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最终还是拉开了书包,书包里整整齐齐,像是有强迫症一样,书都按大小依次放着,她从里面把卷子找出来,没有翻乱其他任何东西,然后把卷子递给了他。
是学校老师的自印卷,林骁把她书带回来的时候,一起带的。
刚开学,作业并不复杂,大多时候是课后习题,然后就是练习册或者这些自印卷。
但26班愿意写课后作业的屈指可数。
因为不会,或者似懂非懂,做起作业来仿佛人类返祖现场,抓耳挠腮痛不欲生,有损形象。
林骁低头瞥了一眼她的卷子,不知道写得对不对,但至少写满了。
说是陪读,其实林正泽压根儿没有这么打算,只是那么一说,但沈惊蛰有点一根筋,似乎对这件事非常在意。
是那种寄人篱下急切想要付出点儿什么的执拗。
所以林骁始终没说太难听的拒绝话,对于她的成绩,也实在抱不了任何期望,因为长得都不太聪明的样子,而且不是他歧视山区小孩,据他所知,早几年,落阴山那边教学条件非常艰苦,她因为母亲病故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状况不断,上学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虽然据说中考成绩不错,但他总觉得来南临附中,她会受挫折。
——具体情况他也不了解,只听林正泽提过几句。
临大附中在大学城附近,挨着临医大,非常僻静的郊外犄角旮旯,附中的学生亲切称它为十里湾编外分湾。
——十里湾是南临最大的监狱所在地,关的都是重刑犯。
附中每年升学率是在几个重高里算是打头阵的,导致不少人会想方设法往这边考。
林骁是初中部直升的,录取线会低一点,但也是擦边了,附中有个备受诟病,以及争议不断的传统,就是其他学校都开始走人文路线了,它依旧在按照名次排班,林骁很不巧就在最后一个班——26班。
沈惊蛰因为不在南临中考,而且两省考试有差别,她算是没有成绩,也排在最后一个班。
不过好在附中虽然成绩“等级森严”,但老师却并非唯成绩论,教学上也没区别对待,只是希望根据学生的程度不同,协□□学进度。
惊蛰目瞪口呆地看着林骁拿着笔唰唰抄卷子,非常不能理解他脸皮怎么这么厚。
惊蛰揪着小兔子捏来捏去好久,憋得都快内伤了,车子终于到了南门,南门离高一教学楼只有五分钟的路程,林骁还没抄完,在车上又奋笔疾书了三分钟,然后大摇大摆把卷子递给她,跨步下了车。
附中大多走读生,校门口摆着不少早餐摊位,今天来的晚,车子停在稍远处,前面人山人海。
他单肩挎着包,单手插在口袋里,跟路过的同学抬了下手致意,避着人群往前走,因为抄完了作业,心情好了那么点儿,打算带沈惊蛰去办公室找老胡。
走了两步,回头看,就看到她拧着眉毛,谈不上委屈,也谈不上生气,表情甚至也淡淡的,但莫名就让他看出来几分居高临下的包容:这孩子真不争气。
林骁干脆转身,站在那里光明正大凝视她,带着点儿审视味道:“沈惊蛰。”
惊蛰边走边抬头:“?”
林骁:“走快点儿,你老太太啊!”
惊蛰还以为他要骂人,闻言愣了下:“哦。”
然后急走两步,跟上他,小兔子一晃一晃的。
走近了,他抬手拨了下她的小兔子:“自己买的?”
惊蛰摇摇头。
白色的粗毛线勾织的兔子,两只耳朵耷拉起来,抱着一根胡萝卜,表情跟她一样,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慈祥。
小老太太一样。
林骁以为谁送的,怪不得这么宝贝。
下一秒就听她又说:“自己做的。”
林骁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厉害呢!”然后随口说了句,“给我也做一个?”
惊蛰一时没回答。
从小到大什么买不到的林少爷自尊心升起来,轻哼了声:“开个玩笑。”
惊蛰跟着他走,怕他又吐槽她慢,几乎要跑起来,她走得越快,他就走得越快,仿佛故意气她似的。
惊蛰觉得不少人在看他们,她突然伸手扯他书包带子,林骁扭头:“干嘛?”
