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桂云闻言也掉了眼泪。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常常会梦到外孙,尤其是见过席思远之后,想到当年被送出去的小婴儿……如果他好好活着,是不是就跟这小家伙一样,这么活泼可爱又漂亮机灵……
郭桂云抽噎道:“当时没办法……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咱们没那么好的条件治……我怕养不活,折腾到最后走了你还得伤筋动骨一次……”
“先天性心脏病……”怀念听到这个,整个人愣住了,她想到席思远,难以置信的摇头,“不可能,不是这样的……”小家伙那么阳光开朗那么有朝气,怎么会有心脏病……
“我没骗你,你可以去找当年的医生问……后来一对有钱有条件的年轻夫妻,他们不孕不育,说是想□□,可以带他去国外治……我们就替你做了个主……你那时候状态不好,怕你想不开,才骗了你……”
“他是我的儿子,是我生下来的!你们怎么能自作主张!他身体不好你还把他送走……”怀念心痛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你能保证他会被善待吗……这天下间会有比我更爱他的人吗……”
“念念,我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要这种为我好!你们怎么知道我没能力给他治病……你们怎么就知道,我养不活他……”怀念哽咽着,字字泣血含泪,“我差点没了这条命才把他生下来……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就被你们送走……”
“念念……”郭桂云被女儿质问的说不出话来。
怀念挂了电话。
她将手机扔到一边,蜷起身体,脑袋埋在双膝间。
孩子患有先天心脏病……心里猛地一抽,怀念侧过身,手忙脚乱的摸手机,拿起来立马给席子钺打过去。
待机的那几秒她的手在发着抖,电话接通的瞬间,她迫不及待的问:“思远身体不好吗?他有先天性心脏病?他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她的声音都在抖。
“不要担心,手术很成功。”席子钺听出了她话里的惶恐,尽量使她安下心来,“他现在很健康,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怀念紧揪着的心,终于缓缓放松了。
她后怕的喘着气,他在那端沉默不语。
半晌,她又问:“是你跟我爸妈把孩子要走的?”
“是。”
怀念哽着喉咙:“混蛋……”
“对不起。”他低声道。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怀念呵斥,猛地挂断了电话。
心中怒气太盛,她将手机一并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响,她的心随之沉沉下坠。
就算她一个接一个的问责,一个接一个的骂,又有什么用……
在今天之前,自以为幸福的一切都被打碎了……
她的父母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割离她的骨肉……
她的爱人是她一直以来最恨的人……
曾经迷惑不解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为什么席子钺独独看上了她,那时不顾她侄媳妇的身份,一再纠缠她……根源就是,她是孩子的妈妈……
孩子亲妈这个身份,没有其他女人可以替代。
所以他回来找她了……
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不惜欺骗她隐瞒她,眼睁睁看着她跟儿子相识不相认……
那时候她的忐忑,她的不安,她怕他嫌弃她,现在想来都多么可笑。她诚惶诚恐的对他坦白,还因为他的温柔包容而感动不已……还以为他和其他男人都不一样……
是啊,不一样,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做出来的下贱事!
事到如今,她又能拿他怎么办……
怀念一个人在家,浑浑噩噩的呆到了晚上。中途电话屡次响起她都没有去接。
夜色渐深,饿了一天的她,胃里疼的抽搐。
起初她硬扛着感受那种扭绞的痛楚,像是要跟自己作对般。渐渐地,实在疼的受不了,冷汗直落。她不能就这么把自己折腾死,她还有儿子……
脑海中浮现出席思远那张可爱的小脸,她挣扎着从沙发上起身,艰难的挪到冰箱,打开门,翻出一袋还没吃完的速冻水饺,拿到厨房去煮。
热气蒸腾上来,眼泪又快掉下,被她逼了回去。
饺子吃到一半,手机响了。她本来不打算接,目光一扫,看到来电显示是怀想,还是从地面上拿起来,接通。
“姐……你救救我……”怀想声音带着哭腔。
怀念皱起眉头,忍着不适道:“你又怎么了?不是让你今天回家吗?机票都给你买好了,你还没回去?”
