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坐在将军府的会客堂中,瞧见院里来往的小厮婢女,他们来来往往却忙中有序,偌大的院子中竟无一人敢大声说话。
尤其是那院落边角的繁华,和唐宅的破败形成强烈的对比,她看了看手里面捧着的茶盏,官窑的手艺,怕是这一盏就要价值千金。
“夫人您先别急,我们女史上职去了,等下就会回来的。”
尤氏正坐着不知所措,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走了过来,她也是一副婢女的打扮,但是要比院子里忙碌的那些更精致些,应该是随身服侍丫鬟。
“奴是苏合,是公子新安排来伺候宋女史的。”苏合笑着把尤氏手里的茶盏接了过来,摸了摸,唤了个小丫头来,“去给夫人换一杯热的来。”
小丫头脚步急,尤氏来不及阻挡,她看着笑盈盈的苏合,有些焦躁的皱了皱眉头,但她好歹也是官眷,还不能在大面上失了体统。
“姑娘,这宋女史……”
尤氏想要问,又把话咽了回去。
“女史很快就会回来的。”苏合还是那句话而已。
尤氏不再问了,以韩来和宋端今时今日的地位,上门拜访的必不在少数,苏合等人也是见怪不怪了,罢罢罢,既是有求于人,只好耐心等待才是。
天亮时的那场雨冷得很,此刻停了,廊檐上还在滴答滴答的下落着,如一道天然的水晶帘般,尤氏坐在里头,头昏脑涨,浑身酸麻,手里的茶盏早已经换了一杯又一杯,可就是不见宋端回来。
正在尤氏筋疲力尽之时,院中忙活的一行下人突然奔波了起来,苏合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备常服!女史回来了!”
尤氏一惊,赶紧站起来看一看,却忘了手里还有茶盏,咯拉一声洒的到处都是,她不安的左右看了看,可大家都在忙活宋端,并无人注意。
尤氏松了口气,忍着性子坐下,大抵半刻中后,才听苏合又喊:“女史来了!”
尤氏嗖的站了起来,瞧见一妙龄女子款步而来,她一身天青色长裙与这早春勃勃融为一体,乌发染墨,肌肤透白,一对眸子黑白明晰,澈澄如棋。
宋端淡笑道:“夫人远来,是下臣迟了。”
尤氏等了她一早上,早就急不可耐,上前几步,面色担忧的就要开口。
“夫人,移步书房再说,不急。”
宋端声音幽幽却很稳重,让尤氏稍微缓解了些,点了点头。
“苏合。”那人回头嘱咐,“备好醒酒汤等公子回来。”
“是。”
苏合点头。
两人到了书房前,宋端伸手扶住尤氏,那人瞥了一眼,心头暗暗一惊。
倒不是因为那人娇嫩手腕上的不菲玉镯,而是宋端的指腹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老茧和伤痕,若不是常年习武,女儿家的身上怎会有这种东西。
尤氏不自觉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子,文武高深,沉稳自持,如今更是走上了赵国仕途,三品御典,什么样人家能生出如此的好女儿啊。
一想到这里,尤氏脑子里又浮现出唐治那个孽障,鼻腔一酸。
宋端察觉,扶着她坐下,回身将书房的门缓缓合上,刚下完雨天还阴着,门一关上屋里瞬间黯淡了许多,她手放在门上,咻然小声道:“唐治已经回家了。”
尤氏还在拭泪,闻言泪珠挂在下巴上,瞪眼看着她的背影。
宋端转过来,表情有些难以分明:“刚才下职的时候,下臣已经以公子的口吻往京兆府衙递了话,叫他们把唐治放了,这会儿估计已经送回府了。”
尤氏闻言,整个人如临大赦,紧绷了一早上的心猛地放下,她不支的斜倒在书案上,痛哭流涕起来,那声音悲哀的很:“……我的儿啊。”
宋端默默无声的看着她。
“我这些年……为了那个不孝子……真是操碎了心啊。”
尤氏痛心疾首的模样让宋端不禁有些动容,自己的爹娘……当年面临着夷族的大祸,冒死找到老将军为自己拼下一丝活路时,也是这样的吧。
“当日下臣上门拜访。”她道,“其中的纠葛已经说的一清二楚,事到如今已经不仅仅是死个清倌儿的事了,这里面的盘根错节,根本不似那么简单,只可惜唐院首冥顽不灵不肯听讲,才酿成今日惨剧。”
尤氏点了点头,强忍住泪水,可叹道:“那个老不死的……这些年以清流自居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同僚,也弄得这个家如海上孤舟,每日过的潦草不说,还要人日日殚精竭虑,今日之事他还不肯来,是我心疼那个逆子,才不知廉耻的跑过来求求你救治儿,真是……真是羞煞啊。”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公子是游兰献王宗亲。”宋端道,“如果下臣没记错的话,夫人的娘家和献王爷也有一脉血缘呢吧。”
“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了。”尤氏苦涩道,“哪里敢随意攀附,只是今日要好好谢谢女史,待治儿养好了伤,我必定把他按来给女史磕头。”
宋端连连道不必,只是尤氏说了这样的话,便是要准备回去了,她倒是也理解,身为母亲的难处罢了。
尤氏起身,可太过疲惫一下子踉跄在地,宋端赶紧扶住,担忧道:“唐治被送回府上,唐院首一定会找郎中来看的,应该没什么事,只是夫人您这样劳心伤神体力不支,不如先在将军府休息一下,然后再回去吧。”
尤氏坚持的摇了摇头,她已然年迈,衣服下的身子摸着只有层皮肉,消瘦的不太成样子,但一个月内,祖产变卖,积蓄耗光,又欠了三十万两国库银,儿子更被打个半死,突遭横祸,丈夫又甩手掌柜,一个无能老妇终究是再次恸哭出来。
“都是我不好……”
尤氏泪如雨下:“慈母多败儿啊,若是我能多管着那个畜生一点,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啊。”
她声音悲戚,宋端看着她花白的头发,还有那脸颊上的皱纹,以及掌心里那颤抖刺骨的手,有些悲悯,皱紧眉头:“夫人,只怕有人不会放过唐治,还会在他身上动手脚,您和唐院首一定要小心,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切记要来告诉我。”
尤氏提心吊胆的点了点头,握紧宋端的手,千言万语都化成泪水,心头的感谢已经不是语言可以表达的,她将自己那个劣质的粗镯推至宋端的手腕上。
宋端垂眸,到没拒绝,收下这个反倒可以让尤氏放心。
“多谢女史。”尤氏深吸了口气,情绪也稍微安定些,“唐家便是泥潭,若有一日公子和女史不能保得住,便要记得断尾,自保为上。”
她目光复杂,说得倒都是真话。
宋端闻言稍稍一怔,旋即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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