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重重,红月当头。
怀揣中一张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薄饼,戚玄浑浊的目光渐渐越来越散。
他睡着了。
颧骨凸显、眼窝深陷,一如周围的饿殍。
不知过了多久,眼窝深陷的戚玄被一阵噩梦惊醒!
喘息中,戚玄忽然目光一凝,看向数丈外的薄饼残渣, 心中顿生不妙之感。
抬手一摸,果不其然,他从一名企图欺淫难民的恶徒身上得来的薄饼,被人偷了。
没有愤怒,没有沮丧,唯有阵阵悲哀缭绕心间。
盗饼之人不是武者。
因为他怀中,还有半块来之不易的下品灵晶。
那人若是武者, 必定不会放过这半块比之薄饼珍贵数倍的灵晶。
毕竟灵晶蕴含的灵气不仅能够疗伤, 还能纳入灵髓,恢复血气。
不是武者,又会是谁?
戚玄长叹一声,伸手捡起身侧已经锈迹斑斑的家传长刀,拖着残躯,准备换个地方等死。
咔的一声,戚玄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竟是一个脏兮兮的木制玩偶,约莫他双掌大小,足够幼童抱在怀中。
戚玄清楚记得,他睡着之前,方圆数十丈内,除了遍地饿殍和失了生机的枯树之外,其余什么也没有。
这玩偶,是偷饼之人留下的?
“啊!”
突然!
一声明显是孩童发出的尖叫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早已养成习惯的戚玄没有多想,拔腿狂奔!
相隔百丈,戚玄看到了令人愤怒的一幕。
树洞前,一名身披鳞甲、明显官阶不低的军士, 正单手提着一个瘦骨嶙峋、长发脏乱的女童。
军士大脸圆润, 女孩瘦骨嶙峋。
充满惊恐的挣扎惨叫传出老远。
女童被军士提着的右手如枯枝一般,此刻却血流如注,小臂内侧明显少了一块肉。
而那军士,则如嗜血恶鬼般,目露癫狂,正在大嚼特嚼!
令戚玄血气上涌的是,那女童脚下,有一块被人踩过的薄饼,静静躺在地上。
“咔”的一声轻响,头发花白的戚玄猛然握紧了手中生锈的长刀。
他没有冲动。
闯荡半生的经验告诉他,那军士虽只是灵窍初境,却是血气充盈,正值壮年,且明显并未如他一般,饱受饥饿折磨。
反观他自身,不仅伤病缠身血气衰弱,还因腹中饥饿,导致手脚无力, 早已没有了灵窍中境的实力。
一旦强行出手,恐怕不仅救不下那看起来八九岁的女童,还会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想办法将其惊退!
这一带凶匪流窜,只要让那军士以为己方人多势众,必定不敢久留!
眼见那军士将血口对准女童脖颈,形势危急,戚玄等不了了。
“咣!”
拳头大小的石块狠狠撞在军士首铠之上,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军士大惊!停下动作,扭头朝石块袭来的方向看去。
这飞石之力道,明显是灵窍境界,甚至比他的修为还要强劲数筹!
一看无人,军士有盔甲保护的后脑,再次被一块飞石击中!
下一瞬,四面八方,竟都有飞石朝他袭来!
“何方鼠辈!”
怒吼震得周遭枯枝瑟瑟发抖,女童仍在痛哭喊叫,也仍然被军士抓在手中。
察觉身后有人,军士猛然转身,两眼微缩。
那树影之下,静静站着一人,目光冰冷,盯着他手中女童。
抢食的?
四周空无一人。
可刚刚的架势,又像是埋伏有数名灵窍武者一般。
军士心中惊疑,‘锵’的一声,他抽出腰间佩刀,一瞬不瞬的盯着藏身阴影中的戚玄。
戚玄不动,灵窍中境的修为波动四散开来。
对峙半息不到,那不知姓名的军士忽然放开了手中女童,纵跃消失于密林深处。
戚玄长松一口气,从阴影下走了出来。
女童捂着右臂伤口,如惊弓之鸟般退了一步。
戚玄不管,行至被人踩过的薄饼前,快速将其捡起,塞入怀中。
站起身来,戚玄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女童,左手后摸,欲将那脏兮兮的玩偶拿出来,还给她。
岂料下一瞬,林中风声大作,一道雄壮人影满面怒气,提刀袭来!
是军士!
他方才佯装退走,暗中观察戚玄举动。
见他退走之后,老者只是捡饼,没有多看女童一眼,心知被骗,含怒冲出,誓要将这坏他好事的老者抽髓生吞!
不及多想,戚玄一把将女童横抱而起,转身就跑,速度极快。
二者一追一逃,逃者慌不择路,不多时便来到一百丈悬崖之下。
有山涧成瀑,轰隆落下。
身后劲风袭来,戚玄闪身躲开被军士踢飞而来的丈许大石。
怀抱女童不好发力,戚玄手中劲力一吐,举重若轻,将女童抛至瀑布之上的岸边。
他自己片刻未停,曲腿蹬地,就要紧随其后,跃上岸边。
岂料人在空中,戚玄牵动暗伤,急速运转的血气被堵于手少阴心经之内。
对冲之下,‘噗’的一声,戚玄喷出血雾,手脚发软,就要无力落下。
多年练武的经验让他拧身伸手,抠住了崖壁凸出来的一块石头。
奋力镇压之下,血气在急速恢复。
他仗着略高一线的修为拉出来的百丈距离正在急速缩短。
身后有呼喝之声响起,尖锐劲风紧随其后。
安然落地的女童从崖壁探出半身,那双慌乱未消的明亮眼睛倒映着挂在崖壁上的戚玄。
看到巨石飞来,那想要吃她的军士也在急速靠近,女童毫不犹豫的转身跑了。
戚玄伸手的动作微微一顿,说不清是什么的滋味攀上心头。
很久了,许是一年前,他也是路见如今日一般的不平事,欲拔刀相助。
结果不敌,差点送命。
回头一看,那被救之人,一如今日女童,不知逃去了哪里......
戚玄右脚一蹬,在巨石临身之前借力下坠,躲开了袭来的巨石。
雪亮刀芒映入眼帘,重重落在地上的戚玄沉肩吸气,将手覆于刀柄之上。
此刻要想活命,唯有拔刀迎敌。
岂料长刀许久未用,竟已锈死,未能在第一时间拔出!
此刀家传,刀身乃深海寒铁所铸,单是刀鞘便重达百钧。
本不会轻易生锈。
可戚玄食不果腹,早已没有多余的血气日日洗练。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这把宝刀当过烧火棍,当过拐杖,甚至当过锄头,用来挖刨树根。
所以它锈了。
一如它的主人。
而正因材质罕见,此时一旦锈蚀,竟难以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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