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睡梦中醒来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但枕边仅存的是一件淡粉色的纱裙。
我揉揉酸痛的手臂,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柔和的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洒落在乳白色的地板上,明亮洁净的房间没有残留一点罪恶的痕迹。
林君逸站在窗边,白色的家居服在微风中飘动,柔和而清雅。
他神情恍惚地望着手中飘着热气的牛奶杯,修长的手指沿着水晶的杯壁滑动着。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仿佛察觉到什么,缥缈的眼神转向我的位置,脸上挂着纯净的笑容。
那是绝对是天使才有的笑……
如果不是我手腕上还有淤青,身体上还残留着吻痕,我一定会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恶梦。
如果他现在问我:你怎么睡在我家里?
我一定会怀疑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还好他没说,他用极慢的速度走过来,把手中的牛奶杯送到我面前:“喝杯牛奶吧。”
那声音还不是一般的轻描淡写!
我打飞牛奶杯,看着乳白的奶汁四处飞溅,闷在心中的怒气才缓解一些。
“别和我演戏!”我怒吼。
他轻叹一声,搂着我的肩,用着哄闹别扭的小情人的口气说:“你想怎么样?”
我打开他的手:“你昨天晚上怎么不问我想怎么样?”
他的唇微微动了一下,又抿成了直线,视线从我的脸上转移到地上残破的水晶杯上。
“这种事道歉和解释根本没有用,就像这水晶,碎了就是碎了,即使你再怎么不舍,也无可挽回……”
我不得不承认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
我没有能力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又不知该向他索取什么样的补偿,所以我无话可说了。
他看着我,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我承认我昨天太过分了,但你确定你没有勾引我的意图吗?”
“我没有……”
“哦……你没有。”他扯了扯嘴角,说:“你没有时常偷偷盯着我看,你没有对着我笑得风情万种,你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得有多么脆弱无助,你没有在午夜走进我的家门……”
我很想反驳,但说什么都不过是强词夺理。
他没说错,我是他女秘书,午夜时分在他家里脱下衣服……
说不想诱惑他,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那么像他这样优雅、绅士的男人会强暴女人,谁会相信?
他太看轻我了,我也太高看他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其实最初我对你根本没有非分之想,我知道你有家庭,有孩子,而我也要结婚了。我根本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也不想给你造成任何困扰……我聘用你是出于一种怜悯,仅仅想给你一个安稳的工作,希望你不必总因为私人问题频繁地更换工作,不再周旋于权色交易的边缘。”
我沉默地听着他说话,我承认他的确对我不错,是个少见的好老板。
“是你的眼神时刻挑拨我的冷静,让我迷乱,但我一直在压抑着,就是不想和你有任何纠缠,不想破坏你的家庭,我想你长期做我的女秘书,也只想保持纯粹的工作关系。可是你却一再考验我的自制力,你暧昧的眼神总让我有种错觉:你想跟我进一步发展……”
“你的意思是我的错?”
他遽然抬首,手臂晃动了一下,手指的骨骼咯咯作响,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姚冰舞,你觉得你对么?”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怒气从何处来,但我完全能感受到那种压抑的愤恨。
他深呼吸了很多次,恢复了平和的语气:“算了,都过去了……谁对谁错又有什么意义?我累了,你想要怎么样,都随你吧。”
我想怎么样?
我想不出别的女人遭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也许会哭着喊着要杀了他;把他告上法庭;或者索要巨额赔偿金;当然,估计还有女人让他负责任。
我除了离开没有什么可做了……
其实我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坚强,实际很软弱的女人。一旦遇到我无法面对的事情,我就懂得逃避,不让自己再回想起发生过事。
我快速走到沙发边,拿起我的手提包,向门外走去。
就在我开门的一刻,伤痕累累的手臂又被他扯住。
“姚冰舞,要走,也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和你这种疯子无话可说。”
“你没有,我有!”他把我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胸口起伏了很多次,才哑声问,“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做情人好不好?不干涉彼此的生活,不让任何人知道?”
“你?!”他又发疯了,看来不是白天晚上的问题,是他面对我就不正常。
“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底线,我相信你也有……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接受!”
我抽回自己被他捏得发痛的手:“你这辈子都休想,我绝对不会糟蹋自己给你做情人!”
“那你这样靠卖弄风情生活就不是在糟蹋自己?还是你觉得,在很多男人面前展示你的美貌,比在一个男人面前更有成就感?”
我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本想看清楚他受辱的表情,结果我发现我的视线全部都是水雾……
此刻我多想骄傲地仰起头,但我做不到,他的话刺痛了我心底最脆弱的伤口。
四年来,我自视清高,却不过是男人眼中的玩物,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我究竟为了什么?
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我不接受任何男人,过着清苦卑微的生活。
多辛苦都独自撑着,不过是为了那个让我多恨都无法忘记的男人……
我是一直没有真正面对现实。
明知不可能,不应该,还是悄悄盼着有一天陈凌能突然出现,拉着我的手问我:你有男朋友吗?
我蹲在地上,用膝盖抵住自己最痛的位置,咬紧双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一双手将我拉入温暖的怀抱。
我抬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沉重的心跳声。
“放过我吧,算我求你!”
