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外边太阳渐渐落下山去,屋中寒冷起来,芽儿进来问了两回都被扈三娘应付两句先出去,芽儿知道自家小姐心情不好,便默默让庄客端了个火盆进来,又将屋外的土暖气烧的旺盛,放下帘子,让三个女人自在屋里坐着。
“你们信不信他?”扈三娘突然开口问曾赛花和顾大姐。
两人都明白扈三娘早就知道了她们和孙新的关系,现在也在寻求他们的支持。曾赛花点了点头:“我信他。”
顾大姐思索一会儿,也点点头。
扈三娘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盆自言自语。
“俺一点都不怀疑相公为孙家庄忙碌的心,也相信相公这一次去巾帼肯定会拼尽全力,虽然大家都说他此去九死一生,但俺信他这一次肯定能够成功回来,明明走的时候他是对俺承诺过一定会把往北边去的商道给跑通的。”
火炉噼里啪啦的烧着。
“哪怕一個月杳无音讯,哪怕这些人都逼到了孙家庄上来,俺也要把这份家业给他守下去。”
两个女人看着渐渐黑暗的屋子中扈三娘的脸被通红的光线给照得忽明忽暗。
“先去吃些东西吧,晚上就在院子里住。”扈三娘起身,曾赛花和顾大姐也连忙跟着起来,三人准备一起出门,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庄主来信了!”瞬间三个女人都僵在原地。
帘子掀开,一个孙家庄的农兵顶风冒雪的冲进来,不顾抖落上帽子上的雪花,先喘着粗气将怀中揣着的一封信交到了扈三娘的面前。
扈三娘接过那封信,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盖了四五个火漆的桌子,信上的鸡毛七歪八扭。一瞬间扈三娘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那农兵也想知道信件内容,但微微探头还是遵守纪律,强忍的好奇心退下,扈三娘颤抖着手撕开了信封展开信件。
“吾妻三娘,见字如晤……”信中的文字是孙新所写的没错,语言分外的淳朴,字迹好看,其中总还夹杂着一些看起来模样奇奇怪怪的用词。
孙新的信写的不长,就讲了他在金国的事情已经做了大半,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回来,到家时应该是开春了。
又说登州这里如果有什么压力,请她一定要跟那些人说清楚,他们现在在北边已经找到了销路,只要等他回来,在登州所有囤积的麻纱都可以销售掉。
最后信的落款寥寥数语,问了她和孩子的情况,说他这里通信不方便,怕登州这里等的着急了,所以事情刚有眉目,就先写信到家里知会一声,估计不到半个月信件就能寄到,希望没有太迟。
最后的落款时间已经是二十多天前,赵孙新信中的估计以为小半个月信就可以寄回来,看来是过于乐观了。
扈三娘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抬头看见曾赛花和顾大姐都眼神热切的看着他,扈三娘又将信递给了她们。
曾赛花和顾大姐连忙凑在火旁边,仔细看着信上的字迹。而扈三娘只感觉腿一软,整个人砰的一声坐在了凳子上。
“妹子你没事吧?”曾赛花连忙来扶他,扈三娘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他果然是没事的,我就晓得……”
曾赛花笑着说:“对啊,我就说他那般的人怎么会有事情?”说着说着又转过头去,偷偷拿出一条手绢止不住的擦起眼泪来。
“早就知道不该为他操心的。”顾大姐同样是一边抽鼻子。
扈三娘笑道:“哭什么?难道不是高兴的事情?”
“我去跟哥哥说这事。”扈三娘笑着拿起信件便出门要去找孙立。
顾大姐和曾赛花连忙都说陪着去,扈三娘笑道:“哪用得着那许多人?你们先在此间休息,待会儿回来咱们一道吃饭。”
她脸上挂笑的走出门来,来到门廊下边,悄悄站住了身子忍不住将那信看了又看,然后就背着没人的地方抹起眼泪来。
望着北边的风雪,三娘又哭又笑:“我就知道你是没事的……”
孙新继续等了十几天时间,金人这边一直派人来送些东西,却不和马政联系,倒是有一个金国的贵族派仆人来请潘金莲,说是他们主人之前曾见过潘金莲母女觉得她女儿生的可爱,想请她母女到府中去玩耍。
潘金莲问起那人是谁,只说是当日在渌州曾经来他们馆舍之中做客过的贵人。
潘金莲对孙新道:“就是我说的那个喜欢云儿的大胡子了,之前看那人对俺们母女倒是挺和善。”
马政道:“孙官人,你看是什么说法?”
孙新思索一番:“多半是不想当面出来和咱们交涉,先借着这个由头稳定咱们人心罢了。”
马政觉得孙新说的没错,又问:“这般时去还是不去?”
