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随致没有回答,他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眼。
黑亮有力的视线穿透冷雨,杨漾漾的心倏然颤了下。
宛若时光倒流,回到最初的那个下雨天,经过巷子的少年也是如此,目光冷毅,看人时不带任何一点温度。
恍惚间她才记了起来,多年前第一眼见他时那种心悸感,原来就是喜欢。
多么可惜,那时候的她还懵懂。
于是便这么错过了许多岁月。
在少女陷入回忆沼泽的同一时间,男人面露不耐,终于伸出手,猛然一把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
“发什么楞?”
明明是沉冷如冰的责备语气,却被杨漾漾听出了几分温柔来。
清冽嗓音就这么透过雨丝传入耳畔,“……笨蛋。”
明明被骂了,杨漾漾却想笑。
随致还是那个随致。
装得凶凶的,实际上比谁都更温柔的随致。
他从没有离开过。
杨漾漾缓慢开口,“我想陪你。”
因着身上很冷,她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不管——”
牙齿冻得咯咯作响,让杨漾漾很难一次性把话说得完整,她第一次如此勇敢地回望着他,一字一句跟他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我不管所有人怎么想,也不管到底对不对,随致,我想来陪着你。”
男人冷硬的面部轮廓在雨水浸润中变得柔和,沾湿的鸦羽长睫敛住凛冽的眸光,只注视着她。
分开了这么久,他从未想过,再见面时,小姑娘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埋怨,也不是道歉。
而是如此简单又笃定的四个字——
她想陪他。
他沉默着杵在原地,身体纹丝不动。
杨漾漾慢慢将脸都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单薄布料,能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多想永远住在这里,她想。
“让我陪你,好不好?”
雨点掉落地面的一瞬间,世界悄然静止。
他缓慢开口,掷地有声——
“好。”
一圈圈水花溅起,他将伞把递给杨漾漾,而后屈身蹲下。
“上来,我背你。”
随致的背很宽阔,肩线平直,凸起的肩胛骨形状尤其漂亮。
杨漾漾慢慢把自己的身体贴了上去,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
挟着水汽的风吹到脸上有点冷,可杨漾漾还是能清楚感觉到来自随致身上的温度。
是很特别的暖,从四肢汇集到一处,流向她的心脏。
他不说话,背着她踩过一个个水坑。
从这个角度,杨漾漾可以看清他的整个耳朵轮廓。
她心念一动,低下头轻轻往上边咬了一口。
顷刻间,那单薄的耳廓便被擦上一层浅浅的粉。
男人宽大的手掌一下拍在了她湿透的裙摆上,他呼吸有些急:“胡闹!”
*
随致一路背着她,轻车熟路来到一栋楼下。
年初他在这边租了套公寓,杨漾漾在地图上看了看,真巧,刚好和她做家教的地方只隔三个路口。
因着天气恶劣,她打电话跟学生家长说了一下,取消了今天的补习。
挂断电话,杨漾漾百无聊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房间整体色调很暗沉,墙壁、床单、地毯,入目都是没有温度的灰,床头柜上空空的,只有纯白色的手机充电器。
所有细节都显示着,除了她,这片领域还没有被任何女人踏足过。
她是唯一一个。
这个念头让杨漾漾不自觉翘起唇角。
浴室水声停了下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男人光着上半身推门出来。
杨漾漾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
随致没发现她的存在,手上拿了条浅蓝色的毛巾胡乱擦着头发上的水珠,表情很慵懒放松。
上身紧绷结实的大块肌肉一览无余,似古希腊的雕像,充满一种野蛮的力量感。
下身则随意套了件黑色短裤,版型松松垮垮,丝毫遮盖不住那鼓鼓囊囊的一处。
他终于擦完头发,刚挂好毛巾,转过头来,才看见倚在门框上目光呆滞的小姑娘。
随致挑了下眉,“?”
