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接到电话时人已经睡迷糊了。
摸到正在响的电话,也没睁眼看是谁打来的,习惯性拇指直接滑过去接听。
侧翻了一下身子盖在耳朵上,也没说话,连哼都懒得哼一声。
明望看了眼手机确定电话确实是接通了,他也没说话,将手机放回耳边。
他坐在吧台边得高脚凳上,手边一盏微弱灯光,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喝着。
喝完了提起酒瓶又倒满。
在深沉的黑夜里,随着某个女人睡着了的呼吸声,慢悠悠喝着酒。
太过安静的环境下,听筒里一点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轻微的呼吸声似乎是会传染,本来带着烦躁地心情莫名其妙平静下来,衍生出了困意。
明望放下酒杯,静静坐在吧台边。电话里倏然传来细碎一声磨牙声,带着电流一样,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那阵电流过去后,明望杵着脑袋忽而笑了。
平时看着冷冷清清的女人私底下里也是和平常人一样,有些小缺点有些不为人知的陋习。
他忽然就恶劣从心起,唤了她一声:“许愿。”
原本没指望她能回答的,倒不想那头迷迷糊糊“啊”了一声。
很软很软一声,猫儿叫一般。
软到人心里去。
明望声音也跟着软了些:“晚安。”
那头没回话了,安静的呼吸声里他将电话挂了,随后起身上楼,拿了浴袍进浴室。
*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落了进来,洒在许愿眼皮上。
她挣扎着翻了个身,电话掉下来卡在脖子上。
伸手拿下电话,没想通在床头柜的手机怎么会卡在脖子上。
这个问题直到她洗漱完了,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餐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了。
昨天半夜时,似乎是有人给她打电话来着。
许愿忙一口咽下嘴里的食物,将手机拿出来点到通话记录看清是谁打来后愣了一下。
最新一通通话记录就是昨晚凌晨一点左右的,一串数字,通话时间长达四十多分钟。
是明望打来的。
她把筷子放下去,站起来,“妈,我吃饱了。”
许母瞅着她低头看手机,嘴角带着笑意的样子,一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来。
女儿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许愿拿着手机进了卧室,趴在床上看了几遍通话记录。
随后打开微信,点出两人的聊天记录看了又看。
微信上明望确实还没回自己。
可是他半夜给她打电话了。
许愿想回电话,但手指点在呼出键上半天点不下去,索性点回微信,输出了几次也没找到开场白,最后放下手机。
下午的时候,美玲将她家的孩子带着出来,两人一小孩去看房子。
四处转了一圈,临走前许愿突然就看上了一片新建小区。
是阳光花园的房子,接近老城区。
美玲带着孩子陪她看了会儿。
二期的房子更是接近香橼小区那边。
一百多平的房子首付也只需要五十多万,这位置对其他人来说可能会偏僻了些,但对于她们母女俩来说却是正好。
许愿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了详细位置,挂了电话后要了售房顾问的微信。
傍晚的时候,两人一小孩找了家餐馆去吃饭。
小男孩还挺乖,胖乎乎的小脸蛋,一口一个姨姨,叫得许愿心都化了,抱在怀里喂饭。
晚饭吃好后,美玲的老公开着车来接美玲和孩子回去。
许愿没跟他们一起,站在南城的夜晚街头,热闹依旧,闷热依旧。
周末的街道人来人往,她沿着街头慢慢走着,身上穿了件黑色旗袍款式的气质短裙,夜风吹动着裙摆。
拿出手机打开购票平台,点了一会儿,却在支付页面上始终按不下去,最终还是关了页面。
只有最后一天的时间了,她还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留下来。
绕进一条巷子,慢慢安静下来,连风也轻了。
