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辉还是第一次看到沈晾和除了他以外的人这么亲。沈澄瑶挽着沈晾的一只手臂,嘴角的笑容止都止不住。跟沈澄瑶一起出来的有两个孩子,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沈晾。沈晾没有给他们半个在意的眼神,倒是旁辉看了他们一眼。
旁辉的眼神是一个军人的眼神,用审视的目光看人时有些凌厉和凶煞,这一眼让两个孩子都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沈澄瑶就和沈晾一个样,根本不在意别人,连旁辉也给她忽略了,她挽着沈晾说:“哥,你怎么来了?”
沈晾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沈澄瑶的头。沈澄瑶这才将眼神放到了旁辉身上,看了旁辉两眼,见沈晾没有抵抗对方的亲近,于是有些不情愿的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旁辉从前还曾幻想过沈晾的这个妹妹,想她是不是跟沈晾很像,现在他得到了答案。非但长得像,性格也很像,几乎不让别人侵入自己的精神领地。沈澄瑶皮肤白皙,头发深黑,一双眼睛的颜色也非常沉,但却没有沈晾那么让人不舒服。她的瓜子脸小小的尖尖的,嘴角还有点儿婴儿肥,分明是很讨人喜欢的脸,但她冷冰冰的脸色就是让人无法靠近。
沈晾看了一眼旁辉,也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旁辉只好尴尬地说:“我叫旁辉,是你哥哥的……”旁辉卡壳了一下。监视者?保护人?旁辉最终干巴巴地说:“……朋友。”
沈澄瑶冷冷地说:“我哥没有朋友。”
旁辉闭上了嘴巴,觉得自己不能跟一个小姑娘争辩。他的心情有点儿发酸,但是沈晾也没有照顾他的意思。沈晾只是拍了拍沈澄瑶的头,接着就往来路走,沈澄瑶说:“哥你要回家吗?”她的问话是真的问话,带着强烈的迟疑。旁辉突然仿佛知道了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这么得沈晾的喜欢,她和沈晾相隔了这么多年没有联系,见的第一面就把沈晾给认出来了,而且几乎知道沈晾的所有心思。
旁辉即使知道沈晾和家人不和,也是基于他和沈晾共同生活了八|九年,现在这份默契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了,这让旁辉觉得有点儿郁郁。
沈晾看了旁辉一眼,说道:“回家。”
沈澄瑶捕捉到了沈晾的眼神,她几乎瞬间明白了旁辉不是一般人,她仔细看了旁辉好几眼,然后说:“我去拿自行车,等等我。”
沈澄瑶的高中距离家不算近,打的都有二十分钟,沈澄瑶却不选择公交车而选择骑车,这原因旁辉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因为沈澄瑶和沈晾太像了。他们都不会做公交车,不喜欢和别人待在一个小空间里。沈澄瑶没有车,就只能骑自行车。
“别骑车了,我们打车回去。”旁辉拦住她说。她用含着敌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喜欢。”
“我和你哥都没有自行车,难道走路回去?”旁辉有些无奈了,“你哥前不久才动完手术,身体还不好。”
“动手术?怎么了!”沈澄瑶的眼睛瞪圆了,立刻吓得抓住沈晾上上下下地看。沈晾被看得有些不耐烦了,抽出自己的手说:“走了。”
沈晾都没有拒绝,旁辉拦了一辆出租车,就把人送上了后座。本来没有沈澄瑶,他也坐在后座,但是多了个妹妹,他只能坐在前座。看沈澄瑶一上车就紧紧贴着沈晾,旁辉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在不舒服个啥。
沈澄瑶确实十分不喜欢封闭的小环境。她紧紧抓着沈晾的胳膊,仿佛一个小动物一般,将自己的头贴在沈晾的胸口上。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沈晾脖子里的伤疤,立刻张嘴想要说什么。沈晾一句话就让她噤声了:“闭嘴。”
下车的时候,沈澄瑶还紧紧贴着沈晾,似乎要将旁辉在沈晾旁边的所有生存空间都挤去。旁辉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沈晾占有欲这么强的人,除了诧异,还有一份非常强烈的不爽。以前能跟沈晾这么亲近的人只有自己,而自己都不能这么死贴着沈晾,沈澄瑶都十八岁了,还跟个娃娃似的,恨不得吊在沈晾身上,这让旁辉的脸色有些难看。
沈晾的父母和沈澄瑶就住在一个小小的筒子楼上,六层楼。他们在小区里行走的时候,不少人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沈澄瑶和沈晾。旁辉跟在他们身后也受到了不少目光的洗刷,他皱了皱眉,觉得非常怪异。沈澄瑶上楼的时候不能再黏着沈晾了,她微微松开沈晾,走在他的前面,用保护者的姿态带他向上走。旁辉跟在后面,强壮的身躯经常碰擦到楼道里摆挂的东西。
三人终于上了六楼,沈澄瑶用钥匙打开了铁门,在门外换了鞋。旁辉看到沈澄瑶只准备了两双拖鞋,一双自己的一双沈晾的,没有旁辉的份。
沈澄瑶说:“我们家就四双拖鞋,没有更多的了。”
旁辉只好赤着脚走进屋子。
整个房子只有八十平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相比于沈晾和旁辉目前居住的别墅,空间与格局十分狭小,但是光照面积还算大。沈澄瑶的小房间紧挨着主卧,里面摆了一张小床一个书桌两个书柜。爱看书这点也和沈晾很像。
整个屋子就只有这样两个卧室,小房间的床非常小,也只容一个人居住。这是个三口之家的格局,完全没有第四口人再继续生活的空间了。哪怕沈晾在沈澄瑶的心中再重要,地位再高,他也无法融入这个家庭,他已经被排除在外了。旁辉忍不住眼神发黯。
旁辉看了看沈澄瑶的书柜,里面除了高中的习题册,就都是法律和医学方面的书籍。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姑娘一眼。
沈澄瑶给沈晾倒了一杯水,让他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又洗了点儿水果。
旁辉走到客厅里,就听到沈澄瑶说:“你吃不吃苹果?”
