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钟,这个几乎要被忘记的名字骤然被提了起来,几个月前的画面涌进了季王的脑海中,她感到一阵恶寒。
她险些忘了自己在宫中还有这么一个仇家,自那日陆钟与陆秉爷孙回京之后,她的注意力就没放在他们的身上,也不知他们回京之后,是否遭受惩戒?被打了几十大板的陆秉又如何了?
“这位陆钟太医现任何职?”徐江菡起初有让京城中的眼线追踪二人的情况,后因此事牵扯太久,便作罢了。
陆钟在牢里头呆了几天,先是太子求情,后是朝中的几位元老求情,皇帝念其年岁已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赦免其牢狱之灾,又因太医院人手不够,将其调回了太医院。
“前几个月放犯了错,官职降了三级,现在是太医院里的一个小医官。”夏霖熙答,顿了顿,她记起了什么,又道:“我记得当初他便是对季王弟大不敬才入狱的。他怎么了?为何提到他你们是这种反应?”
“封喉霜正是黑衣人所用的毒药的名字,世上知之者甚少。”徐江菡道。
“不过以陆钟的资历,不知道才奇怪吧?”夏霖熙反问道。
“我们所讶异的并非他知不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了这个人的品性以及他背后的靠山。”季王道。
“靠山?”夏霖熙有所耳闻,但不太确定,又问道。
“是太子。”徐江菡接着季王的话,继续道:“我们先前讨论过,觉得在黑衣人与幕后之人之间,定当有一名擅医懂药之人作为辅助,亦或是连接的桥梁。这个人我们筛查了很久,忘记将陆钟考虑在内了。”
“你怀疑是太子下的手?”夏霖熙语气骤然加重,眯了眯眼睛,想揣测徐江菡的话中之意。
“是皇姐说的,要从多角度多方向思考,这个可能性存在,我们就必须要承认,并且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往下找线索。这样总比漫无目的好些。”徐江菡冷静答道。
此话在理,夏霖熙叹息了一声,道:“我马上让人查查这个陆钟。”
李誉名上前拦住了她:“还是我去吧。”
“让誉名去,她的武艺好一些,动静小,此时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徐江菡沉着地分析着。
李誉名:“对,如若陆钟心里有鬼,皇后去世之后,他应当会有反常的举动或者反应,我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现在宫中警戒非常,你要小心。”季王望着李誉名,嘱咐道。
“知道,我先走了。”李誉名说完,看了夏霖熙一眼便转身离去。
夏霖熙同她对视片刻,见她离开之后,又将目光移到了季王夫妇的身上。她的神情十分严肃,语气也认真非常:“你们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已经查出了幕后之人的身份?”
夏霖熙心中也有一个答案,迫切地想要印证自己这个答案的对错。
徐江菡反将一军:“皇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若皇姐先说说心中的猜测吧。”
徐江菡从夏霖熙的反应中看到了一些蹊跷的东西,这些蹊跷的东西让徐江菡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与季王此时最迫切的事情是,找出幕后之人杀害皇后的方法,而夏霖熙的关注点与她们不同,她的关注点在这个幕后之人身上。
查案的正常顺序应当是先将杀人手法弄清楚,而后再结合这些线索,顺藤摸瓜找到元凶,若反其道而行之,就必须要有一定的事实与证据铺垫出了一些东西。夏霖熙的这个反应,让徐江菡觉得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但碍于一些东西,不敢确认,所以要从她们嘴中套出话来。
徐江菡也碍于那人的身份,也不敢轻易地说出口,便将这个烫手山芋又推了回去。
“我们一起写。”推来推去根本就不是解决的办法,夏霖熙当机立断,让她们同时写下这个回答。这样,双方就都不会受对方答案的影响了。
徐江菡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再瞒下去了,便道:“好。”
季王取了笔墨纸砚来,二人分立于两张桌子,狼毫一挥,在纸上写下了各自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写完之后,二人将手中的纸卷起,交给对方。季王立于中间,见二人同时将纸卷打开,纸上跃然而出的竟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字——“天”。
天?
普天之下,何人担得起这个字?只有那个被无数的人喊做万岁,企图与天同寿的皇帝了。
徐江菡望向夏霖熙的目光里头夹在着稍稍的讶异,但又是已然猜到的东西,很快讶异又被平息了。夏霖熙也是如此。
“皇姐是如何猜到的?”徐江菡率先发问。
夏霖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旧时无意中听到过父皇与母后撕破脸皮。”
听到夏霖熙这般说,季王灵机一动,学着她长叹一口气,苦笑一声,道:“我亦是。在此之前,我从不知他们有这么深的仇怨……”
夏霖熙没想到季王撞见过:“唉……他们明面上还得装作伉俪情深,明明有那么大的仇怨,我都不知道这些年他们是怎么维持下来的……不难受么?”