“我……他约我见面,我想跟他当面把话说清楚……我不甘心……”
“你还嫌他把你害的不够惨?”怀念捂着肚子道。
“姐……我错了……”怀想哭啼啼道,“你快来帮帮我……你找姐夫过来……”
“到底怎么了……”
怀想畏畏缩缩道:“我在夜色,我把人场子砸了……”
夜色是当地有名的夜场,怀念以前跟席邺恋爱的时候,陪他和朋友去玩过一次。
怀念本就难受至极,听说她在夜色惹事,怒火控制不住的冒了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天高地厚……你有本事,全天下就你最厉害,自己闯的祸自己扛着……别找我!我管不了你了!”
她气的把电话直接挂断。
手机另一端,怀想整个人都懵了。她习惯了什么事都找姐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可她姐从没这么凶过她……比害怕更汹涌的委屈和伤心袭来,怀想越哭越绝望,仿佛天都塌了。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怀想一看是姐姐打来的,赶忙接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哪个包间,具体说清楚。”怀念一边出门一边问。
气归气,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能不管么?
“姐……”怀想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眼泪哗啦直落。
她今天本来是要回家,还在家收拾东西,男朋友吴建安打来电话约她见面。心中意难平,恨着,也还爱着,她就去了。见面之后,对方一再道歉求和示好,说自己鬼迷心窍,又被女方威胁,她家财大势大,怕丢了工作才跟她好起来。还说事发至今,他一直在竭力帮她周旋。
怀想将信将疑,但被男人一番哭诉弄的心软了,决定再考察他一段时间。
晚上班里有位富二代过生日,她被叫过来玩。远远看到吴建安,追上去正要跟他打招呼,却听到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牛逼啊,脚踏两条船,把事儿闹得这么大,还能左拥右抱,你他妈的不去当鸭子都屈才了。”
“得,我以后就专心小怀想,今晨是过眼云烟……”
“少放屁!那黄毛丫头还能拿住你?”
“嘿嘿,你有眼不识泰山,那丫头可是东耀的小姨子!”
“……扯什么淡!”
“我TM扯淡我是你孙子!她是东耀董事长席子钺的小姨子!席、子、钺!”
“哥们,你让我缓缓……不对啊,怀想我见过,就一普通女孩……”
“今晨被打成那样,东耀的人来交涉,他们家屁都放不了一个……我跟你说,我要跟怀想好了,席子钺就是我姐夫尼玛!”
“你他妈走了什么狗屎运……”
怀想亦步亦趋的尾随其后,将那些话断断续续的听入了耳中。
什么为了爱情什么迫于无奈什么至死不渝,全都是假的……那些话仿佛一桶冰水,从头至脚浇下来,浇的她透心凉,浑身发颤。
吴建安跟朋友走进包间,推开门的瞬间,她看到有个女人迎上来,缠在吴建安身上。
所有怒气悉数爆发,怀想冲进去,拿起酒瓶子就朝吴建安脑袋上砸。疯狂的宣泄,无所顾忌,反正她有个人人都想巴结的姐夫。
四下被她摔砸的一片狼藉。吴建安头破血流,被送去医院。她被夜场的人扣留下来了。
“挺能耐啊,小丫头片子,武力值爆表。”夜场经理坐在一旁沙发上,观赏着满目狼藉,笑着道。那些客人已经被请去了另一个包间。
怀想硬气的说:“少哔哔!我姐过来把钱陪了不就完事了!”
