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姬云婵单纯但人不傻,机灵得很,这会儿呆滞过头,看着让人有点于心不忍。
可惜不忍的只有江白昼,龙荧不仅不同情,竟然还怀疑她。
给姬云婵准备好吃喝——买的——之后,他叫江白昼单独说话,一开口就问:“哥哥,你不觉得她奇怪吗?”
江白昼不觉得:“嗯?哪里奇怪?”
龙荧道:“她莫名其妙地与我结亲,莫名其妙地接近了你,这已经够奇怪了,还什么都说,把她爹的秘密告诉我们,太轻易了,像是陷阱。”
“……”江白昼动摇片刻,仔细回想了一下姬云婵与自己相处的种种,“她只是需要倾诉,不像假的,我的直觉信任她。”
“你的直觉准吗?哥哥?你连我对你居心叵测都看不出来。”龙荧把江白昼拉回后者房里,为证明自己的“居心叵测”,按着江白昼亲了几下,亲够才说,“不论如何,防人之心不可无。退一步说,即便姬云婵值得信赖,她未必就不是故意接近我们。姬世雄老谋深算,天下都是他的棋子,利用自己的女儿也不奇怪,否则他囚禁她这么多年,这回怎么突然防守不利,被她逃了出来?诚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疑,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总之你一定要有戒心,不可轻信任何人。”
龙荧竟然如此多疑,江白昼有点吃惊,但听进去了:“好,我记得了。”又奇道,“既然你不信任她,为何要主动陪她一起回家?”
龙荧道:“是真的自然好,若是诡计,我们将计就计,不也很好?”
“……”
江白昼盯着龙荧那张充满怀疑又不以为然的面孔,心想: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他一直都这样吗?多疑又有点狂妄,明知有可能是陷阱还丝毫不惧,故意往里跳,胆子太大了。
这个角度十分新奇,江白昼从没认真琢磨过龙荧的性格,以前只觉得他乖巧黏人爱撒娇,有几分鸿鹄之志,除此以外基本是空白的。
龙荧还在说:“姬世雄应该不知道你的存在,即便知道,也是因我而发现,不知道你的来历和本领。假如姬云婵是被他故意放出来的,他的目标一定是我,恐怕是美人计之类的手段吧,骗我死心塌地去做飞光殿的女婿,好拿我开刀试验。”
“唔,你说得有道理。”江白昼道,“但想这么多太累,你的猜疑心别这么重。随便什么诡计,我会保护你,小荧。”
“……‘小荧’?”
“这么叫不可以吗?”
“可以,哥哥叫什么都行。”龙荧面色微窘,耳朵漏风似的,后知后觉地听见那句“我会保护你”,还没来得及感动,江白昼已经抛下他忙自己的去了。
江白昼在写信。
给公孙氏的亲笔信。
他有一番计划,一是快速了结安葬他父亲,二是和龙荧一起调查北骁王遗迹及“天机”一事,前者容易,后者不好估计,但他曾向长老院许下三月之期,不论结果如何,时间一到一定得走。
龙荧也有一番计划,当务之急是先把姬云婵送走,他已经想好一套上报的说辞,就说在下城区偶遇姬大小姐,她险遭不测,被自己所救。亲事假装应承下来,反正得筹备一阵子,中间还有可转圜的余地。
在这期间,姬世雄一定会越发器重他,逐步拉拢他,他只要顺水推舟便可。
但不知飞光殿找到的“遗迹”和荒火地图里的是否相同?
他们都是从哪儿得知的秘密?唐春开生前为何对此事只字不提?那本《隐世书》真的是他的遗物吗?
之前龙荧没怀疑过,现在得知飞光殿早就发现北骁王遗迹,还试验过几次,他就忍不住怀疑荒火消息的来源了。
毕竟唐春开死因不明,内奸还没除。
有一种可能:《隐世书》根本不是唐春开的遗物,是内奸杀死他之后故意留下的。
那么地图的真假也未可知了。
龙荧心中有无数个疑问,都半解不解,索性听江白昼的话,什么都不想了。等把姬云婵送走,他们便按照原计划行进,先去探一探荒火地图上的路线,看看能探出些什么,再走一步看一步。
当天傍晚,姬云婵吃饱喝足,精神好了一些,龙荧亲自送她回上城区。
走云梯,龙荧带着自己的黄金令,江白昼远远地跟在后面,用上回的中级令牌,假装不与他们同行。
云梯的守卫个个凶悍无比,但一见黄金令都恭恭敬敬,眉开眼笑地送龙荧和姬云婵上去。江白昼经过时,听见他们在小声谈论:
“这是会武营的新统领。”
“会武营算个屁,那是白龙左使,飞光殿主的左膀右臂!”