惊蛰小声说:“我给你做,你要戴上。”
林骁:“嗯?”
惊蛰:“因为看你不是真诚想要,所以我没立马回答你。”
她解释。
林骁点头:“你还挺有原则。”
惊蛰“嗯”了声。
林骁怎么可能挂那种小玩意儿,所以他没再吭声。
人声鼎沸,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学校的大门颇壮观,上面题字还是某位书法大家的赠字,气势恢宏,惊蛰抬头,很轻地“哇”了声。
她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学校,她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是栋废弃的屋子,因为学生太少,甚至几个年级在一块儿上学,惊蛰每天听完这个课去听那个课,刮风下雨教室里各种状况。
再后来上中学,终于去了镇上,小镇荒芜,学校也破,小小的,墙壁斑驳,红色的油漆漆上各种标语,惊蛰记得最清楚的一句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林骁头都没回,送了她一句:“出息。”
惊蛰也不恼,看着身旁有人开跑车来送学生,跑车底盘低得几乎要趴在地上,人从上面下来,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惊蛰再次很轻地“哇”了声。
林骁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她在哇什么。
出息,改天让阿龙把他爸那辆法拉利开出来跑跑。
高一在南楼B栋,A栋成绩好一点,前十二个班在那边,B栋是后十四个班,排班按照顺序从楼上到楼下排,越往下的班级成绩越差。
好学生们都还很不乐意,凭什么成绩不好的反而占据更优势的楼层,去食堂吃饭都比别人快。
楼底下的更不乐意,楼层越低离老师越近。
反正学校一惯的宗旨,大家不开心他们就开心了。
尤其26班,在一楼最靠办公室的地方,绝佳的“宝地”,右边就是政教处,而政教处旁边就是大办公室,基本每班的班主任都会在这边办公。
林骁领着她过去找老胡的时候,26班已经有人看到了,赵磊问陈沐阳:“骁哥领着那个他妹啊?乡下来的那个?”
班上一直知道有个转校生,开学时候老胡提了句——因为大家都是考进来的,有名次,只有沈惊蛰是跨省来的,本来之前说让她按摸底考选班的,结果她也没赶得上参加,最后结果就是分在了26班,是个倒霉蛋,大家都称她转校生。
林骁帮忙领过校服和书,学校哪里有秘密,他也没刻意瞒着,所以已经有一些人知道了那转校生跟林骁有点儿关系。还挺好奇的。
不过也有不少人早忘了,甚至忘了转校生一直没入学,毕竟26班一向是号称养老院,一群人混吃等死,吃喝玩乐是好手,对其他事一概不太关心。
但因为听到林骁名字,不少人抬了抬头,竖起八卦的耳朵。
班上学习不好,但在娱乐方面,简直技能树点满,人均交际花,才艺满点,颜值聚集地,林骁是个中翘楚,他还是个班长。
陶晶晶问了句:“什么转校生?”
陈沐阳:“咱们班那个至今没入学的。”
赵磊“哟”了声,调侃:“你不是号称骁哥迷妹,怎么这么不关心他。”
陶晶晶撇撇嘴:“上回在校外看见他,我跟他打招呼,他连我名字都不记得,亏我还帮他值过日,我打算移情别恋了。”
陈沐阳嘿嘿笑着说林骁这个人脸盲,然后忽然揶揄了句:“对了,他不想跟新同学坐同桌,给你个机会,要不要挪去他那里。”
陶晶晶刚刚还在说移情别恋,听到这个还是忍不住红了脸,连连摆手:“不,不,我可不敢。”
林骁靠颜值可以稳坐校草之位,三届中连个跟他有抗争之力的都没有,人长得一般好看容易让人好感,太好看只有距离感。
陶晶晶其实心动了的,但她真不敢,不过她好奇了句:“为什么不想跟新同学坐同桌?”
