖水,正吃着,就有几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报童来发报纸。
基本就是一个大张的黄纸或红纸,被叠成了报纸的形状,头版是一些写的非常震惊体的社会新闻,往里翻全都是艳情故事和本地广告。
言昳看报童把一沓黄纸扔在他们桌子上,问:“这报纸不用给钱吗?”
报童反而笑了:“您看各家广告还想倒给我钱呀,那行,您赏我几个子儿呗。”
言昳懂了,这压根不是报纸,而是伪装成报纸,搞一些爆炸新闻做噱头的传单而已。言涿华忽然道:“什么玩意儿?!你们这报纸上,什么都敢乱写乱印吗!”
言昳:“怎么了?”
言涿华面色凝重,把手中报纸展开给言昳一看。
上头头版就是几个大字:
蒙循带兵奇袭公主府,熹庆公主或遭软禁杀害!
连雁菱都吓得捂住了嘴,旁边几桌似乎也看到了,更是沸腾起来。
言昳并不吃惊。
她本就猜测,这消息如果不是今日,也要是明后两日要爆出来了。
毕竟距离韶骅被刺杀,过去了五六日了,消息都已经压不住了,有些小报已经再说什么当今阁老身处金陵遭刺杀了,这会儿朝廷再不动作,就来不及了。
只是消息都有延后性,言昳更想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事儿。是不是各大报社正在核实或审稿的时候,就走漏了消息,让这些最喜欢胡说八道爆炸新闻的小号逮着,赶紧胡扯一番,也不验证真假、校对文稿就发出来,好蹭一波热度,多发出去几千张广告。
言昳将报纸打开,读下去。
这次不怪标题起的骇人听闻,因为这绝对称得上大明朝第一爆炸新闻。
在同时代横向比较,堪比维多利亚女王找鸭,茜茜公主裸|奔。
其实文章洋洋洒洒说了很多或真或假的内幕,蒙循如何带羽林卫从宫中出来,将熹庆公主抓获在公主府中,并押送回宫中。
以梁家喜欢端着面子的习惯而言,熹庆公主哪怕被控制,也应该会恭恭敬敬逼她坐轿进宫,而后谎称什么公主身体不适在宫中养病。以这报道中的内容来看,皇帝却是大张旗鼓的将公主抓入宫中,直接对外宣称公主行为不端,将留在宫中教养规化!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熹庆公主留啊。
言涿华紧紧张张道:“这是假的吧!白二小姐怎么看?”
言昳只叠好报纸,抚平道:“感觉一出事,就有人要发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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