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浩然这一次的失败,不是败给了程方毅,而是败给了苏晓曼。
他从没想到,这个女人,也可以如此坚强,如此刚烈。对自己都能狠到那种地步,让他心惊胆战之余,越发的不甘。他们十年的夫妻,竟然比不上他们不过三年的相处。
发现自己无法带走苏晓曼的时候,刘浩然灵机一动,终于想出离间他们的办法,只是他自己的水平有限,能炮制出的照片也有限,唬住程方毅一时,本想拿到钱再继续做下去,可没想到程方毅那两日不在,让他又忍不住想要刺激苏晓曼。
他由始至终想得到的,还是她。
有女儿在手,他就有了一次次接近她的机会,看着她一天天紧张,猜疑,为了程方毅而失魂落魄,他就忍不住想要刺激她,让她也看看,那个所谓爱她一世的男人,一样也无法忍受头上的绿色。
为了得到她的手段,却将她逼上了绝路。
知道她可能再也无法醒来的消息,刘浩然彻底崩溃。
他的身体在这两年早已透支,千疮百孔,靠着药物和复仇的信念,才支持到如今。
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努力的目标,莫说他早已踩进程方毅布下的陷阱,就算他能击败程方毅,没有她,那还有什么意义?胸中的那口气一泄,他再也无法支持下去。
法院最后的判决,数罪并罚,刘浩然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在入狱的当天,就因脑血栓入院急救。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泪流满面的女儿,再定睛一看,竟看到了女儿身后的苏晓曼。刘浩然一下子瞪大了眼,他已经说不出话来,连动一动手指都很困难,却还是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刘思怡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看着面前陌生的爸爸。她原以为这一次,她真的再也看不到爸爸了,却没想到,妈妈醒来之后,居然还肯带她来探视爸爸。只是这个在监狱医院里枯槁苍老的男人,完全不似她记忆中的爸爸。
“爸爸……”她很艰难很艰难,才能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来,这些天,她从各种各样的渠道,已经知道了爸爸做过的事,尤其是他曾经对妈妈做过的事,她才知道,原来的她是如何的傻,对她好的人,未必是真的好人。对她的好,也未必是出于真心。连自己的女儿都利用的爸爸,彻底打碎了她心中那个完美的形象。
可妈妈这次还是带她来了,还告诉她,爸爸生病了,或许,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可如今看到他的样子,她有些害怕,有些后悔,紧紧地抓着妈妈的手,生怕她将自己留在这个可怕的地方,这些冰冷而阴森的记忆,将会成为她一生中最可怕的噩梦。
苏晓曼看出女儿的畏惧,再看看病床上几乎不成人样的刘浩然,轻轻叹息了一声。
“思思,走吧。”
刘思怡点点头,忙不迭地转身扑进她的怀里,头也不回地离开。
刘浩然看着她们的背影,笑声戛然而止,眼泪却无法止住,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原来她没事了,她比原来更加明媚动人,那种源自内心的自信带来的光彩,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他困住她十年,几乎将她埋葬在尘土之中,而如今,她被生活打磨成一颗璀璨的钻石,却已成为别人的妻。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贪婪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病房门口,能在最后的时刻,知道她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他终于可以放下心头最后的负疚,去地下反思这失败的一生。
或许早一点下去,早一些开始准备,下一世,他还能有机会重新开始。
苏晓曼带刘思怡离开后的第二天,刘浩然在监狱医院死于并发症。
这一次,由警方确认并火化,最后由苏晓曼代刘思怡领回了刘浩然的骨灰,安葬在南山公墓中原本属于他那座墓,他逃避了两年多,终于还是没有逃过这个归宿。
安葬是时候,程方毅陪着苏晓曼母女一起去了公墓,看着墓碑上那个一脸意气纷发傲然幸福的男人,百感交集。
他在法院判决后,曾经去监狱探视过刘浩然,并告诉他,苏晓曼在昏迷后的第二天就已经醒来,只是他让医院一直封锁了消息,所谓的专家会诊,也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不愿她去面对这个不择手段伤害她的前夫,更不愿她被警方和法院追查,只有等到尘埃落定,他解决了所有的问题,让刘浩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后,才会告诉他这个消息。
“我原本给过你机会,如果你拿到思思的监护权后,就带她离开,我不会再管你任何事。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既然如此,我只能让你永远消失。”
刘浩然知道真相后,居然笑了起来。
原来他还有机会,最后再见她一次。
程方毅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也终于可以安然离去。
他们之间,十几年的恩怨,终于彻底画上了句号。
苏晓曼让刘思怡上完香后,就带她离开了公墓,过去的这一切,受伤最深的还是女儿,从心目中完美爸爸的幻灭,到上次说谎背叛造成的隔阂,一次又一次颠覆了她的三观,让她对任何人都无法再像从前般信任依赖,只能紧紧抓住妈妈的手,渴望从她那里得到原谅和救赎。
于是,回到家里以后,她正式向苏晓曼提出改名的要求。
她不愿再姓刘,也不愿姓程,想要跟妈妈姓,成为一个全新的苏思怡。
苏晓曼思考再三,还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刘浩然只怕到了地下也没想到,昔日最爱他的女儿,如今最恨的人也是他,甚至连他们之间相连的姓氏也要放弃。刘长江和钱秀红心心念念惦记了一辈子的香火传承,莫说是孙子,如今连孙女也彻底离开了刘家。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无法强求。
在刘思怡改名苏思怡的第二个月,魏思德小学里的那座浩然楼,也正式更名为勤学楼,彻底抹去了刘浩然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座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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