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伊的脸上拉扯出一个有些渗人的笑容, 墨绿色的眼睛薄凉地扫了他一眼。
降谷零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能勉强维持着脸上僵硬的表情,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景光卧底时, 精心准备了新的名字和新的身份。可是眼前的莱伊又怎么会知道诸伏景光的名字呢?
一个卧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暴露自己真实的名字?
难道景光真的出事了吗?那个视频当中从高处被推下来的人,真的是诸伏景光吗?
不, 不可能。景光就算是真的濒临死亡, 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姓名暴露给组织的人,这样很有可能招致组织的追杀, 伤害到景光的家人。可是莱伊既然可以说出景光的真实名字,就说明他们之间一定是有所接触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奇怪的是, 为什么琴酒要强迫他和莱伊两个人待在这个安全屋里, 整整三天都不准出去。对方难道是想要制造什么时间差吗?
还是说琴酒想要通过把他和莱伊关在一起, 来判断卧底不是出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而是出在景光身上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景光他在明面上已经死亡了,琴酒是不是就会把他们放出去?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联络公安,彻查那栋公寓楼!
“怎么,你还不相信吗?难道还要我找到更多的证据吗?可惜当时那个家伙跳的太快, 我一点信息都没有问到。”眼前的莱伊还在死缠烂打,语带挑衅地出言。
降谷零多年卧底所锻炼出来的强大演技, 迫使他继续捡起了原本的剧本, 扮演起一个不太满意的组织成员的形象。“谁知道你是没有问到, 还是直接放那个卧底跑了?”
“嗞——嗞——”
眼前的莱伊似乎还打算继续争论,但是突如其来的电话振动声打断了他们。
应该是琴酒的短信。
降谷零第一时间打开手机, 在收件箱里看到了这样一封短信——
[从现在开始, 这个任务正式结束。你们可以随意选择去向, 直到组织再次发布任务为止。——gin]
结束了。
这场不明不白、为期三天的禁闭终于结束了。
果然, 琴酒一直等到景光死亡的消息浮出水面之后,才放他们自由活动。
“好了,现在自由了。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亲自去那个化工厂看看。”莱伊歪着头,挑衅似地说道。
“我当然会亲自去那个地方看一眼,免得你放跑了卧底,还在为卧底开托。”
·
一辆黑色轿车在路面上飞快地行驶着。金发青年坐在驾驶座里,目色深沉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一边敲打着耳麦。
“我这三天有点事情,一直没有联系上你们,目前情况如何?”
“额,降谷先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您可以来一趟吗?我们大概已经守不了这里多久了。”电话另一头的公安语气有些吞吞吐吐,一句话半天也说不明白。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守不了了?
金发青年眉头紧皱,他侧头扫了一眼后视镜,透过平整度后视镜可以清楚地看见,在他所驾驶的这辆黑色轿车身后,隔着三辆车的距离,还有一辆灰色的轿车,正在锲而不舍地跟着他。
该死的莱伊,就连他去现场查看都要跟着吗?
眼下,他必须按照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先去那家化工厂查看一番,如果直奔公寓楼,反而会暴露了自己。
“您之前要求我们假扮成日本警察守在门口,但我们毕竟不是真的警察。我们已经守了这栋公寓三天了,这栋公寓里上上下下怨声载道。已经有不止一个人,向警视厅那边举报过我们。如果我们用公安的名义倒是可以继续守住这栋公寓,可如果继续假装成警视厅的警察,恐怕马上就会被赶走了。”
“再多坚持一会儿。”降谷零低头看了一眼表。“再多坚持一个小时,我马上就能赶到那栋公寓。”
一个小时的时间,以他的车技应该能够甩开后面的那个家伙。
·
“诸伏先生!你快看楼下的那群警察撤走了。”
诸伏景光端着最后一碗番茄龙利鱼,从厨房里走出来,正准备把这道菜摆到桌子上时,忽然听见了后辈的喊声。
他的手抖了一下,一大滴鲜红的番茄汤汁落到了餐桌上,在雪白色餐桌的衬托下格外明显。
撤走了,是什么意思?
那群警察终于放弃了吗?他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他有些慌张地把手上的污渍在围裙上擦干,快步走到了卧室的落地窗旁边,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头看去——
原本驻守在楼底下的警察,此时正在和另一队穿着相似的警察互相拉扯着。随后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坐上警车,驶离现场。
公寓楼底下变得空荡荡的,将信将疑的住户试探着往外走,果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这是新的陷阱,还是说他真的可以离开了?
“诸伏先生,你说,是组织真的相信了、那个自称是fbi的人制造假死现场吗?”后辈举着那张报纸,凑到了他的身边,开口问道。
诸伏景光接过了那张报纸,仔细地查看那上面的报道。
这个死亡现场确实伪造的很真实,除了没有留下任何尸体之外,从逻辑上盘不出丝毫漏洞。难道说,那个莱伊真的是fbi的成员,是真心实意的、在帮他伪造假死现场?