旁辉以为他在问沈晾,却听到沈澄瑶不耐烦地再问了一遍,他这才有些诧异地看了沈澄瑶一眼。“我哥哥不吃水果。你到底要不要?”
旁辉连忙说:“哎,谢谢啊。”这还是小姑娘第一次对他展现好意,旁辉看那苹果都洗了,就忙接下了。他刚接下就给放到沈晾嘴边说:“你妹妹洗的,尝尝吧。”
这举动把沈澄瑶惹火了,她刚想发作重复一边沈晾的习惯,就看到沈晾张嘴咬了一口,动作非常自然。沈澄瑶登时瞪大了眼睛哑火了。
旁辉笑着说:“你哥哥只是吃得少,水果有益他身体健康,还是要吃的。”
旁辉的节奏在一次次手把手的喂食中早已掌握得熟练。沈晾几下就吃了一半,有些厌烦地推开不想吃了。旁辉于是拿回来几口啃掉了剩下的一半苹果。沈澄瑶瞪着眼睛,表情有些茫然,反倒消除了那种冷气,变得十分可爱了。
“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旁辉问沈澄瑶。
“五点半下班……”沈澄瑶还有些愣愣的。
“双休日还加班?”
“做辅导……”
沈晾的爸爸是小学老师,妈妈目前在做一个建筑公司的前台,旁辉都是知道的。他看了看沈澄瑶,这样一个幼年缺乏父母教养,成年又孤单无伴的孩子,性格和沈晾相同,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血缘关系。父母的教育方式让他们的两个孩子都变成了孤僻的性格。如果沈晾的智商没有那么高,没有离开这个家,他也许会一辈子默默无闻下去。离开了这个家庭的沈晾,未成年前就跟着警队工作,成了最有名的法医之一,他的成功是无可复制的。而有了哥哥作为榜样,沈澄瑶比沈晾要走的弯路更少一些,这让旁辉也相对放心。
下午三点的时候,沈晾的母亲回来了。她看到门口的鞋时愣了一愣,多出来的两双鞋让她有些惊讶和警惕。她现在门口叫了一声“瑶瑶”,听到沈澄瑶的回答,才放下了要拨打丈夫电话的手机。
沈澄瑶打开门,说:“哥哥回来了。”
旁辉没有忽略沈母一瞬间皱起的眉。
沈晾站起来,双眼盯着沈母,却没有说话叫人。旁辉连忙也站起来,说道:“阿姨。”
旁辉比沈晾大了十岁,看上去成熟稳重,又有点儿凶,沈母有点害怕,看了看沈澄瑶,忍不住问:“你是……”
“我是阿晾朋友,叫我旁辉就可以了。”
沈母想了一会儿,忍不住有些惊讶地看着旁辉脱口而出:“你是他的监护人?”
沈晾出事的时候,他的父母都被通知到了,当他离开监狱的时候,旁辉同样给他的父母发去了一封信函。作为公开监视沈晾的监视人,旁辉不敢措辞太过尖锐,声称自己是沈晾的监护者,将会在未来的几年里通过下属暗访和信件调查了解他们的基本情况,方便监护沈晾。监护和监视只有一字之差,但是代表的意义却大不相同。
沈晾这两位家长旁辉都没有亲自见过面,从前的范廷烨倒是与他们约见过的。
旁辉从范廷烨那里知道这对夫妇对沈晾没有什么好感,亲情也非常薄弱,这一次来,旁辉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沈母听到旁辉是警察,神经都有些紧张起来。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忍不住问:“他……又犯什么事了?”
沈澄瑶对沈母露出了强烈的怒意。她尖锐地叫起来:“哥哥没有犯罪!”
沈母一把抓住沈澄瑶,看向沉默的旁辉,说道:“是……又要进牢了?”
旁辉正要说话,沈澄瑶却在一旁用力挣扎甩脱沈母的手,劲尖声说道:“哥哥没有犯罪!他不会坐牢!他不会被枪|毙!”
旁辉几乎是有些惊呆了。他这才知道沈母对于沈晾的看法是什么样的。她竟然以为沈晾会被枪|毙!
沈母用两只手用力抓紧沈澄瑶,将她的手腕都握得咯咯响,她怒道:“别吵!沈晾十岁就杀人了,警察都来我们家了!你还要干什么!”
沈澄瑶仿佛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旁辉,眼里透出一股旁辉异常熟悉的绝望和死气。旁辉觉得心血翻腾,他沉下声说:“女士,沈晾没有犯案,他是无辜的,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今天是他要来看你们和瑶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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