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夜没吭声。
“检察院的人是你叫来的?”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电脑桌后面安然啜茶的女人,“还想举报兰总?但我怎么听说最后因为证据不足,又把人家给放了呢?倒是为难宋秘书一路好言好语地给检察官道歉赔不是,瞧瞧你自己干的好事!”
女人修长纤细的手指环着茶杯,指甲轻轻在杯身刮了两下,莞尔一笑,不答反问:“你是不是失恋了?”
一句话正中靶心,David的脸红了又绿,绿了又白,“你胡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点内分泌失调的症状。”唐夜从口袋里顺手掏出早晨被硬塞的妇科疾病广告单,推到他面前,“有病看病,早治早好。”
周围响起了一片压抑着的笑声。
David凌厉的眼风一扫,所有人又都各干各的去了。
“听说你女朋友暗恋酒神很多年啊。”唐夜托着腮,明眸如星辰璀璨,熠熠生辉,说出的话却非常恶毒,“输给一个见都没见过的情敌,你也挺可怜的。”
一听“酒神”二字,四周的同事立马竖起了耳朵。
八卦是人类的精神食粮。
David没想到她连这都知道,顿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恼羞成怒,“你……”
唐夜见有人比她心情还不好,身心一下子就舒畅了,倏地板起脸,声音里透出渗人的凉薄,“趁老子还没发火,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再在我面前多逼逼一个字,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她坐在椅子上比他矮了许多,可身上无缘无故就扩开一大片令人胆寒的气场。
David在这股浓稠而强烈的气场中手脚僵硬,自尊心却不许他就此退缩,于是他一拍桌子便要还击。
身边突然有人伸手拽住了他。
David怔住。
唐夜褐色的瞳仁里也掠过一丝着色深讳的光。
“够了。”那人淡淡开口,把David拽出两步,回头似不经意般看了表情漠然的女人一眼,“David,回去做你的事。”
是宗祁。
唐夜唇角挽出轻轻的笑。
心上铺开一层浅浅的风霜,很凉。
“你少管我!”David怒喝,“你算什么东西!”
宗祁冷着脸,竟也拿出三分组长的威严,“我让你回去做你的事,听不懂?”
不要得罪她。
千万,不能得罪这个女人。
唐夜垂眸把玩着手上的红绳,对眼前的闹剧视而不见。
David却扬手一指座上的女人,冲着宗祁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有猫腻,不然你会这样护着她?”
护着她?唐夜听罢,笑意更深了。
她若有若无地抬眼,睨向那处。
宗祁虽然表面上是拦着David,可此时此刻也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峰,挡在了David身前。
这到底是护着谁呢?
再瞧瞧他看她的眼神——复杂,不认同,还有深处潜藏的恐惧。
呵。
宗祁在她含笑的打量中走上前来,踟蹰良久,出声道:“他不是有意的,你……”
“我没那么闲。”唐夜不冷不热地给了个说法,端着茶杯起身去水房了。
宗祁注视着她的背影,不发一言,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女人的冷漠与绝情。
对待恩人尚且如此,对待敌人,怕是眼睛也不会眨一眨。
……
唐夜独自在茶水间的椅子上坐着,望着楼下出神。
身后传来一道嗓音,略微带着凉薄的嘲弄:“这就是你精心调教出来的徒弟?”
她听着那脚步声,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扶额苦笑,“好像是吧。”
“这种连你心思都不懂的人,也真值得你上心。”
唐夜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还年轻。”
“你比他们各个都年轻。”那人道。
唐夜屈指按着眉心,转移话题道:“你别在这里呆太久,陆怀渊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倘若连你也被监控拍下来,我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怀疑你?”那人徐徐一笑,似是不信,“他今天不是才刚安慰过你?”
唐夜也学着他的样子笑,语调却轻渺如天边抓不住的风,“你真当他带伤出门就是为了安慰我?”
那人沉默。
唐夜微低着头,刘海垂下来,半遮住她漂亮的眉眼,隐匿在阴影中,辨不清神色。
她说:“别把我想得太重要,他只是来监视我的。”
大会议室里十三架监控设备,每架都亮着灯。
那人眼神一动。
她言语中有种难以捕捉的情绪,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却很轻易便能触动人心。
那人不知该如何接腔,顿了顿,道:“你让我跟进的事情有眉目了。”
唐夜眉骨一跳,手里动作顿住,足尖蹬了下地面,将旋转椅换了个方向。
面对那人时,才看到他站在逆光的死角里,是监控拍不到的地方。
“这么快?”她靠着身后的桌沿,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感觉,只好淡笑了一声。
那人不咸不淡地陈述道:“兰斯洛特的性子一向如此,最是机敏,也最沉不住气。”
唐夜望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突然低声呢喃:“你说,我今天是不是不该来?”
“老祖宗。”那人瞬间领悟她的言外之意,肯定道,“就算你今天不来,他也会落进别人手心里。”
这里是陆氏。
陆怀渊的地盘。
怎会容这些小鱼小虾兴风作浪。
就算唐夜今天不在,陆怀渊也必会有其他方式制裁他——或许,是更严酷狠绝的方式。
“道理我都懂。”唐夜闭了下眼,笑不出来,“可是我亲自动手,又是另一回事。”她道,“我认识他十三年了。”
“你往后还有三十年、五十年。”
“可他救过我的命。”
“我们每个兄弟都能为你豁出性命。”那人目光灼然,“我和霍格尔在陆氏潜伏了五年,就是为了等你回来。老祖宗,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是要成大事的人,切勿被这些儿女情长牵绊。”
唐夜懒洋洋地弯了弯唇,秋水般的明眸里漾开凄神寒骨的冷,“赫克托,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动不动就给我上课。”
那人低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骨子里却透出倔强和顽固。
唐夜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眼神有些冷,“行了,直接告诉我兰斯洛特去哪了。”
“今晚温家准备举办一场宴会。”那人如实回答,“他已经提前驱车赶过去了,要找的人想必在宴请名单里。”
“温家。”唐夜眯了眯眸,边思索边重复着念了一句,又问,“陆怀渊呢?”
“温家和陆家向来是政敌,陆总应该没有收到请柬。”
“那就好。”唐夜放下杯子,“晚上我亲自去一趟。”
那人显然有些惊异,“亲自去?”
她下得去手吗?
女人的红唇挂上浅淡的笑纹,远眺着窗外的蓝条白云,“你说得对。我不动手,他也会落进别人手里。那还不如由我来,就算是给这十三年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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