“遵命,女王陛下。”经理风度翩翩的笑道。在他们这地方,只要出得起钱,杀人放火都随你高兴。
经理一身笔挺西装,声音温柔又带着痞坏的感觉,一对酒窝点缀在帅气不羁的脸上,正邪相冲,分外有诱惑力。
他对怀想笑的时候,怀想两边脸颊悄然浮上一层绯红。
怀念赶过来,经理列出清单,递给她,“伤人的事我们不管,你们自行解决。”
“两百万?”怀念睁大眼,难以置信道。
一旁的怀想听到这个数字,也惊呆了。
“女士,这是我们夜色的规矩,在我们这儿闹事造成的经济损失,一律按照原价十倍赔偿。付了钱,皆大欢喜,我这就送您们离开。”经理似笑非笑的看着怀念,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是,没钱就别想着走了。
“两百万而已,你妹妹敢这么闹,想必不差这点钱。”
怀念目光扫过怀念,恨不得把她揍一顿。
怀念:“你们这是霸王条款,我没有两百万。”
“那就等有钱的主儿来。”经理不慌不忙的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
“我不跟你谈,把你们负责人叫来!”
奢华包间内,几个男人在玩牌,室内没有烟酒气也没有粉脂气,上等檀香在金钱豹里熏染出淡淡香气。
一个人走进来,低声说:“有个顾客闹场子,说要见负责人。”
“什么来路?”场上的中年男人甩出一张牌,问道。
“女人,一对姐妹,好像跟东耀有关系。”
坐在首席的钟奕眉眼一抬。
总经理看向钟奕,“四少,那我去瞧瞧?”
他是真想走,陪这位小少爷打牌没滋没味的,女人不能玩,烟不能抽,脏话不能飚,这是玩牌还是受刑呐!
钟奕把牌一推,站起身,“一起去。”
总经理手刚摸到兜里的烟,又松开了。宝宝心里苦!
怀念是想等负责人过来,好好交涉,哪知道来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其中一个人她还认识……钟奕。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怀念诧异道。
钟奕笑了笑,“不是。朋友的场子,我恰好过来玩。”
钟奕很排斥自己的黑色出身。他继承了母亲骨子里的书香气,从小是三好学生,不喜欢惹是生非,更不会为非作歹。但他成绩好,帅气又出众,难免惹得其他人看不顺眼。初中时一个男生教训他,把他打得鼻青脸肿,回去后被家里人看到,没两天那人手被砍了。钟奕心理阴影不小,从此更加注意维护同学关系,不跟人闹矛盾。
他由于从小养成的习惯,与人为善又出手大方,低调谦逊,在校园里的人际关系一直很好。大学里作为独领风骚的校草,不止是女人心仪,还有男人想追他。大家都以为他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公子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底细。
他小时候家里人是小混混,这些年来,生意规模越做越大,俨然成了游走在边缘地道的霸主。
钟奕问了事情大概经过,对总经理说:“这是我学妹,给个面子,你们自行处理善后,别为难两个小姑娘。”
四少都开口了,还能说什么,总经理一口答应下来。
他巴不得快点把这位祖宗送走,为了陪这位不抽烟的小公子,他几个小时没抽了,嘴里都快淡出鸟来。
钟奕带怀念和怀想离开。
出了夜色大门,怀念对怀想说:“明天就回家。”
“你都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怀想别过脸。
“学校放假,你留下来干什么!嫌自己闹的事不够多?!”怀念气的胃疼,“你还要给我找多少麻烦?”
“你干嘛对我那么凶!”怀想噙着眼泪喊道,“我不要你管了行不行?我再也不给你找麻烦,我的事我自己负责!我就当没你这个姐了!反正这世上没有人是真的爱我!”
怀想喊完,转身就跑。
“你……”怀念还没开口说话,胃疼的她弯下腰,捂住肚子。
钟奕及时扶着她,“怎么了?不舒服?”
怀念推开他,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站起身。
“没什么,今晚谢谢你了。”怀念惨白着脸,对钟奕道谢,“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回去。”钟奕抓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走,“正好我有事要问你,你就当是还我个人情了。”
钟奕打了个电话,很快,有人帮他把车开出来。
他替怀念拉开副驾驶的门,怀念没有力气再折腾,坐了进去。
钟奕上车后,把特别吩咐人准备的止痛药和一瓶温水递给怀念,“你这样不行,得好好调养身体。”以前就知道她胃不好,那时候还总叮嘱她好好吃饭。
怀念吃了药,缓过一口气说,“你要问我什么?”