杨漾漾终于回过神来,小脸酡红,磕磕巴巴道:“你怎么洗这么久,等得我都困了……”
说完,她飞快窜进淋浴室,把门“啪”一下合上。
“我、我洗澡了。”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嗯,水温调高一些,别感冒了。”
进来二十多分钟,杨漾漾脸上的热度仍然没有降下去,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男人腰腹上的线条。
看上去很坚硬。
和她软绵绵的小肚子完全不一样呢……
她心不在焉地搓着泡泡,后知后觉才发现,浴室里摆放的洗浴用品都是她最喜欢的那个牌子。
真奇怪。
随致以前洗澡更喜欢用那种没有香味的肥皂,沐浴露则是专门买给她的,他总说那味道太甜。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杨漾漾穿的是随致挂在门后的那件睡袍。
穿在他身上刚好合身的衣服,被她一穿就像唱大戏的戏服似的,长得快拖到地板。
那模样,看起来别提有多滑稽了。
以至于坐在沙发上的随致只看了她一眼后,便背过身去胸腔微微抖动。
“咳咳。”
杨漾漾大声清了清嗓子,在床头坐下,拉起被子盖住大腿。
窗外风雨愈来愈大,仿佛要将他们彻底围困在这一角。
“我、我们要不要,”她眨了眨眼,越说越小声:“一起睡觉呀……”
抛开别的不提,在清源一年里头少有这样凉爽的天气,能在被窝里消磨上一整天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
随致掀起眼皮,把手机轻轻放到茶几上,看向床头时眸光晦暗不明。
杨漾漾心想,他们之间总得有一个人主动,那就让她来吧。
她拍了拍身旁的床铺,“我一个人,有点冷。”
随致:“……”
他终于还是没能拒绝床上眉眼弯弯的小姑娘,起身先去把窗帘拉下来,才缓缓走到床边。
男人坐下的一瞬,杨漾漾能感觉床垫很明显陷了进去。
被窝里是她暖起来的温度,而他刚才一直坐在沙发上,这会手背冰凉凉的,摸起来很舒服。
杨漾漾拉起他的手看了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他瘦长的手指。
随致侧身躺了下来,面对着她。
过了好久,他才问:“……怎么想起来做家教了?”
据他了解,杨漾漾的爸爸在公司职位不低,收入可观,她不可能因为缺钱出来打工。
小姑娘眨了眨眼,“不告诉你。”
男人伸手掐了她脸颊一把,“瘦了。”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听这句话,杨漾漾笑得眼睛眯成漂亮的月牙形:“真的?我最近有点吃多了,还怕你觉得我胖了呢。”
“傻子。”
随致心道,他巴不得她再多再长点肉才好。
男人粗粝的手掌抚平她乌黑柔顺的头发,一路游走到莹白耳廓,轻轻捏了捏。
杨漾漾认真地看他,眼眸湿漉漉:“哥哥。”
他眼皮动了下,“嗯?”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随致舔了舔唇,没有说话。
杨漾漾深呼吸一口气,直勾勾盯住那双狭长凤眼,而后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
他怔了下,唇角弧度微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她顿了下,“我说的喜欢,是从很久很久以前……”
小姑娘眼神清澈,勾着他的手指慢慢说起她的暗恋心事。
的确有许多细节,是随致从前根本不知道的。
他原以为,她是长大以后想谈恋爱了,才选择的他。却从来不知道,在那些他不曾在意过的场景里,小姑娘一直都在默默注视着他,一直都在坚定地走向他。
在杨漾漾说到,她曾因为给他打电话时手机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而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随致终于忍不住,一手将她揽入自己怀里,轻轻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
“我特别不高兴,”小姑娘很认真地重复几遍,“我不想你跟其他人在一起,不想你谈恋爱,我光是想想,这里就好闷。”
她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
刚确定关系那会,她总是遮遮掩掩着,害怕被随致发现自己强烈的占有欲,怕他会因此讨厌她。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将全部的心事都摊开来。
“没有别人。”
随致的吻湿而热,一点一点轻柔经过她的颈侧,稍一思索后,便耐心和她解释:“那是当时大副的女朋友,她没打招呼就进了房间,也没告诉我接了你打来的电话……”
干燥的柔软落在她的肌肤上,激起一阵阵颤栗,让杨漾漾大脑瞬间变得空白,她再无力去想任何无关的人,也没仔细追究为什么别人的女朋友要去随致的房间。
多么奇怪。
快感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反而会情不自禁哭出声。
更奇怪的是,烟花在大脑炸开的一刻,她一边颤抖着一边哭哭啼啼,偏偏还能记着那一件事——
“为什么这么久了,你都不来找我?”
随致下床拿了纸巾为她擦拭眼泪,薄唇动了下,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杨爸爸之前找过他,要他发誓这辈子再不见杨漾漾。随致还记得那一天,他在巷子口抽了很久的烟,一根接着一根。
诚然,杨爸爸说话的确很难听,但这么多年来,随致早就对外人的诋毁和白眼有了免疫力。
刺激他的从不是杨爸爸对他鄙夷的眼神。
而是杨爸爸说的那一句——“你忍心让小羊跟你妈妈一样,东躲西藏,被人指指点点吗?”
