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长靴落地的声音打破了室内交谈的气氛,他们的视线纷纷转向了门口,见是季王来,立马起身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季王好!”
“王爷。”徐江菡见季王来,也一扫眼底的倦容,站起身来,轻声唤了一句。
季王手负在身后,笑容满面,大步走来,然后在王妃身旁落座。
“这边我在就好,王妃要不要下去歇歇?”季王走近,看到了王妃乌黑的眼圈,便覆在王妃耳边,悄声地问。
徐江菡本就是季王招呼的,现在正主来了,她自然是要退下,而且她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留下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于是她点点头道:“好。”
“各位大人,你们同王爷攀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徐江菡十分得体地笑了笑,接着便起身离开。
“送季王妃!”几位大人又起身欢送,待王妃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回到座位上。
季王望着他们的背影,小口抿着茶杯里的茶,眼神中带着一点玩味的笑意。她回到王府之后,陆续来拜访的人就多了,有的是来送礼,有的是来拜访,有一些更为□□,是来表忠心的。
现在大晏的皇子没几个了,掰着手指数来数去,也就信王与他能入得了皇帝的眼,噢,最近还有一个凭空杀出的宁王夏容维也要考虑在内。
那一共就是三个人选。
季王是最多人看好的,毕竟她刚立下战功,既得军心,又得民心。信王的支持者也不在少数,毕竟前期苦心经营了那么久,该拉拢的也拉拢了,该握的把柄也握了不少,一些人也不得不站在他那一旁了。宁王是近期凭空杀出来的,之前一直很平庸,听说脑子不太好使,是被一些利益熏心的人硬推着往前的。
其余两个对家之中,值得注意的也只有信王了。
最近,季王倒是没有刻意去了解信王的近况,她刚回来,觉得和王妃冰释前嫌才是她最重要的事情。只是自己身边那些消息灵通的人总爱在自己面前提起信王,说什么信王辟谷数日,手抄经文数卷,为北方稻旱祈福,最终用诚心感动上苍,天降甘霖。又说信王武艺过人,亲自上阵,力擒山贼数十,为民除害……
这些无非就是那些幕僚想出的主意,想让信王重新获得皇帝的喜爱与信任。季王觉得现在的自己不需要同他比拼这些,安安稳稳的就好。
“多年未回季州,变化甚大,好些大人都看着面生,不认识了,文知府替本王介绍介绍吧。”面前的这些人当中,只有一两个是季王认识的,其余的就算打过照面也记不起了。
“这位是新上任的清泷县县丞刘明扬刘大人。”文清柳话音刚落下,他所介绍的人就站起身来,同季王抱了抱拳,道了一声:“王爷好。”
季王点点头,用目光仔细地打量了他的脸,接着打出手势让他坐下,这就算是认识了。
“这位是南直隶的御史大人欧阳逵积欧阳大人。”文清柳接着介绍道。
“王爷。”欧阳逵积也站起身来,满脸笑意地同季王问好。
听到他从南直隶来,季王含笑问道:“欧阳大人从南直隶哪里来?”
“淮安府。”
季王的面上露出一点喜色:“原来是淮安府,不知欧阳大人是否认识徐广琛徐大人。”
“徐大人乃淮安府知府,在下怎么会不识。王爷您瞧,这是徐大人托在下送来的礼物,是给小世子的。”再过些时日,便是夏治的寿辰。徐广琛公务缠身,不好亲自送来,便托着欧阳大人送来了。
听到岳父大人送了礼物来,季王本来还有些欣喜,一听是给夏治的,心里顿时就不是滋味了。
最可怕的是,剩下的那些大臣还跟风,纷纷掏出了自己送给夏治的寿礼,递到了季王面前。
有一些礼物像是玉如意、玉扳指,那可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摆明了是送给季王的。
“夏治只是小孩子,哪里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各位大人请收回吧。”季王起身抱了抱拳。
“不贵重不贵重,只是一些小玩意儿,给小世子玩闹用的。”这些大人执意要送出。
“可现在也不是时候啊,不然各位大人留着,等季王府举行寿宴之时再来送?”季王脸上笑意犹存,语气里已经是很明显的拒绝之意的。
几位搭伙儿来的,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将递礼物的手往回收了一收,赶紧改口道:“现在确实有些不合时宜,王爷恕罪。”
“各位大人应当没有其他事了吧?”
季王都这么问了,大人们肯定有也说没有,于是一口同声道:“没有没有!”
“时候还早,不留各位大人用饭了。来,福全送各位大人。”
“王爷留步。”
“王爷留步。”
一群人都走后,大厅肃静了,季王掏出那份徐广琛送给夏治的礼物,想要打开,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不好,便原封不动地让柳涟拿给了夏治。
仅是见了这些人,季王便感觉不甚疲惫,伸出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和林瞧见了,不解地问:“王爷若是不喜欢这些虚伪的人,不见不就好了吗?为何要让自己遭罪呢?”
