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后,一切看着和原先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们这批换了教室的高三学生,每日里嗅着的空气,都仿佛有了紧张的味道。
开学没多久,学校就给高三同学们,安排了一场隆重的成人礼兼誓师大会。
大操场的主席台上竖着巨幅标语:十八而志,青春无悔。
更是在塑胶跑道上,耸了个红色的大拱门,左右两侧贴春联似的写着“迈入成人门,走好人生路”,横批“成人门”。
一中的誓师大会,每年都搞得很盛大。前两年,他们还是有点好奇兼小羡慕地看着高三的学长学姐,跟走红毯一样跨过这道门。没想到今天就要轮到他们自己了。成年,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今年除了这些,学校更是让各班班主任,提前联系了每位高三同学的家长。准备在成人礼上,给大家安排个小互动。
按照历年的老规矩,先是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演讲,接着是学生家长代表。
挨着同桌前后站着的冉冉,正听着她小声念叨说:“冉冉,你说待会儿是不是班长的爸妈上去讲,他们是如何培养出一个学霸的?”
冉冉笑着摇头,气音回她,“不知道呀。”
结果,还没等舒一小同学再发表“他们这个教育对象没有普遍参考价值”之类的言论,就看见一位女士走了上去。
冉冉:“一一啊,我怎么觉得像阿姨啊?”
之前丝毫没有听自己亲妈说过,要上去讲话的舒一,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舒妈妈轻而易举在一操场的小脑袋里找到自己的女儿,笑眯眯地和她对视了一眼。
舒一:严重怀疑亲妈手里拿的是一份《论母女互怼日常》。
“一一,感谢你来到爸爸妈妈的身边……”
还没等舒一想完,舒妈妈就拿着事先预备好的稿子,半脱稿地念了起来。
“……你常笑说,我们怎么从不像别的父母一样,对你‘严加管教’。你就像是我们下班路上无意捡来的一样,养得随意。其实爸爸妈妈,记得你成长里的每一件小事。每一个小习惯,每一点苦恼,每一份心愿。”
“……记得你那年下雪的冬夜里,第一声啼哭。记得你第一回踉跄着脚步笑着扑进我们怀里。记得你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别的小朋友都哭得像要被卖掉,你却笑嘻嘻地回来告诉我:班里有个男孩子,长得好可爱。”
一操场的同学家长听见这句,哄地笑出声。就连冉冉也忍不住,磕着同学的肩窝,憋着笑说:“一一,是你会干的事诶,阿姨记得好清楚哦。”
舒一:“……”不愧是亲妈。绝了。
一边抽着嘴角,一边继续听着母亲念着她18年来,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的许多小事。时而捂脸看似无奈的笑意,却掩不住心里涌起的热意。
“……谢谢你给我们一个做父母的的机会。第一回做女儿的你,比我们这两个第一回做爸妈的要优秀不少。这18年,从没让我们操心过什么,倒是我们俩,总让你不省心。”舒妈妈看着人群里的女儿笑,瞳仁里闪着微光,“我们永远是亲人,是朋友,是彼此最坚强的依靠。宝贝,欢迎成年。”
舒一撇撇嘴,撑着长睫不眨眼,看着主席台上的母亲。
直到舒妈妈在掌声中回到家长区,舒一才转身,垂着脑袋窝到同桌怀里。
冉冉自然知道她是怎么了,感同身受地揽着她,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抚。
学生家长发言环节结束,校长致辞。
这一天,连平日里一向看着异常佛系,存在感极低的校长,都仿佛传销头头附体,挥着拳慷慨陈词。
听着校长在主席台上狂洒鸡血,别说,这一刻至少是有用的。比如丁渠,站在他身后的贺笙,见他已经紧紧握着拳,在身侧晃了好几下。就连背影都挺直了三公分。
贺笙:“……”往后得看着点这人,怕是一旦进了传销窝,救不出来的那种。
在国旗下宣完誓,同学们穿着校服,排着队,按着班级顺序,依次走过“成人门”。
而在成人门的另一端,自己的爸妈,正握着一枚小小的“成人章”,等着别到他们的胸前。
“冉冉,”江夏搂了搂女儿,看着她笑,“长大了。”
冉亭枫揉着女儿的脑袋,弯着唇角,“以后就是大人了。”
冉冉眯着眼睛笑,“嗯!”
冉亭枫:“可以谈恋爱了。”
冉冉:“???”不是,好朋友父母之间的讲话风格,也是可以隔空传染的吗??