随致这人糊里糊涂活了二十来年,说浑也挺浑的,在他心中从没有什么是“该做”或者“不该做”,他活得随心所欲。
直到那一刻,随致整个人都愣住,突然发现连打在肩上的日光都变得特别冷,他从未有过这样充满无力感的时刻。
对于杨爸爸问的那个问题,他扪心自问,答案是——
舍不得。
他怎么能够舍得?
小姑娘那么娇气,他如何忍心让她重复和宁芝一样的苦难?
再混蛋的人,那一刻也死了心。
他直视着对面的中年男人,答应了对方提出的要求。
半晌,随致都没有再出声。
小姑娘那双漂亮的杏仁眼里迅速聚满水雾,委屈巴巴的,像极了被雨淋湿的小猫。
特别招人疼。
随致叹了口气,指腹轻轻抚过她泛红的眼皮。
杨漾漾牵住他的手,喃喃道:“我以后都不要再跟你分开了。”
他反手将她的手掌完全包在自己掌心里,突然开了口:“……小羊,哥哥也想自私一次。”
“嗯?”
这话没头没尾,杨漾漾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
随致将她的手背放到唇边,虔诚地吻了下去。
刚才那句话,他只说了一半,剩下的那句是——
“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终有一天,他会变得强大,将她完全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为她遮挡这世间所有的风雨和恶意。
*
虽然放了暑假,杨漾漾不用上课,空余时间多了很多,但随致还是坚持送她回学校寝室住。
无论她怎么闹脾气,他只好声好气哄着,却一点也不松口。
几次下来,杨漾漾也只能打消和随致甜蜜同居的计划。
林甜听说了这事,难得对随致印象改观了不少,说如今这样为女朋友着想的男人不多了。
杨漾漾心头有点不是滋味,她总觉得,随致还是在意杨爸爸的话。
只有苏小羽脑回路永远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很真诚地提出一个问题——
“你家那位,该不会根本不行吧?”
苏小羽觉得自己的怀疑来的有理有据,按理说在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热恋期,难免有情难自禁、擦枪走火的时刻,可随致这男人居然能忍到现在都没碰一下杨漾漾,这不是妥妥的那方面有毛病吗?
对此,杨漾漾有点心虚地反驳:“……也、也不是完全没碰。”
事实上,随致是一个很好的情人。
他的吻总是小心翼翼、轻柔得不带任何一丝情/欲色彩,温热落在她的额头、耳廓、脖颈、锁骨、手指……像对待一件珍宝一般。
但即使在她最意乱情迷的时候,面色薄红的男人仍是衣冠整齐,不会再往前一步。
遇到她生理期的时候,随致会很温柔地用手掌捂着她的小肚子,轻轻揉着。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也跟主人一样守规矩,从不越雷池半步。
杨妈妈之前总说随致不安好心,说他打定主意要把生米煮成熟饭,杨漾漾思来想去,总觉得在他们两个之间,更想“煮饭”的那人明明是她才对。
或许是被苏小羽天天在耳边怂恿久了,或许是她本身就对随致有着渴望,有天杨漾漾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披了条浴巾就钻进随致的被窝。
然而随致并没有像杨漾漾预想中的那样火急火燎推倒她,而是反手将她严严实实包裹在棉被里,弄得杨漾漾动都动不了。
他们就这么斗智斗勇着,一晃眼,大二上学期转瞬即逝。
寒假的时候,杨漾漾被随致强硬地送上回越城的飞机。
“听话,你爸爸妈妈肯定也想你了。”
她不情不愿地坐上飞机离开清源,而随致继续留在这里,听说他已经把家里欠的外债还完了,还攒了些钱准备买房,将来也好把宁芝和随礼接过来。
杨漾漾这一趟回家,打定了主意要说服爸爸妈妈接受随致。
大概是因为女儿快半年没有回来,杨妈妈气已经消了,嘴上说着儿孙自有儿孙福,摆了摆手决定放手不管杨漾漾和随致的事情了。
只有杨爸爸始终不肯松口,嘴硬道:“爸爸这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为你打算,那小子要是真的有心,那就等挣够钱了再来娶我的宝贝女儿。”
杨漾漾懒得再跟他争辩,倒是随致在电话里经常让她别跟父母赌气。
大年初二,杨漾漾偷偷买了机票,一个人背着大包小包再次回了清源。
她转了几趟车才到随致那边,正好撞见他给手下几个跑长途的司机发开年红包。
“随老板,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小姑娘突然就这么蹦到他面前,几天没睡好的男人微微眯眼,差点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杨漾漾踮着脚摇头晃脑,催促着:“快点快点,我的红包呢?”
