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上的指针来到了八点钟的位置。
楼辙躺在沙发上,波段凌则摆弄着书架上刚刚拿下来的精装图册,那是一本讲述全息世界分区的书籍。尽管这样的内容算是相当有趣的,但她一个子也看不下去。她甚至偷瞄了一眼老潘德。
现在,她可以确定,这个家伙有个非常不好的坏毛病。那就是一旦压力过大的时候,就会用麦芽酿制的啤酒不断地麻醉自己的身体。他的岁数已经很大了,在全息世界待得的时间算得上漫长,再加上这种不加节制的陋习,真不知道这样的身体还能撑到哪里。
“人会在什么时候最珍惜生命呢?”她把视线放到沙发上的男孩身上,他正仰望着天花板,像是一个藏有心事的少年。
瓦斯灯带着轻微的刺鼻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这里太安静了,让波段凌产生了逃离的念头。
但她不可以逃,她得学会面对。再过不久,她就要又大一岁了,只是总有一种没有任何成长的错觉。
楼辙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望了望两个垂头丧气的家伙。
“真不知道,你们在那里担心些什么。”他拿起了桌面上的酒杯,虽说是酒杯,但里面装的只是用来吃药的白开水。
他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似乎跟所有的一切都处在不同的频道。
“在担心什么你不知道吗?”老潘德站了起来,将饮尽的易拉罐丢到了地面,踩了一脚,这才放进去垃圾桶中,“我们在担心一个家伙,但那个家伙似乎一点也不清楚自己的情况。”
“担心我什么?”他反问道。
“你说呢?”波段凌用了非常实用的反问语气,跟她的公主格调完全一致。
楼辙耸了耸肩,他把自己携带的《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放在了桌面,回忆起圣地亚哥被骗了所有钱财的情节,他感觉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算是什么困难。波段凌要寻得她的双亲,这是她的愿景。潘德警官要保护所有废品区的居民,这是他的职责。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的。他就不明白,为什么两个比自己还大的人就无法明白这样的道理呢。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一样东西令梦想无法成真,那就是担心失败。”他用手指指了指桌面上的书籍,“我当然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我又不能理解你们的担心。奥丁区的上级发现了我的踪迹,是因为我在神武大会上与马舒鹦的手下交战了。至于交战的原因,那就是为了寻得公主双亲的消息。我一直在为这趟路途的意义付出所有。哪怕下一秒,我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死去了,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关系的。”
楼辙看起来有些激动了,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稍微想了一下,下一秒想要表达的语言。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下来,桌上摆放的空瓶着,亮着白光的终端屏幕,沉默寡言却处处为自己设想的伙伴们,就连空气也变得稀薄了起来,给人一种不太现实的错觉。
“谢谢你们把我当做问题本身的一部分,但生命就是这样的。我已经能够接受眼前甚至未来发生的一切了,就按照通告上的内容把我收押到劣质基因展览馆吧。”他猛然坐了下来,对着波段凌与老潘德露出了一次无比别扭的笑容,“还别说,我也挺适合那里的。携带有劣质基因的个体,去到所谓的劣质基因展览馆。”
见大家都没反应,他又把声音提高了一些,接着说:“也许,我还能有机会跟马舒鹦那个混蛋来个对峙,让他把脑袋里知道的东西,都给小爷老实交代。”
只是说出这话的时候,内心还是有点难受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幅模样,生怕麻烦别人,生怕给别人添乱,生怕大家都在某一刻离开了像街边遗弃的硬币一样不起眼的自己。
“该说你什么好呢?事情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潘德警官听完了这个家伙激昂的说词后再也坐不住了,他从构建的建筑主体中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匣子,上面贴着锁条,只有在总信息网录入过个体波导信息的个体才能够顺利地将它打开。
楼辙立刻凑了上来,他可以感受到一股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气覆盖在匣子的表面。
“这是哪里得来的东西?”波段凌也靠了过来。
“通告附件里的东西。”潘德触发了上面的锁芯,用自己登记过的信息打开了眼前的匣子。
所有的脑袋都凑了起来,在他们的注视下,可以看到一副银亮的镣铐,不仅如此,上面还携带有晶体空槽。他们在废品区见过类似的构造,在那个叫多米诺的家伙身上,亲眼见证过。
“拜葬死囚锁。在佩戴上的那一刻,事先设置好的顶级规则晶片:波导征收。便会立刻发挥作用,而且设置的晶体技术连接整个全息世界的域,我没有办法帮你作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老潘德语重心长地说,就像在教导自己的孙子一样。