孙新笑道:“要不去咱们留在这里做什么?”
马政一愣,也是哑然:“那就有劳夫人到那金国贵人家里多为咱们说几句好话。”
潘金莲点点头便带着云儿去了,去那家人家玩了一下午,回来时云儿就换了一身新的衣裳,潘金莲说是到了那人家里,那中年人待他们的礼数极为周到,只是让她们和后宅的太太小姐一块作伴,并不曾冲撞了什么,至于云儿的新衣服是那家的贵人看小孩漂亮特意送的。
孙新问她那贵人可曾和他询问什么事情,潘金莲点头说问了一些使团之中的人事。
在之后时间马政这里依旧是被冷处理,倒是那贵人隔三差五就会叫潘金莲到府上去做客。去了三回马政也有些着急起来,“咱们在此间已待了一个多月了,这黄龙府四周都已转遍,那金国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孙新笑道:“之前李良嗣死在了金国,他们也怕瓜田李下,所以特意抻抻我们,想把我们熬的没脾气了再慢慢和我们谈,也免得我们拿李良嗣的死去,找他们的晦气。”
见马政还在着急,孙新笑道:“他若是没想法时段不会叫潘金莲走这么多趟,再等一段时间,多半事情就成了。”
孙新和宗翰签订合约之后,这段时间中便继续商讨起怎么建立贸易通路的事情,想要往渌州送货就必须打通高丽的渠道,这段时间里武松和邓飞两人跑了一趟高丽,几番沟通已经把路程给摸得清楚。据本地人所说高丽这边的海港水文条件还算不错,只要有一些操船技巧的海主都能很轻易的驾船到达此处之前,之所以这里的商贸不繁荣也是因为人烟稀少罢了。
孙新决定等回去之后就让孟康带人亲自走一趟这条航路,也好确定未来他们往北边送货时所造大船的船型。
一切敲定之后谈判的转机也恰如其分的出现。
这天早上一队人马出现在馆舍前,那车仗极为华贵,孙新和乐和却发现那在马车前的仆人正是宗翰派来和他交涉购买麻纱的人,一愣也反应过来——倒真是一事不烦二主了。
马车上下来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潘金莲见到时小声对马政和孙新说那就是他几次邀请他和云儿到家里去说话的女真贵人。
这事情之前孙新和马政早就猜到了,完颜宗翰并不精通汉语,能听不能说,但是身边带有汉话熟练的通义。
这一次接触并不希望达成什么盟约,只不过是先建立一个沟通机制而已,已经在黄龙府待了一个多月,两方都大概摸清了对面的心理,事情谈的十分顺利,交谈之中便已确定了让大宋和金国悄悄通商,同时巾帼还要派一个姓李的使臣跟着马政他们一道回大宋去,更详细的谈判那都得等到时局变化以后再互相斟酌了。
至于那点麻纱的事情完颜宗翰肯定不能在这个场合跟孙新谈论,反而特意要做个若无其事的样子。
孙新明白了为什么宗翰能够表示自己可以吃下孙新的所有麻纱——整个宋金联盟暂时都是由他在操控的,自然是近水楼台。
宗翰出来时因为事情谈的不错,所以双方的气氛十分好,早在外头候着的潘金莲及时的对女儿使了个颜色,云儿便笑着跑去道:“伯伯,俺送你上车嘛,”
宗翰通晓一些汉文只不过程度不深,说话时带有很浓重的口音,便直接用女真话说了几句,语气俨然是高兴的意思,由云儿陪着一道上了马车,走时叫人留给使臣的礼物,中还专门给云儿送了一份,大概也是确实喜欢这个小姑娘。
这一次谈话完毕,此间事情大体算了了,第二天那金人使节也到馆来见。孙新和马政准备离开,临走时孙新叫来潘金莲问:“你真打算留在金国?这地方可不好待。”
潘金莲点头:“我已经想好了。”
“那你参加我的监理会吧,多少有个照应。”
潘金莲笑着摇头:“我昨日已跟宗翰说过,他说想要一个汉人帮他处理跟登州接触的事情,俺应了这份职事,参加监理会怕是不太好。”
孙新看着她发现她眼神多少有些躲闪,也知道潘金莲多半是不想和自己变成上下级的关系,点点头。
“有什么事情可以找邓飞,他会留在这里。”
“行,日后让李三儿跟我对接吧,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俺们俩也算相熟。”
“可以。”
走的那一天,宗翰亲自来送,潘金莲和李三都留在了黄龙府,分别之时涕泣涟涟,邓飞则跟着孙新他一起到了高丽,送到岸边看着他们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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