其实除夕那晚随致已经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个数额很大的红包,杨漾漾没收,她觉得,红包还是要当面拿才有意思。
小姑娘今天穿的一件大红色毛衣,底下配了一条酒红色丝绒裙,头上还戴了一顶宁芝随手打的毛线帽,上边两颗毛绒绒的小球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十分生动活泼。
这一身打扮衬得她肤色更白,小脸红扑扑的。
想着手刚碰过机油,随致拼命克制着自己不去伸手揉她的脸,不动声色扯了下唇。
“上楼去,一会给你。”
虽然才分开了十来天,杨漾漾总觉得已经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也不管这会一群人都在,张开手臂对着他就抱了上去。
随致猝不及防被她撞了上来,不由闷哼了声,其他人见状纷纷打趣:“随哥这小女朋友够热情的。”
男人低声道:“先松开,我身上脏。”
杨漾漾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个主意:“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听话。”
对于随致而言,只要是她想办的事情,别说是一件了,就是提上一百件也没有问题。
于是他轻轻颔首,“好,哥哥答应你。”
小姑娘这才松开手,神神秘秘一笑:“快点弄完上来,我帮你洗澡。”
我、帮、你、洗、澡。
随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低头一见小姑娘那一脸恶作剧得逞的表情,只能无奈地拧了拧眉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要这么调皮。
偏偏他还只能继续惯着。
等送走一批司机,随致带着满身疲惫上楼时,再次收到来自小女朋友给的惊喜。
小姑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的衣服,身上只穿了件半透明的黑色旗袍,材质薄如蝉翼。胸前琵琶扣散开,一片白腻颤巍巍。下身开叉来到大腿根部,纤细笔直的双腿好似上等凝脂白玉,一览无余。
一头乌黑秀发被梳成两根麻花辫垂搭在瘦弱的肩头,更衬得一张小脸莹润白皙,纯净到极致。
清纯的脸搭配上火辣的着装,碰撞出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随致眼皮一跳,下一秒赶紧去查看窗帘有没有拉上。
弄完他才转过身来,“闹腾什么?”
第一次穿上这种衣服,杨漾漾其实心里还有些害羞和紧张的,但想着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她也就豁了出去。
她垂着眼磕磕巴巴强调着,“我、我没闹,说了,帮你洗澡。”
随致不用想也知道,小姑娘今天作的这出妖一定又是她那几个不靠谱的朋友出的馊主意。
他逼着自己从她身上移开眼,突然很是头疼。
怎么这么久了,小傻子还是不肯放弃,总想着逼他破戒?
随致刚把门反锁,小姑娘猛一下冲他扑了上来。
那颤巍巍的柔软撞到他的胸腹处,迅速窜开一团火来。
男人身体陡然变得僵直,他不合时宜地想道,本以为小姑娘怎么喂都喂不胖,原来是肉都长这里来了。
“主、”她埋下头,卷翘长睫一颤一颤,撩得人心里发痒,开口时那嗓音更是嗲得令随致浑身骨头都酥了。
“主人——”
主人?
她这都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随致耳根隐红,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跑向某一处,他刻意冷着脸,压低了声音:“不许闹了。”
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那白腻腻的两团鼓起,一点一点瓦解掉他所有的定力。
因此,随致只能逼着自己看向她身后没有生命力的沙发,垂在身侧的手臂青筋暴起。
眼看自己已经使出浑身解数,随致却还是“不为所动”,杨漾漾有些挫败,眼圈一下就红了。
该不会真像苏小羽说的那样,随致那儿真有点毛病吧……
那她以后怎么办呢?
早知道应该问问苏小羽的,这病或许还有得救?
杨漾漾越想越难受,刚准备使上最后一招,不成功便成仁,下一秒,随致已经拿起她扔在沙发上的外套为她披了上来。
与此同时,男人从喉咙里艰难吐出一句:“你还小,乖一点成吗?”
他顿了下,那双漆黑清寂的眼终于敢看着她,“别折磨我了,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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