每一步踩下去,都能听到高跟鞋落地的声音。
两边都是一些开着门的酒吧,彩色小灯挂在门前,增加了氛围感。
她一路看着过去,有的酒吧台子搭在外面,或在小河边或在榕树下。忧郁伤感的歌手在台上弹着吉他驻唱,周围都是一些卡座。
灯红酒绿下,都是些为情所伤的世俗男女。
“我能有多骄傲
不堪一击好不好
一碰到你我就被撂倒……”
许愿站住脚步,男歌手唱着的歌词直击心底。
她被吸引着一步一步走进吧台,要了杯酒,一手撑着下巴慢悠悠喝着。
“只要你敢不懦弱
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一个人来喝酒?”低沉的男声。
许愿转头,旁边站了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面孔白皙,戴着一副金框眼睛。
这倒让她想起一个词——斯文败类。
脑海里想象着如果是明望这身打扮,或许更符合斯文败类,至少在性感方面,明望比这个男人强多了。
她看着他,平淡点了个头,端着酒杯重新转回去,看着歌台上的男歌手。
男人斜斜靠着吧台,看着气质清冷五官精致的女人,视线从她红唇掠过,朝吧台招了下手。
随着男歌手低沉的歌声,一杯酒见底。
许愿刚要喊酒保,旁边就移过来一杯鸡尾酒。
两种颜色合在一起,分界明显。上层是泡着柠檬的绿色,下面是淡蓝色,杯底似有一座雪山一样。
这杯酒的颜值叫许愿眼前一亮,迟疑了一下,她顺着男人的手看向他的眼睛。
“尝尝看,酒精度很低。”男人微微一笑。
许愿接过脑海里转了一圈,端起来喝了一口。
确实很低,但她也不敢多喝,她还记得前几天自己就是被几杯鸡尾酒和果酒一起干倒的。
喝了一口后就放下杯子。
男人诧异了一霎,想开口说话,只不过许愿已经转头看向歌台。
驻唱的歌手换了个人,唱起了其他歌曲。
许愿听了会儿倍感失望。她拿起手机远程扫码,将酒钱付了。
随后曲指敲了敲那杯高颜值的鸡尾酒,跟男人说:“谢谢你的酒。”
不等男人反应过来,许愿已经走出酒吧。
出来后看着四方天地,一瞬间陌生不已,倒没有很惊慌。
她打开手机,本来要点导航的,却转过去了通讯录。
她通讯录里存的人很少,一个手掌就数得过来,里面每个人都备注了称呼,唯独一个是一长串数字。
那串数字从眼前滑过,许愿闭眼都能排得起来。
拇指按了下去。
“夜长梦还多。
你就不要想起我。
到时候你就知道有多痛。”
不用夜长梦多。
仅仅是在这陌生的黑夜里,只是假设她回了苏州,前几天那样和他一起的快乐就会烟消云散,心脏就已经隐隐约约开始作痛。
*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明望喝了口茶水冲了下嘴巴里的腻味儿。
饭桌对面徐是钰和市政的人谈着话。
几人喝着酒,一大屋子里都是南城有头有脸的大领导。
桌面热闹,规划着项目给南城在今后的发展建设中的带来的利弊,几杯茶几杯酒下去将合同拿了下来。
茶杯刚放在桌面上,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提起紫砂壶,给明望加满。
要拿手机的手顿住,侧脸顺着细嫩的胳膊看向女人的脸。
温雅微微一笑,在他旁边坐下,“好久不见,明望。”
见男人带了丝疑惑,她自我介绍:“我是温雅。”
明望颔首,“谢谢。”
将手机捞了出来,电话刚好挂断。
见到打来的电话,明望弯了下唇,正要回拨。
“明爷爷最近这段时间身体还好吧?”
拇指按下去,明望轻轻抬眼,终于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
不正是前几天老爷子说要带他去见二叔首长家的孙女么。
小时候曾是一个大院内的,后来明家搬了出来后,就不怎么往来了。
十多年没见,原来都长这么大了。
他突然就想起许愿。
这些女孩子,一个个出落得都认不出来了。
“挺好的。”随着明望的话落下,电话也接通了。
温雅想说什么,最终也忍住话题。
“打我电话了。”明望靠着椅背,懒洋洋问。
许愿站在巷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刚刚在谈合作的事,没来得及接。”他口气懒懒地问:“怎么了吗?”
还在谈合作?
许愿想说的话卡在嗓子口,想了想说:“那你谈着吧,不……”
“你在外面?”
