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兄弟一身本事,都是跟着先生学来的。
先生这些年到处跑,根本没空收徒,除了他跟他哥,别人根本不可能会。
所以小姑娘脸上做伪装的手法,怎么会跟他们的如出一辙?
青竹把随信寄来的小像拿出来,仔细看了看,一边确定没找错人,一边喃喃道:
“到底怎么回事?这手法、她是跟谁学的?”
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时间这么早,这小姑娘干什么去?
眼看小姑娘出了巷子左右瞄瞄,蹬着自行车跑了,青竹毫不犹豫下车,悄悄跟了上去。
“易姐,好消息。”
纺织厂附近,看着几个兄弟各自带着猪肉离开,金铁神神秘秘拉着江易,
“有大生意上门,昨天在城南黑市,有人要订一批肉,猪肉鸡肉鸭肉鹅肉都要,蛋也要,越多越好,而且说如果咱们能拿出来的话,以后可以给他们稳定供应。”
说完满脸喜色看着江易。
江易却瞬间警惕起来:
“你答应了?”
“哪儿能啊,我得回来问问你啊。”
金铁愣了愣,摇头,他们这些兄弟心里都清楚,这段时间黑市生意顺利的原因,是江易能够供应上。
说句直白的,这个时候物资紧缺,别说卖猪肉了,就是猪来卖都能发财。
江易皱眉:
“你把详细情况跟我说说。”
“行。”
金铁点头,
“那人透露,说他是给各个国营饭店供应的,易姐你也知道,现在每天供销社来的猪肉就那么多,大部分饭店哪怕走内部渠道提前订购了,也还是不够用,他说家里有关系,从咱们这里拿到肉,转手卖给国营饭店。”
“对了,他还说只比黑市价格低一成就行,其他的比如交易场地,还有杀猪这些,他们自己有人手,咱们只需要每天送货过去,就一个要求,要快,希望明天就定下来。”
“还有,我估计他看出来我不是做主的,提醒我这买卖不小,最好直接让幕后老板去交易。”
江易越听越觉得不对。
这个时候冒着被革委会抓的风险,投机倒把的,那都是想着有高回报的。
可按那人说法,如果真按照黑市低一成的价格收,回头再转手卖给国营饭店,他们还赚什么?
毕竟国营饭店每道菜的价格都是固定的,那人就算再有人脉,饭店收购价格也就那么多。
听江易一说,金铁也有些傻眼。
“对、对啊,这个价格他们根本不赚钱,那、那他们这是图啥?”
图什么?
江易没说话,她心里有个猜测。
从前些天开始,她就觉得有人跟踪她。
虽然一直没能找到人,但江易相信自己的直觉。
而现在这人强调一定要见幕后老板,如果真是有人盯上她的生意,或者是她江易这个人,那光躲是不行的。
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看看是谁藏在暗处。
“行,你跟他约好时间地点吧,那头需要多少你都应下来,明天我自己去交易。”
金铁一听立刻表示不同意:
“那怎么行?易姐,让我跟你去。”
他也多少明白了,这生意肯定不对。
可越是这样越不能让江易自己去,在他心里,江易那就是他兄弟,领着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如今有危险他们躲在后头让她自己上。
这哪是人干的事儿?
江易却很坚持:
“我心里有数,你照我说的做,还有,你们这些天去黑市都小心,要是遇到革委会的,东西不用在意,人最重要,明白吗?”
金铁动了动唇,最后只能道: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易姐等我消息。”
转身去联系黑市的人,金铁气得咬牙,千万别让他知道,是谁要算计易姐,要不然他金公子也不是好惹的。
心里却忍不住有些佩服。
他易姐虽然年纪小,但该做决定的时候,却很少犹豫不决,而且她不是盲目自信,金铁总觉得,他易姐说心里有数,那必然能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青竹藏身在暗处。
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进了巷子,不一会儿有人背着东西出来。
他嗅觉灵敏,常年跟各种药材打交道,再加上那些肉类味道不小,立刻就闻出来了。
不仅如此,看那些人的态度,应该是以小姑娘为首。
他来的时候,心里猜测过,江易会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是不是很聪明,像是先生口中那人,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才18岁的小姑娘,竟然会带着不少人投机倒把?