因为赵磊一口一个妹的,导致班上下意识就以为是什么亲戚了。
陈沐阳耸耸肩:“不熟呗!”
陶晶晶想,可能林骁不喜欢那个妹妹,他看起来随和好说话,其实很不好接近的,不然也不会学校这么多喜欢他的,这么多年一个也没接触到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他怎么会乐意。
陈沐阳什么也没说,陶晶晶已经自己脑补完了理由,然后建议他:“你干脆挪过去算了。我觉得他不喜欢跟女生坐同桌。”
陈沐阳摇头:“靠,我不去,我们少爷是个豌豆公主,我会被他折磨疯的。”
龟毛挑剔,一身毛病。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大家哪里的笑点,一群人笑出鹅叫。
笑着笑着,一个男生突然从外面窜进来,一进门迫不及待幸灾乐祸了句:“班长好惨,进办公室被周扒皮逮到。”
就是数学老师,他不姓周,只是因为每周严苛的数学周考制度,外号周扒皮。从上一届传下来的称呼。
一周扒一次皮。
陈沐阳捂住嘴:“完了,他肯定没写作业。”
那人深沉摇头:“不,他写了。”
陈沐阳:“?”
男生啧啧说:“他不仅写了,还全对了,然后周扒皮审问他抄谁的。”
陈沐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会……?
其余人也竖着耳朵听着,数学作业也不着急抄了。
男生赚了一身目光,悠哉悠哉卖着关子:“然后周扒皮问他妹,你写作业了吗?他妹点点头。周扒皮拿过去一看……好家伙,破案了。”
不知道谁问了句:“然后呢?”
男生咧嘴一笑:“然后俩人都被罚去连廊写卷子了,写不完不让回来。”
AB两栋楼面对面,两端连廊连接着,一楼的连廊是主入口,师生人来人往。
林骁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身边沈惊蛰把卷子铺在墙上,认真写着。大有一种跌倒了先躺下睡一会儿的淡然。
大概林骁的表情实在太臭了,惊蛰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林少爷长这么大没多少优点,就格外要脸,人来人往的目光都快钉在他身上了。
惊蛰都没觉得自己倒霉,非常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于是歪头问了句:“他们怎么都用那种目光看着你。”
林骁觉得自己也无法解释,只能指指自己的脸:“怪我帅气逼人。”
惊蛰表情痛苦地“嗯……”了声,脸皮真厚。
没多会儿,26班的人都趴在窗户上看他们班长英俊而狼狈的风姿,觉得分外有趣。
慢慢的,其他班也时不时趴在栏杆上往一楼连廊上看。
26班大帅哥果真养眼,他旁边那个女生站在柱子后头写卷子,倒是看不清脸。
林骁脸色更臭了,挪了一步,挪到她旁边的柱子后面。
陈沐阳这孙子甚至特意绕道过来嘲笑他,拍拍他的肩膀,小声丢下一句:“少爷,看开点儿,冬天总会过去的,太阳会照常升起,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如果不是他跑得快,林骁铁定抽他。
惊蛰做了一面卷子,他还臭着脸一动不动,两个人卷子周扒皮特意给了不一样的,她也没法提点他,于是轻声安慰他:“冬天总会过去的,可冬天还会再来的。所以不要太伤心了,万一下一个冬天更冷呢?要给自己留点儿余地。”
林骁瘫着一张脸看她。
可真会安慰人。
惊蛰探身扯着他的手臂往卷子上放了放:“哥,快写吧!不然下个冬天很快就来了。”
林骁躲在柱子后头面无表情地给陈沐阳发消息:把我旁边座位留着。
陈沐阳:?
林骁:我不信我治不了她了。
消息刚发送过去,教导主任韩亮从旁边走过来:“来来,林骁,把手机拿过来。”
林骁表情呆滞了一瞬,大意了。
亮亮直接顺着他的裤腿两指熟练地把手机夹走了,然后指头点在他脑袋上戳了几下,着急去开会,都没顾得上数落他。
人走了,惊蛰偏头看他一眼,轻轻摇头,满脸写着:你看,冬天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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