许愿被打断话,愣了下回他:“嗯。和美玲出来吃饭。”
男人轻轻笑了下,“然后喝了点酒?”
“嗯。”她踢了踢脚下的树叶。
“那现在在哪?”
许愿看了周围一眼,诚实说:“不知道,周围有很多酒吧。”
电话里静了一下。
明望杵了下额头,嘴角漾起无奈笑意:“把位置共享给我,好好在那等着。”
桌面上隔得近的人都朝明望看了眼。
温雅从男人身上收回视线,轻轻按着胸口,装作不经意问:“要去接人啊?”
“嗯。”明望回了她一声。站起来和几位领导打了声招呼,拍拍徐是钰的肩膀,拿起手机和钥匙,大步潇洒出门。
徐是钰瞅着远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转回头笑着跟几位领导赔几声罪,说回头项目全让明总来监督。
几位领导笑着倒也承情。
*
许愿在微信上和明望共享着位置,两个小绿点越来越近。
M的绿点不断在向愿的绿点靠近,就像他们之间一样,每一次其实都是明望在主动,而她在退缩。
其实如果不是她这优柔寡断的性子,或许现在要么已经在一起了,要么干脆早就已经回了苏州。
而不是一如当下,不知前路,又没有归路。
明望到了巷子外,车子进不去,让她走几步路出来。
黑色迈巴赫停在巷子口,打着灯光。
许愿走了过去。
车子是明望自己开来的,这是许愿没想到的。她以为他忙着谈合作应该是叫他助理来接自己的。
她上车后,明望将车子倒了出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过了市中心CBD商业大厦时,明望突然开口:“晚饭吃饱了没?”
“饱了。”许愿侧头看他,不明白他问这话是意思。
“那去吃点夜宵吧。”明望说着,方向盘一转,往刚刚他出来的地方开去。
十几分钟后在地下车库停车,他带着许愿直达顶楼,推开一个房间门进去。
屋里几位大领导都走完了,只剩几个还有官职的和明望这边的人在着。
还有一个大美人温雅也没走。
他们推开门时,除了徐是钰还在抱怨着,里面其他的声音都停止了,纷纷看向门口。
明望将手机拿在手里,抬腿进去那一霎,手从侧面伸过去,揽在她腰侧,带着她到位置上。
明望原先的位置左边是温雅,她还稳稳当当坐着。
倒是右边的人很有眼力见,将位置让了出来。
明望便将椅子拉开,握着许愿肩膀在位置上坐下,随后拉开她旁边的椅子也坐下。
许愿坐在餐桌前,悄悄握了握手心。
抬眼扫了一圈,倒也不是全不认识。
她正对面笑眯眯的男人上次见过,还有明望的助理张勇是认识的,靠边窝在椅子上谁也不看的少年也见过。
徐是钰笑着打招呼:“许同学。”
“徐总。”许愿回。
“嗐,什么总不总的。要是不介意就随明望一起喊我声三哥。”
许愿转头看明望,男人侧头瞥了徐是钰一眼,跟她说:“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不用在意。”说着将自己喝茶的杯子加满茶水递给她。
温雅在旁边冷眼旁观着,慢悠悠转回头,端起高脚杯将红酒一口抿了。
桌面上其他人见明望这么关心人,笑呵呵打趣:“这谁啊?明总也不跟我们介绍下。”
明望瞥了几人一眼,说:“认识一下,这是许愿。”
停了片刻后:“高中时的老同学。”
几个男人笑起来,“老同学啊~”嘴里的话变了调子。
许愿倒也没多介意,给面子的笑了下。
薄凉的视线飘了过去,明望淡淡开口:“得了啊,再过就到头了。”
男人们笑着倒也转了话。
明望叫来服务员,重新拿了菜单给许愿,“看看想吃点什么?”
许愿摇头,“不想吃什么。”
给他打电话只是纯粹的想见见他而已,只是没想到他会带她来这里。
明望没说话,将菜单拿过来,点了几样饭后点心。
放下菜单的瞬间,手指在她小指和无名指上轻轻的,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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