对于重获自由的渴望和在绝境中寻找到一丝破局契机的期待,仿佛幼苗一般在迷雾当中破土而出。
他把手搭在玻璃窗上,看着空荡荡的楼底,有些迟疑地开口道:“那个人说的,可能是真的。但也不能排除,这是他联合组织做的一场戏。眼下楼底下没有任何人看守,我该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去。”他不可能一直赖在后辈家里。
“诸伏先生,你现在就走吗?”
“时间不等人,万一对方只是暂时撤离,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不一定能等到下一个。”诸伏景光回头看了一眼年轻的后辈,语气涩然地开口道:“这三天以来你进进出出,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影响。说明警视厅的那个卧底可能只是听到了你的声音,但并没有发现你是谁。”
“总的来说,你是安全的。我马上就离开这里,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你就当做从来就没有见过我,即便以后有机会再看到我,也请不要叫出我的名字。”
新海空抬着头,表情有些空白。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细细碎碎的水光,嘴唇微微开合。
“诸伏先生,我明白了。不过你就这么下去,还是有危险,我再帮你去楼下确认一遍吧!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会再上来找你,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就会直接离开这栋公寓。”
·
宽阔的街道上,一辆黑色轿车左摇右闪,从拥挤的车流当中飞速通过,时不时还拐进狭窄的小巷里,再飞快地从另一个出口出来,驶进大路。
那辆灰色的轿车在跟了几个来回之后,渐显颓势,无力败北,消失在降谷零的视线当中。
终于甩掉了。
金发青年松了口气,调整方向盘,一脚踩上油门,边敲了敲耳麦,开口问道:“那边情况怎么样?我还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能够到公寓楼底了。”
“降谷先生,我们被赶走了。”另一头的公安语气瑟缩了一下,有些心虚的开口道。
“你说什么?”
降谷零一脚踩下刹车,黑色轿车稳稳的停在了红绿灯前。
“被赶走了是什么意思啊?警视厅的人来找你们了吗?你们就不会多拖延一点时间吗?”
“主要是他们已经举报我们很多天了,我们至少不能够再以警察的身份守在那门口。”
“不过请您不要担心,我们虽然撤走了,但还安排了两个便衣守在那里,实时监控着公寓出口的情况。虽然没有办法拦住那里面的住户,不让他们出来。但是、但是我们可以确认出来的人到底都是谁。”
确认出来的人是谁,这能有什么用?
公安现在才刚刚撤走,希望他还能来得及。降谷零一脚踩在油门上。
“等等!降谷先生!” 耳麦另一头,公安的声音突然变得急躁起来。“有一个很诡异的人从公寓里出来了!”
·
公寓楼下,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青年匆忙地走了出来。
他的头顶扣着一顶鸭舌帽,杂乱的黑色碎发从帽子的边缘露出来。帽子下面还有一个黑色的口罩,将他的整张脸遮住了大半,旁人无论从什么角度,都看不清他整张脸的样子。
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长条状的包裹,边慌慌张张的往外冲,边张头四顾,仿佛是在搜寻公寓周围有没有什么别的人。
整个人看上去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
守在楼底下的两个便衣对视一眼,忍不住偷偷跟了上去。
只见这个行踪诡异的黑发青年匆匆忙忙的走到路边,在原地停留了近一分钟的时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公寓楼。刺眼的阳光下,他琥珀色的眼睛散发着细碎的金色。
·
卧室的落地窗旁,诸伏景光的手已经不自觉攥紧。他肌肉微微紧绷着,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楼下的情况。
后辈这次主动请缨,伪装成他的样子出去试探。目前看来,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除了跟在后辈身后的、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人以外。
他注视着后辈一步一步走出公寓,再一步一步走到路边。后辈估计是为了更好的探明情况,还在路边停留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回头向他确认。
隔着十几层楼的距离,他暂时没办法看清后辈具体的神情。但他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后辈那坚定并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神。
这一次身份败露,真的多亏了后辈,他才得以逃出组织的追捕。
诸伏景光抬眼,最后确认了一遍后辈的位置,紧接着慢慢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他只待了三天的公寓楼了。
“刺啦——”
一声极其刺耳的刹车声撕破了空气,迫使诸伏景光顿住了脚步。
!
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预感。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猛地攫住,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不远处的餐桌上,那滩还没有来得及被清理的番茄汤汁,依旧鲜艳而刺眼地摆在那里。
诸伏景光猛地回头,透过蒙着一层灰尘的落地窗,看到一辆黑色轿车远去的背影。
就在几秒钟之前,还好端端站在路边、抬头望着他的年轻后辈,此时已经不见踪影。
上午的街道空旷而荒凉。
路边的那一块空缺,刺眼到让人心惊。
·
“降谷先生!那个穿着一身黑色大衣、鬼鬼祟祟的人,被人弄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记住车牌号了吗?”
“没,他们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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