季王叹着气摇着脑袋:“普天之下权力最大的人,也有被限制的时候。”
夏霖熙抬头望了望屋顶,眼中现出迷茫之色:“倘若当真是”这个人“,我们该不该揭露呢?”
一向坚持正义的夏霖熙对抗皇权之时,也露出了罕见的动摇。
“皇姐不会是觉得连查的必要都没有了吧。”季王义正言辞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有一个人一定要知道真相。我们要继续往下查,就是为了告诉这个人事实的真相。”
夏霖熙一怔,脱口而出道:“祝王?”
“对,我们明知对立面站着的有可能是父皇,但还要吃力不讨好地往下查,就是为了祝王兄,祝王兄他,太无辜了……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想到祝王,夏霖熙心情更为复杂了,她也知道皇帝明面上给祝王与太子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实则是在拿祝王当棋子利用,制衡朝廷上的那些大臣。等他没有利用价值了,便会无情地抛去,可怜祝王还对皇帝爱戴非常……
想到这些,夏霖熙心里有了决定,她要与季王夫妇一起查下去:“好,我与你们一道查。”
“皇姐可知这是挑战君权的事情,如若出了差错,可是会丢性命的。”季王将个中利害讲了出来。
夏霖熙淡然一笑:“我知道的,可君权有无数的人做支撑,祝王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可以帮他了。若是少了我,不就楚楚可怜了?依你们二人之力,实在太单薄了。”
季王苦笑一声:“此时境况,就算是多了皇姐,我们也是楚楚可怜,岌岌可危了。”
房间内的三人都万分的焦躁,也都将希望压在了李誉名的身上。李誉名离开季王夫妇的房间后,便换上了夜行衣,寻陆钟去了。
这个时辰,酒宴已经散了个干净,宫女太监们已经开始收拾杯盘狼藉的万寿楼。万寿楼底下,几个醉了酒的大人坐在花坛边的石块上,嘴里吵吵囔囔,醉醺醺地等待着自家的仆人来接。
李誉名在万寿楼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陆钟的身影。
她抄录过太医院的当值表,知晓昨、今、明三日当值的人里头皆没有陆钟,推测陆钟会来参加酒宴。
那酒席散后,他必是要回住的地方,倘若自己沿路找去,说不准还能在路上逮到他。
一路找去,李誉名当真在太液池的边上发现了陆钟的身影。
陆钟年岁已高,步履缓慢,身形于其他人不同,李誉名很快就能辨认出。她确定目标之后,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陆钟沿着太液池边一直走着,不疾不徐,方向却越来越偏离他所住之处的方位。李誉名觉得奇怪,更加留心他这边的动静。
她缩短了一些距离,在近处观察着陆钟,不一会儿,她的耳旁传来了东西入水的声音。
太液池旁的小亭上挂着灯笼,李誉名朝着陆钟那厢望去,仔仔细细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他发现陆钟确实在往太液池里头丢着东西。
李誉名很想上前查探,却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没有轻举妄动。待陆钟走后,她又跟着他走了一路。
陆钟往池水里丢完东西后,便安安心心地回了住处,没有在宫中迂回闲逛。李誉名见再跟着他也不能找到更多线索了,便折返到太液池旁。
她沿着池畔入水,游到了陆钟丢东西的那个方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潜入池底。
冬天的池水很冷,李誉名在水下运气抵挡着寒意,又需摸索东西,闭气凝神,一个时辰之后,她什么东西都没找到,体力却彻底耗尽。
她不能在水下多呆,只能是无功而返。最后一次摸索,李誉名用力一伸手,将手掌探向了淤泥中,随即有一股钻心的疼意袭来。
一个尖锐的东西划破了她的指尖。
李誉名将这个东西握在手中,精疲力尽,放任身子上浮,回到了水面之上。
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李誉名在太液池旁的苇丛里头换上了干爽的衣衫。而后掏出夜明珠,在微弱的光下,查看着划破自己指尖的东西。
这是一个尾巴尖尖的护指。制作十分精巧,上面镶嵌的珠宝翠玉价值不菲,应当是身份尊贵之人才会拥有。
难不成,这是皇后的护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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