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程焰打完招呼,然后才看了眼满眼复杂的季时屿，小声说了句，“花架子,一看就很虚,我能揍他十个来回。”
那肌肉也就看起来唬人。
人多,季时屿没法多说，只点点头，拉住她的手跟众人介绍：“我女朋友,程焰,公大的。”
程焰再次颔首致意。
其余人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边打量一边好奇一边殷勤把人让进去。
程焰实在是很高，一七五,加上腿长,不和季时屿站一块儿，甚至视觉上俩人都快差不多高了,站一块儿才能显出一点差距。
季时屿有时庆幸自己身高没掉链子,净身高一八七了，不然都觉得不配站她边儿上。
加了副碗筷,又加了菜,程焰安静坐着吃饭，有人问她话她就应一声，看起来有点儿生人勿近。
她一向不热络,旁人见她不爱说话，也就礼貌客气一下，便不再多余热情,只是眼神里仍带着复杂,时不时看她一眼。
是一个师兄请客,不算太高档的会所，吃喝玩乐全在一处，确实鱼目混杂，但也没想到发生这种事，互相谴责了一下那醉酒男人的低素质行为。然后话题有短暂的中断，谁也没再开新的话题，目光时不时滑到程焰身上，一个个表面平静，内心已经掀起巨浪。
程焰察觉了，忍不住倾身同季时屿耳语一句，“他们怎么了？”
季时屿轻笑了声，低声回她：“没事，可能是怕我以后被家暴吧！”
程焰：“……”
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可能自己太粗鲁了？
过了会儿，气氛才慢慢活跃开，问程焰公大的日常是什么，程焰说跟其他学校没什么差别，就是读书，不过比其他学校纪律更严格一些，每天早上要集合列队跑操，每天都有队列训练之类。
程焰说起话来倒显得没那么冷了，甚至还有一丝丝诡异的萌感，就是那种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别人问题都会好好回答甚至认真到有些可爱的反差。
不过大家对于她的武力值还是表示了惊叹。
问她吃什么长大的，掰手腕是不是很厉害……她被这些奇怪的问题搞得目瞪口呆，最后跟在座一个学校篮球队的大哥掰手腕，僵持了不到六秒钟，程焰就把人按下了。
她笑了下，客气了句，“我天生力气大。”
后来，季时屿他们系，一直流传着程焰的传说，说大神女朋友战斗力百分百，据说是公大那一届最强悍的女生，后来连续两年体能第一，射击第一，专业课第一，非常可怕。
季时屿实习那年，轮科室轮到急诊室的时候，主任都知道他有个警校生女朋友，还特能打，调侃他，“以后有人闹事，让你女朋友来给你找回场子。”
急诊常有冲突，有时候蓄意闹事，保安都拦不住。
隔三差五就是纠纷。
季时屿笑了声，“别了，她懒得跟人吵吵，一言不合就动手，她来得把急诊室拆了。”
主任哈哈大笑，“这么厉害呢！”
不过是闲时玩笑，但鉴于程焰身上那奇特的体质，季时屿勒令她不许到急诊室来。
虽然她也基本来不了。
程焰这一年已经参加工作了，回了江城所在的A市，进了刑侦大队，刚上任第一天就碰到凶杀案，她跟着队长熬了几个大夜，最后抓凶手的时候出了点儿问题，她直接从二楼跳下去将人擒获，立了功，却被一顿数落。
她打电话给季时屿的时候，还在开玩笑，“我觉得我属猫的，我小时候从三楼跳下去都没事，导致我觉得我会轻功。”
她太莽了，攻击性很强，很激进，他们队长每天都要数落打压她。
倒不是不喜欢，反而是欣赏以及惜才，一边赞许她的一往无前的进取精神，一边又希望她做事能稳重一些。
季时屿一凛，却敏感地问了句，“为什么从三楼跳下去？”
程焰不太想回答，想含糊过去，季时屿却没跳过这个话题，于是她不得不回了句：“没事，意外，台风天被人骗到了天台，然后锁了门。”
放学了，狂风大作，那会儿身上也没手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孤立无援也不过如此。
那次台风又来势汹汹，学校提前放了假。
再晚一会儿学校大门也要锁了，程焰看着花坛被雨水泡得松软的土，从三楼跳到了隔壁二楼顶，又顺着排水官道爬下去，撑不住就就地一滚，好在泥土地是软的，她爬起来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追上那个骗她的人，把人拉进小胡同揍了一顿，对方脸上青紫交错，后来一个月都没消利索。
季时屿沉默了好一会儿，反倒是程焰笑了声，“我爸说我能安全长大是个奇迹。”
她从小就很有不服输的劲儿，常常显得不要命似的，所以每次试图戏耍作弄她的，最后都会被她吓一跳。
慢慢的，也就没人敢欺负她了，甚至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很多人说她是个疯子。
这么多年了，说不上是习惯使然，还是天性如此，一时半会也难改。
