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儿,你是狄国人吗?”
瀚骁不经意地问我。
“我是什么国家的人有关系吗?”
“我只是想跟你说,如果颜儿是狄国人,在骁有生之年,瀚国的战马绝对不会踏进狄国一步,除非是它犯我。”
“你肯定?”我问他。
“为什么不肯定呢?这世界如夕阳一般往下沉落的国家太多,这个世界等着我去征服的国家太多,领土也太辽阔,我为何要为了一个国家而伤害我的颜儿?”
“我是想当一代霸主,我也想当一代明君,我想流芳百世,青史留名,但我也想做一个好夫君,好父亲,如果以后我的孩子知道我攻打了他娘的国家,他还不扒了我的皮?”
他对着我笑,声音震天,带着喜悦,似乎我与他的孩子已经降临到这个世界。
我没有再吭声,静静地看着他。
“迟了一点吧,等颜儿的身体养好一些,替我生一个孩子,只要是颜儿与我的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如果是男孩我会让他成为世界最强悍的男子,征服四方,威震八面,顶天立地,完成我这一生可能没有能完成的宏愿。”
“如果是女孩,我也要他顶天立地,巾帼不让须眉,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女子,历经风吹雨打,依然屹立,我瀚王的女儿谁也打不倒,谁也欺负不到。”
他的衣袂在风中翻飞,他的声音在辽阔的天地里回荡,即使是旷野,依然有回音,说完他搂着我开心地旋转,然后在策马飞奔。
他整个人带着快乐,带着阳光,他所到之处,会让天地变得更广阔,让灰暗的心变得亮堂起来,让绝望的人都觉得前路满是希望。
停留在他身边的时间越长,我越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忘记仇恨,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忘记灭国之恨,所以在快乐的时候,我总强迫自己想起那滔天的巨火,想起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景象。
虽然每次想起心中依然是很痛很痛,很恨很恨,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肚子再没有像以前那样疼痛过,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出现过那样骇人的幻觉。
是狄离已经离我远去了吗?是我对他的恨已经淡忘了吗?不是,我知道我自己的内心对他依然是怨恨交加,只是我选择暂时的淡忘。
我没有告诉瀚骁我是什么国家,他也没有再追问,他对我说如果有哪个国家是我想要捍卫的,他就有能力让这个国家永存。
他总是自信满满,他总是对我情意绵绵,但他根本不知道他就是能力再强,我的边国已经无法永存,它只能再存在我的记忆中。
有些时候我很有冲动想问他当日有没有用剑刺向我父皇的心脏,但我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去问,许是怕答案残酷得自己无法承受。
所以我宁愿在心中还留有最后一丝希望,我让自己相信父皇已经逃离了这场灾难了,他还活着,并且是幸福地活着,我害怕我一问我连心底最后的一丝幻想都要破灭。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手中的匕首总是没有机会刺出,我不知道是我根本无法出手,还是我自己的心已经不够硬,而我对自己说一定还有更好的时机,我一定会手刃他的。
自从我跟随在他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的女人,闲暇的时候,我也听人说:“原来我们的王也需要女人,以前还以为他没有七情六欲,如一个天神一样。”
只有我知道,他是一个人,一个心怀大志,将他宏愿建立在无数人家破人亡的基础上,他将他的快乐建立在无数人痛苦的基础上,很多人当他是英雄,当他是天神,但也有很多人当他是魔鬼与杀人狂魔。
他的生命似乎总是在征伐中变得绚烂,不久他又以极快的速度将一个伊勒这个很大的族降伏,他说他已经筹谋了很久,他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第二天晚上,整个军营载歌载舞,酒肉飘香,瀚骁心情也很好,硬是将我拉了出来,他说伊勒族的酒是全天下最醇的酒,喝完几天都嘴有余香,他说伊勒族少女的腰最柔最软,舞跳得极好。
当天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击打着拍子,他喝了很多很多,他的脸微微红,似乎染上一层胭脂红,他有点迷醉地说:“她们跳得真好,但我相信颜儿跳得比她们还好,颜儿的声音唱起歌了一定如天籁一般,无人的时候,颜儿为我舞一曲可好,只舞给我看,好不好?”
他的双眼带着期盼,灼热而撩人,让人难以拒绝,但我淡淡地说:“如果颜儿会跳舞,会唱歌就好了,就可以舞给瀚王你看,但可惜了。”
我一副遗憾的样子,我又怎会在他面前跳舞唱歌呢?他可是灭了我边国之人,我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报仇。
瀚骁的脸略微显得失望,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紧紧盯着前方舞动的伊勒族少女出神,目光变得深邃。
他一杯一杯地喝,而我也一杯一杯地喝,都说伊勒族的酒容易醉人,但我喝了那么多依然显得很清醒,许是喝酒太多,酒已经变成水一样,不会轻易让我醉倒。
我双眼迷离地看着这些舞动的身影,醇香的酒一杯杯倒入喉咙里,心中不知道是悲是喜,这里亮如白昼,远处却依然伸手不见五指。
我望着黝黑的远方,有点恍惚,我现在究竟在干什么?我究竟身在何方?无论我望穿秋水,前方已经没有边国,远处也无亲人?
