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江易就摸到了江家。
独门独院的房子，之前在家属院还要躲着人，想不被人看见只能顺着外墙爬楼，现在方便多了，她翻墙还是很有经验的。
院里没人，也没像江易家那样，经常点着100瓦的灯泡，江易悄悄凑到正房窗下。
江老爷子没在家。
江婉月坐在客厅桌前，手里拿着搪瓷缸子，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她姿态闲适喝了口水，皱皱眉：
“奶奶，下次给我在水里放点白糖，光喝水哪有滋味？”
“你说啥？”
江老太太瞪着眼睛，
“还想喝糖水？白糖多金贵，一个月都不一定有一张糖票，你当你是什么金贵人，还喝白糖水，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江婉月也不生气，她慢慢放下搪瓷缸子，站起来：
“奶奶别忘了，爷爷可是说过，往后我吃的饭菜营养得够，衣服也得像样，所以我喝个糖水怎么了？我可是要去京城的人，咱们家以后啊，说不定还要靠我呢。”
“你！”
江老太太被气了个倒仰。
要不是记得老头子嘱咐她，暂时不能惹毛了江婉月，留着还有用，她非得撕了这死丫头。
果然是李水桃那贱人生的贱种。
哼，等爱才出来，她一定给儿子重新找个大姑娘，再生个亲孙子，看这死丫头还得意什么？
江易躲在窗户侧面。
听见那祖孙俩的对话，有些诧异江婉月的态度。
忍不住稍微凑近看了看，忽然看见窗户上竟然安了纱帘。
以前住家属院的时候，夏天蚊虫多，江家也安了门帘窗帘，但一般都是竹帘或者草帘，这种质地的纱帘，在百货公司价格可不便宜。
江易微微眯眼。
老江家到底哪里来的钱，不但住进来这么好的房子，连用的东西都高了一个档次？
江婉月进卧室换了衣服，很快出门：
“大门别锁，我回来得晚，跟爷爷说一声。”
“你爱回来不回来。”
江老太太摔了门回卧室，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跟你那个妈一样，都是不安分的小蹄子。”
江婉月一走，江易就轻轻开门进去。
随意打量了下，这房子不小，客厅空间也大，比之前钢铁厂家属院那逼仄的客厅，足足宽敞了将近三倍。
老两口卧室门没关严，江老太太睡得早，进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客厅的灯刚才被关上了，正好方便了江易，她没有靠近卧室，而是在门口找了方便出去的位置。
虽然不是学配音的，但她跟师父学中医的同时，也学了不少奇怪的技能，其实只要一门学精了，很多东西都是触类旁通的。
比如发声方式。
江易其实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猜测着，如果老太太当真在医院生了孩子，而江爱国又不是那个孩子的话，那她自己的孩子呢？
想起下乡时候，有个女知青嫁给当地人生了孩子。
安静的夜里，突然响起小孩子的哭声。
江老太太惊醒了，直接坐起来，声音都有些发抖：
“谁？”
哭声还在继续，周围黑乎乎的，衬得哭声更加渗人。
老太太吓着了，她哆哆嗦嗦伸手要去拽灯绳。
还不等碰到，哭声忽然变了。
接着响起男童的声音：
“妈妈，你只要大哥二哥，不要我了吗？”
江老太太手一顿。
她连害怕都忘了，震惊地朝门口看去，颤声道：
“你……”
那声音，就像江老太太放在衣柜里的衣服一样，每一年衣服都会做得大一些，而男童的声音，也每次开口都好像长大了一些。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江老太太神情有些恍惚。
她不比江老爷子那么心狠，当年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这些年，她没有一天不惦记着自己的孩子。
一时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已经醒了。
江老太太喃喃回应：
“老三，是老三来找妈了吗？是不是想妈了？”
黑暗中，江易清晰地听到江老太太的声音，顿时心里一喜。
她没想到江老太太竟然没有大喊大叫，而且看着这状态，应该是以为在做梦？
那就更好办了，谁会在梦里起防备心呢。
她马上开口，声音里带着怨愤：
“你都不要我了，我为什么要想你？妈妈，你心好狠！”
江老太太心一急，直接站起来，她张着手，在黑暗中胡乱摆着：
“没有，妈没有，老三，妈怎么会不要你，妈天天都在想你，老三，老三你在哪儿？你出来，你出来看看妈。”
生怕儿子不相信，江老太太猛地回身，从衣柜里把那些做好的衣服都掏出来：
“你看，老三你看，这都是妈给你做的，你大哥二哥有的，妈也都给你准备了，妈没有不要你。”
江易心里倒吸口气。
她没想到进展这么顺利。
怕耽搁时间长了江老爷子回来，想起孙茹的话，她赶紧试探道：
“我不信，是不是因为胎记，你嫌弃我，所以把我扔在医院了？”
江老太太急得眼泪掉下来。
她扔下衣服，顺着声音的方向，踉踉跄跄往门口走：
“什么胎记，孩子你是糊涂了吗，你哪来的胎记，妈没有嫌弃你，妈是为你好，老三，当年妈是想让你……”
江老爷子吃完晚饭出去跟人唠嗑。
前段日子，他老江家就是个笑话，家属院所有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可现在呢，哪个不羡慕他？
果然不管到什么时候，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名声算个什么，只要有了钱，哪怕是之前那些背地里骂他的，现在还不都是巴结着他。
刚进了院子，就听屋里传来喊声。
“真是吃饱了撑的。”
皱着眉头骂了一句，他以为老太婆又跟江婉月吵起来了。
刚想呵斥两句，突然听清老婆子喊的什么，他吓得急忙跑进去。
“你疯了吗？”
着急拦着她说出后面的话，江老爷子推开卧室门，手里的拐杖想都没想就扔过去。
那拐杖是好木头做的，拎在手里很沉，黑暗中，竟然精准打在江老太太身上，发出“砰”的一声。
“啊！”
江老太太疼得叫出来。
江老爷子呼哧呼哧喘着气，他一把拉亮了灯，大步走到老太太面前：
“好好的不睡觉，你又发什么疯？”
灯光一亮，屋内一切无所遁形。
江老太太顾不上疼，急切地转着眼睛四下看，可屋里除了他们老两口没有任何人，她怔怔地坐在地上，忽然呜呜哭出来：
“老头子，老三给我托梦了，他给我托梦了，他怨我，他说我这个当妈的不要他。”
“你说什么？”
江老爷子心一颤。
他从年轻的时候就胆子大，心也够狠，从来不怕鬼神。
可他前几天做了个梦，本来惊醒之后都忘了，眼下老婆子一哭，他竟然猛地又记起来。
难道、难道……
江易本来都准备走了。
有江老爷子在，他从来不漏口风。
心里懊恼他怎么不晚回来一会儿？
回身看了下卧室门缝透出的一丝灯光，刚悄悄推开门，突然听见江老爷子嘶哑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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