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一声。
会是他吗?可自那日将酩酊大醉的他送回家后,两人再无联络。楚清歌知道,他对自己是真的彻彻底底地失望了。但不怪他,楚清歌只怪自己。她惴惴地拾起一旁的手机,刹那惊动的一颗心又立刻冷却、黯淡了下来。
手机上是一条短信,发信人叫“陆怀年”。陆怀年说,谢谢她用了他设计的封面。看到“陆怀年”三个字的时候,楚清歌一时间有些茫然,略思索,才记起是刚入行做图书编辑的时候合作过的设计师。合作的时候,曾见过几次,后来联系不多,交情更是谈不上。
回复陆怀年的时候,楚清歌实在记不起近期自己审核过手下编辑的封面方案。若说有,那也是假期之前的事情了。想着,楚清歌便觉此人实在有些后知后觉,虽显唐突,倒也不失可爱。本也不是大事,感谢的话也是不必说的。但旁人有心,楚清歌也欣然接受。
陆怀年又发来短信,说若是楚清歌得空,他想请她吃饭以表谢意。这时,楚清歌便觉得此人有些小题大做了。依楚清歌小心谨慎的心思,她难免多虑,不过她想,此人目的至多也就是想与自己建立一点私交,争取多一些合作机会吧。这倒也无妨。
时已五月。正是黄金周假期的最后一天,一想到假期即将结束,楚清歌便觉如释重负。每逢节假日楚清歌都手足无措,她也曾趁假日独自旅行过几次,但一个人在路上这样的事情远不似有些人做作地以为的那样。在楚清歌眼中,就只是疲惫,一日又一日的疲惫。因此,近两年的节假日,楚清歌宁可在家自斟自饮。
陆怀年选定的那家日式料理店,楚清歌也常去,环境、味道皆上佳。闲来无事,楚清歌便答应了陆怀年的邀约。楚清歌是个对时间态度严谨之人,约定七点,楚清歌满打满算提前一个小时便开车前往。
世事难料,这座北方城市素来以堵车闻名于世,却不想,此时楚清歌也遭遇此麻烦,且一堵竟被堵了一个半小时。电话致歉自然是必需的,但陆怀年全不介意。话虽如此,楚清歌仍焦虑不安,一支接一支抽烟,抽了近半盒,车流方才逐渐畅通。一路上,楚清歌总忍不住想,方才陆怀年的声音实在是好听。
抵达餐厅时,已是八点钟。
楚清歌迟到了一个小时。
虽二人昔年也有合作,楚清歌与陆怀年已不是初见,但今番见他,楚清歌仍觉十分陌生,对他的脸几乎是毫无印象。餐厅生意极好,楚清歌朝陆怀年坐的位置遥遥看去,唯有他单人一桌,很是明显。直到楚清歌坐定,才发觉此人甚年轻,看着仍是一副大学生的青涩模样。
不算好看,但觉干净沉稳。
而今,好看的男女比比皆是,但能担得起“干净”二字的也实在不多。点菜时,陆怀年客气着要让楚清歌先点。
楚清歌做事向来周全,与其彼此谦让,不如直接再拿一册菜单。而这顿饭之所以令楚清歌日后仍有印象,便是二人所点的各自菜品几乎完全一致。
彼此皆惊讶,感觉简直不可思议。
是以,楚清歌也便真正记住了这个叫作“陆怀年”的年轻男子。用餐时,陆怀年话不多,只说工作至今,楚清歌对他帮助很大。楚清歌以为是逢场作戏的客气话,但陆怀年说,自己做图书装帧,入行的第一个作品便是与楚清歌合作的,而交付楚清歌手下编辑的封面方案,楚清歌也悉数录用,连他自己也觉意外。
算是某种诡妙的缘分么?一来,楚清歌不知道自己昔年与之合作时,他是刚入行的设计师新人,处女作竟是交付给了自己。二来,楚清歌也完全不清楚,日后手下编辑请她定夺封面之时,她敲定的方案竟多数都是出自陆怀年之手,楚清歌从来是只看封面,不问来处的。
席间,楚清歌接到崔西西一通电话,约她深夜小酌。通话时,楚清歌没有刻意回避陆怀年。电话中,崔西西免不了问她在干什么,她便如实回答。“算你聪明,终于知道开始为自己认真打算了。”崔西西说。楚清歌欲要解释,却碍于陆怀年在,只说“回头跟你解释”。