“征收?所以,到时候,我会被这个枷锁完全的限制住,再也无法使用波导是吗?”楼辙需要准确地确认其中的细节,以便在危机中能够,获得一丝转机。
“是的。还有一种规则晶片可以帮到你,但时间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在矮之国,还有一种晶片名为替身。获取的难度为超高SSS级,连全息世界的识别系统都无法辨认出替身与本体的差别,不过这样的效果只能持续二十四个小时。可你现在也没有可以使用晶片的凹槽。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情况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在失去任何能力的情况下,被收押到了劣质基因展览馆。”
老潘德叹了一口,他几乎没有想到奥丁区会大费周章到这样的地步,甚至为此要摧毁整个废品区,这简直就是自己所无法想象的事情。原本还以为藏在自己会是一个上上策,没想到,未来的天平刹那间倾斜了。我这个老糊涂一瞬间把年轻人带进了死胡同。
楼辙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一言不发,他像是在思考什么。
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念头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与此同时,波段凌也提醒道:“那像神武族那种外部入定的方式会受到影响吗?”
这个问题很犀利,让潘德也思索了一番。
绑扎的绷带挂在少年的颈部,下一秒,他便自己给出了答案。
“使用不了的。那时候我追击亚历山大的时候,神武极大人告诉过我,离开了神武山,他便无法继续依附在我的身体内部了。可能因为我自身并不是神武族的缘故,所以,无法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进入所谓的界定模式。征收指令依旧会生效的。”
楼辙皱了皱眉头,露出了一副并非出于本意的表情说:“虽然不确定,但我想问问老潘德,你在使用龙化手臂能力的时候,身体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波段凌蹲在少年的身后,她知道这个家伙不管做什么都会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问这个干嘛?我使用龙化手臂的时候,波导会自动窜入鳞片所在的位置,接下来就会演变成类似龙爪的形态。”
“气呢?气的走向是怎么样的。”他接着追问道。
“这点我倒没怎么注意,要不我演示一遍给你看。”
老潘德站到了地毯的最中央,抡开的手臂逐渐虚化,原本寻常的肌肤逐渐鳞片化。在一声猛喝下,原本指尖的尖端瞬间变成爪钩的模样。
“气是在鳞片中回卷的。”他的眼睛变得澄明,以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手段观察着老潘德的每一寸变化。
楼辙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跑到了另一侧的隔间关起了门。
老潘德收回了波导,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他不明白这样的变化究竟有什么意义。但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就好像帮到了那个臭小子一样,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多问。
“他还好吧?”老潘德问了问熟悉臭小鬼的波段凌。
“还好。只要你没有一剑戳穿他的心脏。他都不会太糟糕的。”波段凌抬起了手,捏了捏蹲在眼前的老潘德的脸颊,挺直腰板后,便准备去洗个洗水澡了。
原本聚集在大厅的人都回归到了自己的节点上,老潘德重新看了看时钟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一刻钟了。
“时候也不早了。”他回到了房间,拿起桌面上还未过期的全麦面包啃了起来。也许,明天会是令他心生愧疚的一天,但今天依旧是美好的一天。这一点毋庸置疑。
……
黑夜中。
坐在床头的楼辙还未入睡,他学着老潘德的样子积攒的波导,带对于自己来说,那份一直沉睡的能力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他有预感,在未来的某一刻,雷丁·居齐尼埃的能力一定会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的。
这个他一直无法使用的能力,至今也找不到明确原因。
如果真的要得出一个结论的话,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身上没有龙族的基因亦或者细胞。
这一点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自己的发挥。老潘德可以龙化,老潘德也是一个地面世界的人类,但到了自己这里就不行了。
他把手枕在脑后,想起虎丘窗前的风铃,在晚风中叮铃作响,有时候只是活着就已经是最为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了,想到这里,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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