季时屿陡然很心疼，她总说她比他幸运，其实也没幸运到哪里去，陌生的环境，被当做外来入侵者一样敌对着，唯一可以依靠的父亲却因为腿疾而自顾不暇，她又是那么要强的人，怕是出任何事都不愿回去跟程训之诉苦，什么都要自己面对、自己处理，可她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南菏失学未成年许多，她没成为其中一个，且课业优秀，怎么可能是一个“奇迹”可以概括的。
“改天陪你回一趟南菏吧！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
程焰“嗯”了声，虽然那边也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但成穗是她最好的朋友，程训之的房子还留在那儿，里面的东西都没动，之前有人想帮程训之搬回来，他拒绝了，说说不定哪天退休了还要回去的。
“好，等你毕业吧！”
-
季时屿毕业申请了A市总院，倒是跟公安局就隔着两条街，程焰原本住在宿舍里，听说后非常苦恼，房子不好租啊，她工资才四千五啊！
结果季恒初转头送了套房子，就在俩人工作单位连线的中间，两个人上班都方便。
程焰非常的沮丧，大有一种别人送了她辆奔驰，她囊中羞涩连油都加不起的感觉。
入职前，有一个月短暂的休息时间，程焰也提前调了假，陪着季时屿回了趟江城，跟季恒初徐静吃了饭，又去程训之那里住了两天。
季时屿如今在程训之那里连矜持都省了，光明正大挤进她卧室。
房间久不住人，可里面仍旧纤尘不染，被褥和床单显然也都是新晾晒过的，程训之这个人就是嘴硬，其实心里疼她到不行。
程焰连续加了几天班，这会儿早就魂游天外了，洗了澡，爬上床就阖了眼皮。
季时屿钻进被子里，把人揽进怀里，叫了她几句，她都没听见，于是原本酝酿很久的话，陡然憋了回去，有些郁闷地亲了她一下，她似乎觉得不舒服，抬手挡了一下，然后翻了个身寻个舒适的姿势睡。
季时屿笑骂了句没良心。
第二天程焰醒过来的时候，季时屿已经不见了，她洗漱完出去找他，就看到程训之和季时屿一块儿从外面回来，看见她，程训之先数落一句，“你看看你那个样子。”
程焰在刑侦大队一队里，别的没学会，脸皮倒是修炼得铜墙铁壁，面无表情夸自己，“我样子怎么？收拾收拾都能出道了，我这张脸我们队长每次都拿来钓鱼，百试百灵。”
季时屿好奇挑眉，等程训之走了，掐着她腰：“钓什么鱼？”
程焰心虚：“……工作需要。”
季时屿狐疑看她，程焰倒打一耙，“你大早上不睡觉又跟我爸密谋什么呢！”
季时屿笑而不语，看她依依不饶才含糊了句，“火火，有件事我搁在心里很久了，如果不解决，我寝食难安。”
程焰皱眉：“什么？”
季时屿低下头，故作为难，“我怕你不答应我。”
程焰：“我能做到的，我什么没答应你？”
她无端觉得自己受到了指责和质疑。
季时屿继续垂眸：“你能做到的都答应我？”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
程焰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很多，比如他其实移情别恋了，但这么久的感情不好意思提分手了，比如他其实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怕她不原谅她，比如他遇到了什么事……
程焰把最坏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以前觉得他如果移情别恋告诉她就行，说清楚她就可以谅解他，可突然这一刻，她发现就算是想想她已经开始怨恨了。
于是她冷着脸，轻声说了句，“只要你还是我男朋友，我无条件惯着你，但你不是，就另算。”
季时屿愣了片刻，旋即轻笑了下，从那古怪的语气里，听出来一些肯定的答案，于是顺着她话说：“我不想当你男朋友了。”
程焰捏了捏指骨，心脏沉下去的片刻，她已经估算自己能忍住不打人的概率了。
季时屿却只是捏了捏她的脸，“当老公行不行。”
程焰沉默了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突然将他抱摔到旁边的沙发上，胳膊压住他的脖子，皱着眉，甚至带点气急败坏，俯身盯着他，“有你这么求婚的吗？”
季时屿被摔得七荤八素，甚至都不知道她突然生什么气，只能双手举过头顶，无奈道：“还没正式求，我这不是着急。迟则生变啊火火。”
程焰满脸不高兴。
季时屿掐住她的腰，迫使她由逼迫改为拥抱，“求婚仪式我准备了，花也准备了，钻戒也准备了，还差什么，你提示我一下。”
程焰盯着他，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高挺的鼻梁，还有深邃如湖泊的眼睛。
她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明天领证去吧！”
季时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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