“我想想……”钟奕慢慢道,他把车也开的很慢。
虽是深夜,路上车水马龙,街道边张灯结彩,靠近商业街时还能看到熙攘的人流。
明天就是除夕,中国的传统节目。城市里火树银花不夜天,节日的气氛处处洋溢。
怀念的目光游离在玻璃窗外,看着路上行人的笑脸,尤其是一家人带着小孩的,心中分外难受。
昨天她把怀想接出来之后,给家里打电话还特地说今年不回去了。领了证,结了婚,她得陪伴她的小家庭,跟她的丈夫和儿子一起过春节。
一夕间,天翻地覆。
车子靠近怀念家的小区,钟奕按下手机的通话键和扬声器,开口道:“席思远是你亲儿子,对吗?”
怀念咬咬唇,没有应声。
席邺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男人清晰的声音。
“所以我并没有看错。”钟奕说,“五年前,带你去酒店的人就是席子钺,也是那一次,你怀上了他的孩子。时间都恰好对的上。”
怀念依然沉默。
“前阵子我问你的时候,你很坚决的否认说不是他。无论是对席邺还是对我,你都说你以前跟席子钺没有任何交集,你并没有撒谎,也不是失忆了,事实是你真的不知道。”
钟奕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来,怀念表情很难看,纵然她心里恨极了席子钺的所作所为骂他是禽兽是QJ犯,但她不想听别人嘴里说出这些。
“那一晚,你根本不知道是他。现在想想,你的情况的确很异常,我怎么叫你你都没反应……”钟奕苦笑了下,“怪我当时被嫉恨冲昏了头脑,我认出了那是席子钺,我以为你选择了他……我怎么会想到,他那样的人会做出迷jian女人的事情。”
席邺蓦地由大班椅上起身,正在开会的团队愣愣看他。席邺脸色铁青,胸腔剧烈起伏,他拿着手机,走出了会议室。
“别说了!”怀念出声喝斥。
“你现在还要跟那个QJ犯在一起吗?”钟奕语带疼惜,“我问过沈梦蓝,那段日子你很不好过,患上了抑郁症。”
怀念恼羞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钟奕把电话关掉。席邺听着那端传来的嘟嘟声,接连退了几步,跌坐在沙发上。
那个男人是他小叔……
他用迷jian的手段得到她,侮辱她……
她没有骗他,她真的不认识他……
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在一起生下孩子……
钟奕把车子开到怀念小区外,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想触及你的伤心事。”
怀念正要开车门,他拉住了她的手。
“但是这跟我有关。”他看着她,眼里的不甘和不舍满溢出来,“当年要不是他,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不会经受这些磨难,我也不会承受痛苦。”
怀念透过他的眼,仿佛回到了往昔……那个夏天,天空很蓝,冰淇淋很甜,毕业季的感伤都没有冲淡她的愉快,因为她憧憬多年的初恋就要降临了……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她和钟奕会顺利的在一起吧?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因为他回国满怀期待,因为他约她欢欣雀跃,因为要向他告白,紧张的第一次喝那么多酒……
她以为只要勇敢的迈出那一步,从此就能过上幸福的童话生活。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对我的感情,不该相信你说的谎话……不该负气之下一走了之。”男人清隽的脸上有着真实又强烈的痛苦。他不该在犹豫迟疑中徘徊三年,直到这份感情深入心底无法根除。
怀念攥住双手,面色恢复平静,开口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她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发生那样的事,她不想把伤口坦露给他看。
“至于我和席子钺之间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再提。如果你还认为我们是朋友,请给予朋友基本的尊重。”
怀念说完,拂落他的手,下了车。
过年时,小区里也布置的格外温暖喜庆,树上挂满彩灯,三三两两经过的人,不是一家人就是依偎的小情侣,还有小孩子在球场玩滑板。
怀念独自走在小区里,胸口一阵阵发疼。
还没靠近单元楼,目光一扫,看到站在车边的高大男人。
她心中一凛,转身就想走,一个小小的身影朝她扑了过来,“妈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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