轮到他们(8)班的时候,因为最高,常年排在最后的贺笙,是最后一个走过那扇门的高三学生。
本以为门的那头,不会有人等着他。没想到,贺之洲一早站在了那里。
贺笙怔了怔。阳光洒在这个男人身上,正值中年,丝毫不显老态。只是,到底和记忆里的面孔有些出入了。
贺之洲看着他笑的时候,眼角细微的褶,像是在告诉他,这个以往难得见到其他表情的男人,也是在变化的。
抬手替儿子别上了成人章,又替他掖了掖衣领,贺之洲抬眼看他,“阿笙,恭喜,长大了。”
大约是阳光能照散不少东西,贺笙也被照得暖意融融。少年垂了眼睫看着他,嘴角微弯,“谢谢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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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所有课程,早在高二期末就全部学完了。高三一整年,就是复习复习再复习,考试摸底再教育。
宣誓大会结束,学校按着各班挑选的标语做的红色大横幅,就发了下来。
挂到他们(8)班的时候,同学们忍不住读了出来,“高考多一分,干掉千万人”。
大概是高文轩特意要求的,后面还加了三个金黄色加粗感叹号。
很好,很符合他们班上至班主任,下至学习委员的霸气风格。
一个字,就是干!
搞完这些,高文轩又把贺笙叫到了办公室。
同学们看着许久没有被高文轩请去办公室喝咖啡的贺笙,又被班主任一脸严肃地叫出去,纷纷揣测起大佬是不是又悄悄干了什么锄强扶弱,拒不留名的好人好事。
教室里一片唏嘘。
两脚刚迈出教室前门的贺笙:“……”怪他最近太温柔。
进了年级办公室,高文轩这回连椅子都没扯给他坐。贺笙挑了挑眉,等着下文。
“贺笙啊,按你的体育成绩,参加市运会,肯定是能拿名次的……”
高文轩话说了一半,贺笙立马道:“高老师,我要学习。”
仰脸看着一脸正经的贺笙,高文轩:“……”
“主要是你那处分,”高文轩一顿,直接道,“要不,你问下你家……”
“……”贺笙好想叹气,“行了好了不用问,我参加。”
迅速解决了谈话的高文轩,丝毫不掩饰情绪地,看着他笑。笑得肩膀都颤抖。接着边笑边说:“好了没事了,你回班里去吧。”
贺笙:“……”怪不得连坐都不用他坐了。论奸诈,还是老高奸诈。
为了堂堂正正替自己消掉处分,这下除了学习,贺笙每日里清晨,都会早起到学校,参加体育老师统一安排的训练。
参加市运会的一帮子人,大多是体育特长生。贺笙一个高三的非特长生混在里头,反倒是出挑得很。体育老师甚至直言问他要不要换个高考路子。
结果,大佬脸不红气不喘地来了一句,“不用,成绩够了。”
老师&同学们:“……”牛皮。
而更让贺笙美滋滋的,就要数每日晨间训练后的特殊待遇了。
“笙哥,”一块儿训练的高三特长生笑着朝他努努嘴,“小仙女又来给你送早饭了。”
他们晨跑训练前,只吃了一点垫了垫胃。每回跑完都饿得不行。这帮人都是跑完了自己解决,唯有贺笙,每天都有“爱心”早点吃。
“明天别来了,多睡会儿。”贺笙跑过去,揉揉小姑娘的脑袋。
“没事呀,”小姑娘仰起脸看着他笑,“我特意早睡了的。”
“那你就早睡晚起,”贺笙道,“跑来跑去的干嘛?”
小姑娘眨眨眼睫,温好的牛奶往他手里一塞,“可我就是想来呀。”
贺笙闻言,嘴角开始自主上扬。努力压了压,看着有点勉强地开口道:“那行吧。”
“嗯。”冉冉低下脑袋,抿着唇角偷笑。
这人嘴上说着不要,自己要是真不来,第一个失望的,怕就是他了吧。
市运会在工作日,何道远几个,甚至想好了翘课去给他加油,被贺笙一个眼神瞥过去,纷纷歇了心思。
“笙哥,那你一个人去,不孤单,不寂寞,不冷吗?”丁渠好想去啊。
眼梢一抽,贺笙道:“我是去比赛,又不是去谈恋爱。”
长叹了一口气,丁渠无奈道:“好吧,回头我们看学校官网的报道和照片视频吧。”
本以为就是单纯来拿个名次,么得感情跑一场的比赛,却在入场的时候,在属于他们一中的看台上,看见了个熟悉的小身影。
扯着“一路有你,闪耀同行”横幅的上方,小姑娘正举着小红旗,站在“一路有你”的正中,挥着小胳膊对着他笑,“贺笙加油!你是最棒哒!”
