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那栋烂尾楼中,说了林水伯他儿子真正死因的伍仔,熬过毒瘾,却又改了主意……
伍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半晌才闷声道:“你不想活是你的事,我还要留着这条贱命呢。”
林水伯眼神暗了下去,又不甘心,“可是,不把杀仔仔的人找出来,水伯我死也不能瞑目的。”
伍仔被烦得不行,倏地盯住他,“那你去找警察啊!”
他说的是气话,林水伯倒像是被点醒了,一把抓住伍仔的手道:“你跟我一起去!”
“开什么玩笑?!”伍仔一把甩开他,林水伯踉跄了一下扑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呆坐在地上怔愣地看了伍仔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伍仔,那些人要杀你,是不是因为你知道我儿子仔仔被杀的真相?那你更要帮我了,这样或许还能救你自己一命!……”
伍仔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这笑是针对谁的,“他们要是知道我知道,我早就去见阎王了。”
林水伯不信,“那他们为什么要对你下狠手?”
伍仔手指甲抠着掌心的肉,要命的事儿,他竟然轻描淡写,“我吞了大虾的货。”
“那他们照样不会放过你的……”林水伯眼底闪过一丝真切的恐惧和担忧,“所以咱们只有这一条路,报警吧,至少……”
“你神经病吧?!”伍仔猝然打断他,像个突然暴躁的疯子,看林水伯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另一个疯子,“我是个贩毒的,你是个吸毒的,警察会相信你我的话吗?再说了,警匪一家懂不懂?在东山更是!”他说着站了起来,看着林水伯的眼神竟然带着怜悯,老油条似的摇摇头,“百无一用是书生。”
林水伯根本不在乎他怎么看自己,一门心思都在报警上,“我……我认识一个好警察……”
“哦,那你去找他吧。”伍仔冷漠地笑了一声,忽然转身就走,“别拉上我!”
林水伯连忙爬起来追出去,他毒瘾刚过去,这会儿没力气走不快,追在后面一叠声地喊他,“伍仔!伍仔,你别走,离开这楼你会没命的!”
“那也比被你逼死了强!”伍仔回过身远远地吼了他一句,“找警察?我又没发疯。”
他是没疯,可就是运气不好。他没想到刚从烂尾楼里出来,迎面竟然看见了麻子——带着三个人或蹲或靠地待在水泥门柱边上,在“溜冰”。
四目相对,扎了个小辫儿的麻子缓缓站起来,笑了,“伍仔?”
伍仔挺谄媚地笑了一下,忽然转身就跑!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乐子找到一半,还没过瘾呢,也顾不上了,几个人把工具随手一扔,撒腿就奔着伍仔追了出去!
他们本来就堵着下楼的出口,伍仔只能返身往楼上跑,正好又撞上了从上面追下来的林水伯。水伯诧异他去而复返,还没等反应过来,伍仔已经越过他往更里面跑去了,怔愣的瞬间,后面麻子带人也从他面前风一样掠了过去。林水伯猛地一颤,木讷的神经突然反应了过来。
楼上是死路,对方四个人堵伍仔一个,他根本不可能跑得掉,几个人分散开来一围,伍仔的退路就断了。
一直把这小子逼到了角落里,麻子双手插兜七扭八拐地站着,笑得特别狰狞,“奶奶的,没想到你命还真硬。”
伍仔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张张嘴,用干涩且颤抖的声音求饶道:“麻子,看在咱们是老乡的分上,饶过我……”
“饶你?”麻子笑了一声,恨不得立刻活剐了他,“你他妈的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吞了货,老子差点当了你的替死鬼!现在刚刚扫过毒,你知道那些货现在市面上涨了多少倍吗?”
伍仔一边哆嗦一边嗫嚅,“我也是没忍住……你通融一下……”
麻子啐了一口,“要是老大知道你还活着,那我就得死,我要想活,你就得死。这行的规矩就是这样。”冷漠地说完,他朝身边的几个人摆摆手,“给我上!”
话音落下,几个人就朝着伍仔逼过来,就在这时,林水伯从楼下又竭力跑回来,他年纪大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人还没到跟前,身体就往前扑着差点摔倒,他借着惯性一把抱住麻子,顾不上老胳膊老腿儿硌在粗糙水泥地上的疼痛,死死抱着跟他一起倒在地上的麻子不松手,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伍仔!快跑啊!从我这边跑!”
伍仔愣了一下,顾不上其他,飞速地朝着麻子这边跑来。而麻子万万没想到这个捡破烂的老家伙竟然敢上前,拼命想要挣脱,无奈林水伯拼尽全力紧紧地抱着他,一时竟然挣脱不开。
伍仔飞快地从林水伯拼了命帮他撕开的这条口子冲出去,玩命地朝楼下飞奔而去。
麻子的一个手下连忙冲上来,抄起一根木棍照着林水伯后脑就是一棍子。林水伯连哼都没哼出一声来,眼睛一翻,直接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绕了一圈没追上伍仔的四人又回到烂尾楼中。麻子看着昏迷在地上的林水伯,一脚就朝着他踢了过去。林水伯暗哼了一声,并没有醒来,麻子抢过手下小马仔兜里的折叠刀打开,想要对林水伯下手,那人忙冲上来一把拉住了他,“不行啊哥!”
麻子暴戾地道:“怎么了!”
拽着他的那人跟他解释,“我上次在街上看到塔寨村的‘总理’林老大给过这老头钱。林老大对他还挺客气的,咱们别惹出别的麻烦来。”
麻子听了这话愣在那里,看着这么个捡破烂的糟老头惊疑不定,“真的?”
那人连忙点点头,指着另一个同伴,“不信你问‘棒槌’。”
外号叫棒槌的那人连忙点头道:“我们俩亲眼所见,一大沓钱呢。听说这老头是塔寨村的人,咱可不能惹。”
塔寨的人,是真的惹不起……麻子面上晦暗不明,片刻后,对着几个小弟厉喝:“那我告诉你们,伍仔还活着的事不能跟老大说,听到了没有?”
几个人连忙点头,麻子又磨磨牙,“这些天给我长着眼,一定得把伍仔从东山翻出来!”
几个小弟立刻诚惶诚恐地应了声“是”。
麻子出气不成,不甘心地踹了林水伯两脚,又不放心地伸手在他的鼻子前试了试气息——见他还能喘气儿,麻子暗暗松了口气。
他还是觉得心里恼恨得很,不解气地朝地上的林水伯吐了一口唾沫,带人扬长而去。
林水伯一动不动地躺着,好一会儿才好像憋在胸口的那口气顺出来了一样,猝然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艰难地翻过身来。他睁开眼睛,喘着气,一动不动地躺着,望着窗外的天空,半晌后,似欣慰又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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