“你不明白。”季王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一句。
和林瞧她不愿意多说了,便端着茶壶出去了,准备换了一壶温热的茶水。门口迎面撞上王妃,王妃见季王在那闭目养神,示意和林不必出声。
季王正闭目凝思,鼻尖飘来一阵馨香,慢慢地将眼皮掀开,看清来者之后,喜笑颜开地喊了一声:“王妃。”
徐江菡将自己端来的一些茶点摆在桌上:“事情都谈完了?”
季王正了正身子,抓过王妃的糕点便往嘴里塞:“哪里有什么正事,这些人都是露露脸,送点礼,好让我记住我同他们之间的交集。王妃,你这糕点真不错。”
徐江菡见她狼吞虎咽,拍拍她的手道道:“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我可不信,待会儿夏治来了,指不定都被他抢光了。”
“不会,他不敢。”徐江菡顿了顿又道:“他要是那样做了,我会训斥他的。”
季王心里莫名起了些甜意,嘴里吃得更欢腾了。
“今日醒来,身子可有不适?”徐江菡最为关心的还是季王的身子。
季王已经将手伸向了下一盘的糕点,摇摇头道:“身子没有什么不适,就是脑袋还有些困倦。午后歇上一歇,应当就能好全了。”
徐江菡神情略显低落,眉梢藏着的几缕懊悔之色:“可我还是没有查出那位毒药……我……”
王妃的目光都低了下来,没有同季王对视。季王赶紧将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嘴里,然后拍拍手里的碎屑,胡乱地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嘴里含糊不清地道:“跟我走。”
接着她就握住王妃的手腕,将她往荷塘的方向带去。
徐江菡不明就里,只能跟上季王的步伐。二人来到荷塘边上,季王带着徐江菡爬上了树屋。
“这是作甚?”徐江菡喘了几口气,问道。
季王眉目含笑地望着她:“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说,我觉得事不宜迟,必须马上行动。”
树屋桌椅家具齐全,每天都有仆人上来收拾,干净整洁。徐江菡坐在榻沿,终于将气喘匀了,听到季王这么说,自然是接着她的话往下:“那你说吧,我听着。”
季王在她身旁挨着坐下,用说正事的口吻说道:“第一件事就是,我很想你,阿菡。”
徐江菡以为她要同自己说正事,已经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没料到某人一张口,就是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看到王妃变换的神情,季王知道自己说得太仓促了,没做好铺垫,开始懊恼起来,可那些话她当真觉得不能在憋在肚子里了,她要一股脑都告诉王妃。
看着季王急切的样子,徐江菡正了正神色,握住季王的手,温声道:“慢慢说,我会好好听着的。”徐江菡大概能猜到季王要讲的东西是什么了,做好了心里准备。
季王抓住王妃的手越发用力:“其实我到军营的第一个晚上就后悔了,我想后退,想逃跑,想回来找你。”
说道这里,季王的声调还很平静,可越往下,她的声音便带上的颤意:“当太子被逼退,我们的大军朝前推进,即将离开季州之时,我心中的弦绷断了。”
“五个月,整整五个月,我从来没有离开你这么久。”第一滴泪珠从季王的眼角流下:“那个夜晚,我承认自己的软弱,我承认自己的无能,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回到王府里与你重聚。”
“然后我就逃跑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身一人退到了河边。那条河原先为阻隔太子的军队,河上的桥都拆了个干净。我只能渡过了河才能来见你……我丢了我的剑,脱去了我的外衫,在寒夜中下水。”
徐江菡也是红了眼眶,心被揪着,发疼,擦去季王满脸的泪之后,对她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别说了。”
季王摇摇脑袋,继续往下说道:“可是阿菡,我游不过去。还未过半,我便力气尽失,沉入了水底。是老八跟着我,发现了不对劲,才将我捞了起来。”
“有了些战功,世人便道季王胆略过人,骁勇善战。只有老八知道,这些是虚伪的光鲜,实际上的季王只是一个不断狼狈逃跑的懦夫。”
“所以他现在还是整个军营中最看不起我的人。”
每一个极致思念的夜晚,季王都会发了疯似的后退,做一个不知廉耻的逃兵,她在黄土地上奔跑,重重地摔在土坑里,半身都无法动弹。她会遇到荆棘,手臂被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老八站得立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讥笑道:“季王殿下,你知道么?我当时敬重你,一是因为王妃千般万般护你,我敬王妃,故而敬你。二是你连夜离开王府时展露出”不破楼兰终不还“气概,我敬你是个汉子,所以甘愿俯首称臣,任由你差遣。现在你看看你自己,破烂、狼狈、就是个懦夫!我同你多说一句话,我都觉得我宝贵的时间被生生浪费了。”
老八越说越气,说道后头竟破口大骂:“我觉得你连蛆虫都不如,像你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回去祸害王妃了,就在这个坑里呆着吧,等你的身体发臭腐烂,我刚好踹点土下去将你埋了,省事!”
老八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季王的心,比那揪心的思念还要痛上几倍。以至于她以后每每想起王妃,同时就会想起老八让自己不要回去祸害王妃的言语,这比任何的头悬梁锥刺股都有效。
那夜,季王没有乞求老八的帮助,她独自拖着受伤的腿脚,压着一口气,从土坑里爬了出来。之后,拖着身子连滚带爬地回了军营,身与心皆是狼狈不堪。
那次之后,季王就没再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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