贺笙一怔,趁着空档跑过去,站在看台下面仰着脸,看着她笑,“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嘿嘿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给项老师,请假了呀。”
贺笙弯着唇角,抬手点点她。
小丫头瞒得是真好,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绝对是又惊又喜。
“加油!”冉冉把小红旗放到座位上,一手撑着栏杆,一手努力朝着看台下面够,要和他击个掌。
“小心些!赶紧给我坐回去!”贺笙看着都胆颤,赶紧拍了拍她的掌心,让她坐回去。
传好了好运,小姑娘也不怪他一脸的躁了,笑眯眯地收回手站直,对着他挥了挥胳膊,“你快去吧,我等你呀。”
“嗯。”贺笙笑,看着她点头。
一块儿训练了许久的小伙伴们:“……”待会儿要是发挥不好,一定是跑之前吃撑了。
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支配一般,贺笙这一场,跑得简直迅猛异常。
不枉费小姑娘收了平日里的矜持,扯着嗓子充当啦啦队,给他喊了一路的加油。
撑着他迅速跑完这场长距离项目的唯一念头,就是他早跑完一秒,就可以让他的小丫头少等一秒。
所以,登记完成绩的贺笙,立即做的,就是像还能再来他个十圈八圈的刚入场选手一样,飞速跑去了小姑娘的看台下面。
本来就在看台上等着他的冉冉,见贺笙跑过来,下意识地张着双臂弯身凑下去,就想和他抱一下。
贺笙:“……”
大佬吓死了。
立马举手,顺势撑着她的咯吱窝,像抱着调皮捣蛋,爬到衣橱上头去的小孩儿下来似的,一把把人抱下了看台。
“……?”双脚腾空的一瞬,冉冉觉得自己像个张着翅膀的小飞鸟。
站稳,抱了抱眼前的少年。小姑娘也没敢太明目张胆,立马就退开了。
手里的小旗子居然还在,对着他就又是一阵挥,笑道:“贺笙,你好厉害呀!”
贺笙看着她笑,这小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吹他都不用打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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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笙这边,光明正大消了处分。就是当天同行的校队里其他同学,发在贴吧里的照片,就让大佬的小兄弟们很不是滋味了。
看着那几张贺笙和冉冉隔着看台,互相击掌和疑似拥抱的照片,连笙吹何道远都忍不住想微笑脸.jpg了。
说好的“我又不是去谈恋爱的”呢??
这特么过分了嗷!!原来不让他们去是嫌弃他们瓦数太足??
他们还没嫌大佬喂狗粮喂得,他们闻一闻就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了呢!
哼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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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新年。两家都没什么亲戚,正巧贺笙的外公回来过年,干脆约了一道,吃了顿团年饭。
餐桌上热络的气氛,让两位年轻人居然生出了一咩咩,两家见家长的感觉。连一向自认为脸皮挺瓷实的贺笙,都忍不住有点脸热。
高三的这个年,过得极快。开学后的高考百日前,教室里挂上了倒计时100天的计时牌。
看着日子一天天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最后成了个位数。属于他们的高中生涯,终于快行至终点。
高考前两天,高文轩一改往日的暴躁人设,兜着一只袋子,笑眯眯地进了(8)班教室。
然后亲自,从袋子里一个一个地,给每一位同学发了个平安符。
“每回三年的这个时候,我就从一个唯物主义者,成了个唯心主义者。”高文轩笑道,“大家就当个心理安慰,好好考!随便考!正常发挥就行,没有问题的!”
同学们摸着老高发的小东西,悄悄藏进了书包里。
末了,高文轩又看着贺笙,加了一句,“别不信,开过光的,逢考必过!”
贺笙一怔,接着跟着一班级的同学们,笑出声。
高文轩跟着他们一块儿,笑得不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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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7、8、9,三天高考。
天气初暖不热,阳光也照得舒服。像是特意让这些学生们,好好度过他们人生的重要时刻。
冉冉和贺笙没有分在一个考场,倒是都在本校。两人心照不宣地,默默为对方加着油。
最后一场考试的铃声响起的时候,高中生活,完美到站。
同学们纷纷走出考场,像结束了一段旅途的乘客,走下列车。
考场外面,守着不少耐心等待的家长和记者。看见第一个冲出校门的同学,逮住就想采访。
“同学同学,等一等,可以问你两句吗?”
“啊?可以可以。”
“我看你第一个跑出考场,是因为考得好提前交卷了吗?”
“啊?不是啊,是因为我跑得快。”
慢慢悠悠踱出来,准备在校门口等冉冉的贺笙,正巧听见丁渠说完这话后,挠着后脑勺,自发地傻笑。
一旁等待的家长也跟着乐出声。还有一脸无奈,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的记者朋友。
贺笙在他身后,笑得抖肩。他这些朋友们要正常,估计还得再等几年。
记者一看这位帅得有点晃眼,又一脸“别问,问就是考得好”神情的男同学,立马拿着话筒侧身,想采访一下。
结果,对面少年突然转身就走。
记者:“???”采个访怎么就这么难??
贺笙看着走出来的小姑娘,什么也没说,笑着迎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
终于、终于、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为所欲为了。
结果,还没等他有下一步的举动——
“呜呜呜,笙哥!我们终于考完了!”
“笙、笙哥……我我我……”爱、爱你。
“笙哥谢谢你呜呜呜,谢谢你逼着我们搞学习……”
半阖着眼睫想打人的贺笙:“……”
眼看着他被小兄弟们包围起来,簇在中心,冉冉抬手捂着嘴,笑得不行。
这边还没笑完,舒一几个,就给了她相同的待遇。
两个年轻人,隔着这些陪伴他们青春成长的朋友,看着对方,笑弯了唇角和眉眼。
行吧,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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