“这、这如果真是……”
青竹说到一半闭了嘴。
打小被先生教的,无论什么时候他跟他哥都保持警惕,哪怕眼下只有他自己,也不会随便说什么。
江易丝毫没察觉青竹在跟着。
她慢慢往回走。
心里琢磨着刚才的事,她总觉得,这次并不像是冲着她生意来的。
那会是为什么?
没能找到跟踪的人,让江易越发警惕,等周君擎伤彻底好了,她得求他教一些东西,比如反侦察什么的。
她上辈子会的东西,普通防身没什么问题,之前动手的也都是些普通人,但要是对上受过专业训练的,那她这身手就有些不够瞧了。
——
京城崔家。
何君竹早上出去散步,刚进屋就看见保姆小刘冲她递眼色。
“怎么了?”
何君竹诧异,她笑着随口道,
“小刘你这挤眉弄眼的,是不是还没做早饭?那去食堂打点也行。”
“是啊,我也想知道,我回自己家,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挤眉弄眼的想干什么?”客厅里响起不悦的男声。
小刘脸涨得通红。
何君竹听出声音,脸上的笑意也收起来。
她那句话,是跟小刘亲近打趣,可她儿子这一句,却是明晃晃的嘲讽瞧不起人了。
“小刘你去做饭吧。”
何君竹转头,看向坐在客厅里的夫妻俩,神色淡淡道:
“你们怎么过来了?”
“妈,看你这话说的,这不也是我跟志杰的家吗,我们来看看你跟爸啊。”
董金芳脸上堆着笑,伸手扯了下丈夫。
来之前不是说好了,这个时候置什么气?
崔志杰从进门就一直拉着脸,还把小刘支使得团团转。
被妻子提醒,想起过来的目的,才勉强忍下到嘴边的质问。
“嗯,来看看你们,妈,我爸呢?”
“没在家,有什么事直接说。”
何君竹端起茶杯,大有再不说重点就直接送客的意思。
崔志杰自然看出来了。
他“噌”地站起来:
“妈你什么意思?”
董金芳急了。
生怕这母子俩吵起来,赶紧把丈夫拉到身后,她自己舔着脸开口:
“妈你别跟志杰一般见识,他就是在单位被欺负了,回家来见到您,有委屈可不就忍不住了,那个,妈,我们这次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志杰单位现在有个机会,别的同事都找到门路送礼,我们这不是手头没钱吗,就想、就想……”
“啪”地一声。
何君竹放下茶杯,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她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明明是她跟老头子的独子,从小也用心教导了,可他怎么就长成这样的性子。
尤其是娶妻生子之后。
当年何君竹看不上董金芳,跟家世无关,而是觉得她道德有问题,第一次来家里做客,何君竹亲眼看见她偷了放在抽屉里的家用。
崔志杰却说她以前日子过得苦,等以后嫁到崔家,日子过得好了,自然不会眼皮子浅,后来崔志杰不顾家里反对,执意要娶董金芳,甚至跟家里放话,他不需要势利眼看人的父母帮助,以后他全都靠自己。
当年放话多硬气,如今再看他求人还不肯低头,何君竹神色冷淡:
“多少?”
一听问数目,董金芳心里一喜,眼里闪过贪婪:
“其实还有您大孙子和孙女,妈你也知道,刚子去年没考上大学,我跟志杰也知道他不是念书的料,就想着,实在不行让爸把他送去锻炼锻炼,就送他老部下的队里,咱家就刚子一根独苗,他要是不出息,你跟爸以后也不好意思面对崔家的列祖列宗不是?”
“至于红英,妈,您得给红英找个好学校复读,我看咱大院附近的育才中学就挺好,到时候让红英住在家里孝敬您二老,也能跟徐老爷子那个外孙周君擎接触接触,妈,不是我说你们,那崔令仪打的什么心思可瞒不过我,她就算改姓崔,到底不是咱崔家的孩子,徐家这门亲事,当然要给红英啊,她竟然还脸大盯上了?”