心中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喉咙有点发酸。
“别喝了——”
他夺过我的杯子,声音带着责备。
“谁像你这样喝酒的,都快变成一个酒桶了,看见酒就往身上倒。”
“你才是酒桶。”
我禁不住瞪了他一眼,酒桶多难听呀。
“颜儿,这个才是真正的你吗?会跟我拌嘴,会有少女的娇态,我喜欢这样的颜儿,我觉得真实。”
他凝视着我说。
“其实,你也可以像我撒一下娇,别总是对我恭恭敬敬,像臣对君,像对着陌生人一般。我爱得无所保留,不祈求你现在对我全心全意,但别总在我面前带着面具,这让我很难受。”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隐忍,一丝痛楚,原来他什么都看出来,只是他一直埋藏在心里,包容我,等待我,但无论他怎么包容,无论他怎么等待,我都不会对他有真爱,这就是对他的报应,这就是他灭掉我边国的报应。
“我会的。”
我朝他笑笑,但笑容依然有点僵硬,他眼里有一丝失望,但很快又不见了。
“夜已深,你回去歇息吧,你的身体总是不好,不宜多吹风,多喝酒,如果颜儿喜欢喝酒,骁每天晚上就陪你喝上一点就好了。”
他的声音极为温柔,说完用手帮我拢了拢衣裳和发丝,他每次都对我自称骁,而我每次都喊他瀚王,尊敬而疏离。
我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此时他正举起杯子将刚刚斟满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眼望前方,眼神依然黝黑而深邃,当中包含的含义我看不懂,我也不想看懂。
回到帐中,我竟然意外发现帐房的床上坐着两个绝色女子,此时她们正满脸娇羞,我打量了一下,她们身材也是极好,凹凸有致,分外撩人。
“你们是谁?”
我问他们,但心中已经隐隐猜到几分。
“是姜将军要我们来侍候大王的。”
她们红着脸对我说,果然与我猜得不错,正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对我拱手作揖,说都是为了皇上好,希望我能体谅之类的,他还说已经帮我另准备了帐房,我没有说话,笑笑跟着他离开了。
不用对着瀚骁也许会我的心会更宁静一些,对着他我总感觉到罪恶,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肮脏不堪,现在对这些事情我都看得很开,男人没有多少个不薄情的,即使对你多温柔多情意绵绵,也总有生厌的一天。
红颜总有老去的一天,哪比得上当春的鲜花如此娇媚地绽放?最重要的是他身边躺着多少女人,我根本就不在乎。
我进到陌生的帐房,躺在陌生的床上,不知道是酒的作用,头脑真的昏昏沉沉的,有点犯困,就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听到了噔噔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脚步声显得很急促。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瀚骁已经满脸怒容出现在我的眼前,四目相对,他俯下身子二话没说将我抱在怀中,往他的帐房方向走回去,我感受到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难道是那些女子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回到帐中,他似乎还在生气,脸阴沉得厉害,但却没有对我说一句重话,他将我放到床上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帐房里来回踱步,显得有点烦躁。
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吭声,等着他的爆发。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让她们进我的帐房?”
他的声音不大,但我能感受到他已经在很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他们要我离开的。”
我淡淡地说。
“他们要你走你就走?你不会反抗的吗?你不会过来质问我吗?为什么就是那样逆来顺受?为什么就不问问我的想法?”
“虞颜你给我听好听清楚了,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你就直接将这些女子轰出去就是了,来一个轰一个,来两个轰两个,听到了没?”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已经遏制不住的怒火。
“你真的不需要她们?等我老了的时候,你也不需要?难道你对我久了不会生厌,不会嫌弃我不够年轻?不会嫌我不够她们诱人?”
“你老的时候,骁也会老去,年轻的时候,骁要你一个,年老的时候,骁也只要你一个,我想你一心一意对我,我想你只爱我一个,所以我也必须一心一意地对你,全心全意地爱你。”
“当你向我点头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确定这一生能陪伴我的女子就只要你一个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狠心地弃骁而去,骁这生也不会再娶了。”
“我这人从来说话算话,这话对你说过一次,以后不会说,也不会再更改了,如果下次你敢再将你的夫君推给别的女人,我会——我会——”
他扬起手掌,但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了下来。
“如果再有下次,我罚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的妻,都是我瀚骁的女人,我一定会将你折磨完一辈子又一辈子,听到没?”
“听到了。”
我没有表情地答他。
“如果可以,我希望从你的脸上看到妒忌,从你脸上看到愤怒,但你却躺在那里安然入睡,这让我很难受,颜儿,为什么你总是忍心让骁难受?”
听到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心猛地跳了一下,然后似乎就停在那里,慢了半拍,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呢?为什么总是要将我曾以为已经无坚不摧的心一点点地摧毁?
后来我听到那天晚上他大发雷霆,将那个他一直非常敬重的姜将军拉出去打了一百军棍,还当着众将领发了狠话,如果以后谁敢再往他的营帐里塞女人,杀无赦。
听说他那晚的脸铁青地厉害,谁也没有看见他如此愤怒过,他的话让军中将领噤若寒蝉。
原来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将怒火极度压抑了,而我对他的重要程度也通过这件事传遍全军,将士们都说原来他的大王不是不爱女人,一旦爱上就一发不可收拾,是一个绝对的情痴。
他听到后不置可否,只是笑笑说人生难得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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