尴尬总是平静地意外来临。
准备挂断电话时,楚清歌手指一划,按到了免提,而崔西西刚好打算抢在她挂断之间玩笑一句,大喊:“资质不错的话,吃完饭就赶紧把他带回家!”包括后面几声阴阳怪调的笑,悉数被陆怀年听在耳中。当下,楚清歌恨不能砸烂手机,然后摇身一变消失不见。
陆怀年懂事,佯装不曾听到,专心致志地吃着他的寿司。楚清歌正不知开口讲点什么的时候,陆怀年的手机及时地也响了起来,打破了楚清歌的尴尬。陆怀年看了看电话,神色凝重,似在犹豫什么。想了想,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了一旁。
楚清歌素来对旁人私事毫无兴趣,全无一探究竟的打算。倒是陆怀年自己开口讲了许多,这原本也是没有必要的,二人非亲非故,甚至不算熟识。若是换作前两年的她,大约仍是不会去听的。可一如你我之凡胎肉身,心里怎会没有个孤寂时刻想要与人说点什么呢。陆怀年的心境,楚清歌不敢说全懂,却也能领会一二。
陆怀年说,而今的女友仍是他的初恋。说来难以置信,二人同岁,高中网恋,陆怀年大学考来这个北方城市也是为了女孩,好在命运待二人不薄,虽大学不同校,但校区毗邻,对二人不算妨碍。大学毕业三年,算起来两人相恋已超过七年,并且感情一直很好。
这两年,女孩很想结婚,但陆怀年心知肚明,女孩父母对他很不满意。如今谈婚论嫁,男方一无所有,别人怎敢轻易将女儿托付给他。因此,每每女孩谈到结婚事宜,陆怀年都说,再等等,再等等吧。
可是,等什么呢?陆怀年说,他是想要等到自己有能力在这座城市扎下根来。可怎样才算扎根呢?买房吧,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的,陆怀年也不例外。但这又谈何容易?三五年定是无望,可是再久一点的话,他又不知女孩是否准备了那么多时间用来等这虚无缥缈的以后。
她有她的不安。
他有他的焦虑。
因陆怀年对结婚一事暧昧不明的态度,近来女孩变得十分惶恐和警惕,时刻要明确地掌握陆怀年的行踪。这自然会带给陆怀年困扰,短信确认还不够,电话亦总不停。如今手机拍照会有时间存档,因此女孩甚至会提出让陆怀年每每外出都要拍照作为凭证,在什么地点,与什么人在一起。
“那需要我与你合照一张吗?”楚清歌十分大气地说。
“这……”陆怀年竟红了脸。
“不要紧,拍吧。”楚清歌说得很认真。
楚清歌也不知道自己何以忽然变得如此宽容。其实,事后楚清歌有些后悔自己大义凛然地与陆怀年合照,毕竟,她已很多年没有与什么人合照过了。可当下的心情是无法否认的,她觉得陆怀年与女友都不容易,何必要因一次本也无关紧要的饭局令旁人徒增烦扰呢。
世景荒荒,人心苍凉,很多问题都是无解的。譬如,楚清歌不知,为何每一段关系、每一种感情的背后都是这样危机四伏呢?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仿佛,每个人的一生都要为其所困。
这也正是楚清歌最恐惧的。这么多年,她宁愿深夜自斟自饮也不愿与旁人亲近,更别说什么谈情说爱了。也有这方面的缘故。事实也一再证明她的观点没有错。只是,对待感情关系,持有正确的观点,不代表会持有正确面对的态度。对此,楚清歌不是不知道。离开餐厅的时候,忽然天落微雪。
那雪——
绵软,温柔。
好似萤火跌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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