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心才会那么煎熬,摇摆不定。
一个热烈又短暂的吻过去,厉函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将手里还热乎的资料递给她,“辛苦了,宝贝,这些资料看一下,待会法庭上注意措辞,千万不要跟我的阐述出现矛盾点。”
舒恬微微一怔,他的阐述?
他是指自己那些认罪的观点?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厉函抬手捧起她有些苍白的小脸,拇指温存的在她脸上划过,“相信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等今天过去,我绝不会让你再受一点苦。”
舒恬抬眸,眼神有些空洞的笑着问他,“今天会过去吗?”
“会的。”男人紧攥住她泛着凉意的手掌,“一定会。”
舒恬摇了摇头,眼眶红了一圈却没有眼泪流出来,她哭的次数太多,眼泪都好像流干了,哽咽着喃喃了句,“可真残忍。”
“你有我。”厉函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生怕她情绪上会不稳定,看到她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如同刀割,揪着疼,“最后这一关,我陪你一起过。”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方式。”尽管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可她就是忍不住。
“我知道。”厉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一下一下,力道温柔,“有很多事情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为了最好的那个结果只能妥协,如果换做是我,或许我都不会这样蹑手蹑脚,但是恬恬,我不敢赌,你——我输不起。”
他说的这些,舒恬又怎么会不懂?
她心底有一簇小火苗突然燃烧起来,从他怀里微微推出来几分,仰头看向他,“厉函,我不在意,我就是想要一个公平的判决,就算是最后结果不是我所期望的,但是起码我不会亏心,我不会遗憾,就这样认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气中碰撞,这是出事这么久以来,厉函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那种亮晶晶的情绪。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有活力有生气了,久到他只能在回忆里不停的翻找那个生机勃勃的舒恬……
他多想答应她,可是现实不允许,于是所有的百转千回都变成了一句冰冷理智的,“恬恬我也想,可是现实不允许。”
“有什么不允许?只要按照事实说就可以了啊!”将所有一切还原,没有做过的就是没做过,她不想为此背锅,“我没杀人,你知道的,我不想背着这个污点过一辈子!”
“我相信你,但没有证据支撑我们这样的观点,如果上诉驳回,那么很有可能会延长刑期……”
“那认罪呢,考虑自首情节所以轻判,然后把我保释出去?”舒恬从他怀里挣开,抬手指着自己左边胸口的位置,“可是我每天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想到的,都会是我是个杀人犯,我每天每夜都在这样有口不能言的难过中醒来睡去,所有人都知道我曾经是个杀人犯,我的父母抬不起头,我的亲朋好友觉得丢人,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但我不能说!这是我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你让我认了说是为我好,可这样的阴影会追随我一辈子,我忘不掉的……”
她最难过的不是被江楚婧陷害,也不是外界人对她的抨击,而是明明疯了一样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什么都不能说,偏偏要求她这么做的是最心爱的男人。
这样的感觉,没人能体会,针不扎在你身上,你永远不会知道有多疼。
“舒恬!”厉函抬高声调喊她的名字,希望能把她喊醒,“我知道你痛苦,知道你有万般不想,可是能怎么办,这就是现实!”
舒恬看着男人也渐渐涨红的眼眶,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剥离,那种精神瞬间被抽离的感觉让人觉得空洞的可怕。
是啊,他也不想啊,他也没办法了才会这样的啊。
舒恬,你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却忘了他是人不是神,他爱你却也不可能百分之一百的懂你。
利弊之前要权衡,都是成年人了,你怎么不懂呢,何必再去为难他。
这个想法诞生的一瞬间,舒恬说不上来自己是彻底失望,还是彻底看开,总之她的情绪变得有些飘忽,她突然就不想再激进争取了。
罢了,就这样吧。
或许真应了孟时川那句话,非要等到结果才死心,对彼此都是折磨。
开庭在即,时间并不充裕,厉函还想说些什么,已经有工作人员过来喊他。
他作为律师需要先一步进入法庭,厉函心里放不下她,却也不能让法官等,只是临走的时候紧紧的抱了她一下,“乖一点,相信我。”
舒恬坐着没动,也没有回应他,听着他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身后响起关门的声音她才放松下来。
视线微垂看着腿上放着的资料,舒恬嘲弄的扯了扯唇角。
乖一点吗?
她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舒恬随手将资料放在一边,身后有工作人员提醒,“舒小姐,您最好提前过目一下,不然待会容易忘记。”
“不必了。”舒恬想也不想的冷声回绝,“用不着。”
那人以为她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也没再说什么。
舒恬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坐在屋子里,直到有人过来打开一旁的门,她身上还穿着看守所的衣服,不是罪犯却也胜似罪犯,被武警一左一右的押到被告席上,她不卑不亢,小小的身体就那么坦然自若的立在那里,外人看了一定会觉得她没有悔意,可是亲近之人却只会感到心痛。
这次的庭审没有任何旁听人员,也没有亲友,完完全全交给当事人和相关人员。
舒恬看着离自己不算远的厉函,思绪忽然飘得有些远——
那天周末休息,她在楼下沏了咖啡端到书房,这人正在开视频会议,嘴里说的全都是专业术语,有她听得懂的,也有她听不懂的,总之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这是专业所赋予他的气质。
她站在一边等他挂断后绕到他的后背,带着几分讨好的替他按着肩膀,“这么久了我还没旁听过你的官司,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去见识一下呀?”
同为律师,对于这种大佬级别的存在,舒恬有种发自心底的敬仰和爱慕。
那时他转了一下手腕,微微侧过脸来,“过来。”
舒恬没听清,“什么?”
男人勾了勾手,示意她俯下身。
舒恬并未多想,顺从的弯下腰,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讲,不料才刚刚塌下身子,嘴唇便被一抹温热的唇吮住。
“唔……”她慌了神,双手往外推,然而到嘴的鸭子根本飞不了,任她再怎么折腾都没能逃出男人的手掌心。
一吻结束,她已经是气喘吁吁,那人还嫌不够,抱着她压在书桌上乱来,一双手没闲着的上下游走。
舒恬面红耳赤,不停推阻,“我、我跟你说正事呢!”
“这就是正事。”这人开启黄腔面不红心不跳,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舒恬觉得自己上当,怄的不行,怎么都不肯配合,男人求而不得也有几分恼怒,奈何又不能强硬着来,只能在她耳边轻哄,“表现好了就让你去旁听,拗什么拗,一点都不会来事……”
那个时候的舒恬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近距离看到这个男人打官司,竟然会是现在这样的场面。
回忆渐渐褪去,有人好像在喊她的名字。
“舒恬,你现在可以发言了。”女法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威严又冰冷。
舒恬这才回过神,竟不知道已经到了自己说话的顺序。
她拨弄了一下身子前面的黑色麦克,往前凑了凑却没急着开口,而是抬眸看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视线一一从他们的面容上划过,最终停在厉函的脸上,那双黑眸中带着明显的担忧和期望,期望意味太重有了些乞求的感觉,她敛下眼皮,五指收紧,感受着自己震耳的心跳,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字一句道,“我没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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