“志杰和俩孩子都需要钱,我苦着自己没事,可舍不得他们,妈你就先给我三千,不,五千就行了。”
董金芳越说越理直气壮,到最后直接伸手。
她知道婆婆不待见她,当年一结婚就把他们撵出去住了。
但那又怎么样,志杰是老两口唯一的儿子,刚子是崔家宝贝金孙,是传香火的。
给他们钱,为他们谋划,不是应该的吗?
何君竹听得笑出来。
“你笑什么?”
崔志杰本来就强忍着,看她不给钱还笑,“嚯”地站起身,神色狰狞大喊,
“很好笑吗?你以为我想跟你要钱?如果不是你跟爸不主动伸把手,我至于这么难?你满大院看看去,哪家孩子像我这样?我爸是什么人,他是德高望重的崔老爷子,你是人人尊敬的何主任,我呢,我就是工厂里一个小组长,是小组长!”
最后三个字,崔志杰几乎要喊破音了。
这附近的小楼都隔着些距离,每家都有个小院子,可夏天门窗大部分都开着通风,他嚷嚷这么大声,只怕隔着几个院子的都能听见。
显然崔志杰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光顾着发泄对亲妈的不满,连让人看笑话都顾不上了。
何君竹倒是没生气。
哪怕面对亲生儿子仿佛看仇人的表情,她也心情平静。
这么多年,她早就看透了这个儿子,如果不是要钱,或者想要借她跟老头子的势,他连逢年过节都没孝敬过他们一口吃的。
“可是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何君竹坐在那里,等他喊够了,才表情波澜不惊开口,
“我们两人,有今天的地位,是靠着自己奋斗的,崔志杰,你有什么可抱怨的,你忘了搬出去那天,说过什么话了吗?”
崔志杰眼睛通红,呼哧呼哧喘着气。
他没忘!
他确实说过,用不着他们管!
可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爸妈竟然真的就能看他在工厂上班,甚至连走走关系把他安排到哪个机关,这种小事都不愿意做?
客厅里除了他的喘气声,安静得吓人。
董金芳也没料到,她婆婆能这么狠心。
她想提提两个孩子,崔志杰却一把拉住她,他怒极反笑,抓起面前的水杯猛地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要是能选择,我宁愿不当你们的儿子,我也不会再上赶着被你们羞辱,金芳,我们走!”
崔志杰两口子摔门而去。
屋里安静下来。
小刘从厨房出来,看何君竹神色怔怔地坐在那里,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犹豫着劝道:
“何主任,要不我、我去把志杰夫妻俩叫回来?闹成这样,您跟崔老以后……”
何君竹好半天才回神。
她轻声道:
“你想说养老是不是?小刘,你不知道……”
何君竹动了动唇,想说婚嫁并不是主要原因,当年有段日子她跟老头子很难,都传要让他们去农场,而他们唯一的儿子得到消息,立刻上门,让他们不要连累他。
这事除了他们夫妻俩没人知道,可她忘不了,
“总之,从那时候起,我就告诉自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崔志杰出了门,却很快收起脸上的怒气。
“志杰,你刚才不该发火。”
董金芳觑着他神色好看了些,这才忍不住开口。
以前来崔家也闹过,但顶多吵几句,到最后还是能拿到一些好东西的,像今天这样又是摔东西又是放狠话,还是头一次。
“你不懂。”
崔志杰回身,看着崔家那小楼,眼里闪过怨恨,
“我妈那个人我了解,我就是求她也没用,倒不如坚持下去,说不定还让她高看几分。”
“可你的工作,还有咱儿子……”
“呵,谁说不要了?回头你让刚子和红英过来,挑着我爸在的时候,他心软,你别忘了,还有个崔令仪呢。”
董金芳眼睛亮了。
——
江易到家,已经差不多想好明天要怎么做了。
她摸摸长命锁,自从知道里面有个钥匙,她心里就总觉得,也许这不同的长命锁可以保佑她!
与此同时,有个电话也从B市打去京城。
“您放心吧,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鱼上钩了。”
“好,那等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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