“他旁边那个女子是谁?”
“嘘,这可不兴问。”
“……”
江白昼佯装没听见,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据说驻守云梯的这批军士不直接隶属于某一世家或飞光殿,属于他们共同掌管。所谓共同掌管,即意味着谁都没有绝对控制权,要管理云梯或通天路,须得四方共同商议,同时下令才行。
这招致了许多不便,促使三大世家内斗更狠,每家都想夺权,成为上城区唯一的主人。
飞光殿表面不参与争斗,实则在私下求仙问道。不知姬世雄只为求长生,还是想借仙力也一统上城区?这个秘密三大世家知道吗?
江白昼不由得想起公孙博。
那个老人还在为继承人的事情发愁吧。
他把信带来了。
这封信江白昼足足写了三遍,第一遍言辞简洁,粗粗交待来龙去脉,写完自己觉得太过冰冷,撕掉写第二封。
第二封信诚挚多了,用了许多抒情语句,收笔后他觉得太过情真意切,更没必要,又撕掉写第三封。
这回他中和了前两封的优缺点,自认将语气拿捏得当,有情意但不热情,既能表达他特地送骨还乡的心意,又能阐明他不愿与公孙氏产生过多牵扯的意愿,稍后和骨灰一同送上,公孙博看了一定明白。
出了云梯,江白昼仍然远远地缀在龙荧和姬云婵身后。
今夜不晴,太阳一落天就黑了。
上城区和下面不同,他们觉得红灯笼太俗气,家家户户皆挂五色琉璃灯,极目一望,满街华灯流光溢彩,霎时间将上城区映照得仿佛天上宫阙。
江白昼目送龙荧和姬云婵上了飞光殿的马车,龙荧不动声色地回头望他一眼,用眼神嘱咐他一人要小心,江白昼点了点头,随后与二人彻底分头,朝公孙府的方向去了。
是夜,公孙府似乎有酒宴刚结束,大门口一派喧嚷,江白昼暗中瞧了片刻,照旧越墙而入,隐去形迹,直往观心院走。
公孙博刚刚离席,被几个下人簇拥着回自己的住处休息。
他年迈不沾酒,但被旁人身上的酒气熏得不适,此时精力不济,脸色更不好看。
右手边扶着他的是大管家,正在与他谈论今夜的酒宴,说道:“贺求平一向诡计多端,老爷信他的话吗?”
公孙博冷哼一声:“他是姬世雄的好狗,必然每句话都是姬世雄授意,他会跟我们说,就不会跟焦家和赵家说?那姬老贼好事想不起我们,能想起我们的准不是好事!”
“那您看……”
“明日再议,我累了。”
公孙博回到房内,遣退一众下人,只留下心腹大管家,他坐在太师椅上,喝了一口后者斟的热茶,喃喃道:“老周啊。”周是大管家的姓,“我这两天总梦到殊儿,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我觉得不仅是日有所思这么简单。”
大管家最了解他的心病,不由得劝道:“二公子去了这么多年,咱们天南地北找过无数回,可就是找不见人,能怎么办呢?老爷看开些吧。”
“罢了,罢了。”公孙博摆摆手,“你也歇着去吧。”
大管家闻言退下,帮他带上了门。
江白昼这回没有贸然接近,他站在窗外听了片刻,将窗户推开条缝,骨灰罐压着信封落到窗台上,发出一声极轻的碰撞声。
公孙博猝然转头看了过来:“谁在那里?!”
他看见信和不明瓶罐,狐疑走近。
一股无端的强烈直觉从心头泛起,指引他轻轻拿起黑色的瓷罐,小心翼翼低头看去。罐身触手冰凉,好似直通九幽,生来不曾沾过活人气。
公孙博的手指忽然颤抖了起来,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竟然就开始害怕了。
他暂时放下瓷罐,两手并用开始拆信。
江白昼在窗外看着,心知自己应该走了,事情到此便算了结,他爹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之后公孙氏自会妥善安排他的丧事。可脚却迈不动,江白昼忍不住要看完这一幕。
正如他预料,公孙博慢慢读完信,浑身僵硬呆立好久。
但江白昼以为他会流泪,他竟然没有。他只傻呆呆地站着,好像没明白这是梦还是现实——凡人都这样,以为自己不希望发生的事就是假的,人人活得半梦半醒。
江白昼为免引起麻烦,在信中没表明自己身份,只说与公孙殊有过交情。
他模仿公孙殊的笔迹写字,只这一点,足以证实自己来历不假。
公孙博放下信,重新拾起骨灰罐,终于老泪纵横。
江白昼止住心里潮水般升起的悲意,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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