“我送你回家,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不会再勉强你……”
回到家里,我翻开泛黄的同学录,陈凌刚毅的字迹尽管已经模糊,还是能穿透我的灵魂,刺痛我的心……
陈凌,念起这个名字,我的心痛一如四年前的绞痛难耐。
我们的故事要从童年说起。
我的童年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因为是无人细心呵护、疼爱的孩子,个性里都带着偏执,所以我身边的小孩子多半都是孤僻的,只有我从小就喜欢笑。
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九岁就被人领养了,领养我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不是很老,但很沧桑。
她不喜欢说话,却喜欢对着照片自言自语;她不喜欢笑,却会对着照片痴痴地笑。
我十四岁的时候才知道,照片上的男人是她的爱人,二十年前死于车祸。
而她收养我,不过是为了慰籍她寂寞的生活。
十四岁的女孩儿是想不通那种绝望的等待有什么意义的,可我非常渴望那种感情,总觉得那是一种能摆脱孤独的东西。
十四岁那年,我竟真的遇到了……
那是一个傍晚,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闭塞的小胡同里跑出来一群男生,里面还有一个男生捂着左肩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抹了抹脸上的血渍。
我认识他,或者说我们学校的女生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他叫陈凌,年级排行榜上他的名字总在最醒目的位置,篮球比赛里他是最飘逸的背影……
我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在学校里见到他时,他明亮的眼睛在阳光下一闪一闪,配上微薄的唇和挺直的鼻子,略显斯文的脸,帅得让人心跳加速。
略有些清瘦的身材和他一米八的身高有点不协调,但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是名设师的杰作一样完美。
我看见受伤的陈凌想要站起来,又跌坐在地上,完全忘记了少女该有的矜持,冲过去扶住他,“你没事吧”?
他抬头看我一眼,咬咬牙,没说话。
“他们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这次连抬头都省了。
平时看他挺爱笑的,怎么个性这么孤僻。
“我送你去医院吧?”我说。
“不……”他刚站起身,后面的“用”字还没说出口,又跌倒了。
看他疼得双唇被咬出血丝,我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扶起他向医院的方向走。我把他送到医院,想要离开又不放心,于是问:“你家电话多少号,我告诉你家人一声吧。”
他诧异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傻子。
我问:“怎么了?”
他小声答:“没事!”
不期然,他的眼神和执拗就那么在我心里生了根。
那天我陪着他在候诊室里等了很久,弥漫的药水味道也变得不难么难闻……
少女时代的暗恋总是青涩而美丽的,爱上陈凌那种大众情人就注定了在甜蜜里加上点无望。
我的十五岁就是那么度过……
每天我都会很早起床,准备好一切,等到七点再准时出门。因为陈凌每天七点半的时候都会准时进学校,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我每天七点半出现。
每天我都去他们班找我的好朋友娜娜吃午饭,不过就连娜娜都知道,我找她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每一个午后,我在校园门口与他擦肩而过时,都是那样的心悸。
每一次不经意间在空气与他的视线交汇,我都会失魂好久,猜想着他是否还记得医院里那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但随即我的猜想便被自己否定,因为他从来不会正眼看我,即使不小心视线相撞,他也会立刻移开……
所以,我从未有过幻想,偷偷把这份感情收在日记本里,让它成为一段甜蜜而忧伤的回忆。
恋爱的开始往往源于美丽的邂逅,发展亦是在不经意之间。
那天放学我想去找娜娜一起走,走进教室才赫然发现只有陈凌一个人在专心写着作业。
我的心跳完全失去节奏,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走,我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缓解窒息的感觉。
想要逃走,却太迟了,他已经抬头。
我只得勉强平复下激动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杨娜在吗?”
我放在身后的手不断地发抖,脸烫得急需降温,我以为自己已经很窘迫了,结果,他的反应比我还夸张。
他猛然起身,快速说:“她已经走了。”
由于他起身太匆忙,桌上一本书被他碰掉在地上。他急忙俯身去拾,一不小心手臂碰到了桌角,俊美的五官皱到一起,脸都“痛”得发红……
那一刻,我竟也感觉到手臂一阵阵酸痛。
“谢谢!”不舍得离开,又不敢开口说话。
当我再也找不到其他话题,转身离开时,竟然听见他在喊我的名字。
“姚冰舞。”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那么好听,像是天籁之音。
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这么说他是注意到我了。
“我是陈凌。”
我茫然了。他不会以为凭他在学校里的名气,还需要自我介绍吧?
他不知道年级排行榜上,他的名字总是第一个被人看到的吗?
恐怕整个学校的女生都知道他叫陈凌,甚至连便利店里的阿姨都知道了。
他见我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有点失望地低下头,手指揉着刚被他拾起的书皮:“我以为你还记得我,我们小的时候在同一所孤儿院……后来你被人领养了。”
“你也是童育孤儿院的?”
原来他是孤儿,难怪他会在医院里用那么诧异的眼光看我。
难怪他的个性那么执拗。
“你想起我了?”他笑得特别灿烂,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
陈凌?我努力回忆孤儿院里小朋友的名字,除了依稀记得我矮矮胖胖的“哥哥”,其他孩子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呆呆地摇摇头,又猛点头,真是笨死了,不认识就不能装作认识嘛!
“我们那时候经常一起玩的。”他见我一脸茫然,笑容又散去,咬咬下唇说:“我那时候比较矮小,可能你没有注意到我……”
“有,有!”我慌忙强调着,虽然我的确一点都不记得了。但我知道从小没有父母的孩子是多么脆弱,或许一点小小的忽略都会让他感到受伤。“我记得,你变了很多!”
“是啊!”他说话的声音高了很多,像音乐拨动着我的心弦:“以后有空回来玩吧。”
“好!”
那一刻,我们的心灵是那么接近,我看得到他优秀背后那颗和我一样卑微的灵魂,阳光的笑容掩盖着像水晶一样易碎的心。
我读得到他渴望的理解和在意,也看得到他对于伤害的恐惧。
每一个孤儿大概都是如此的,总喜欢把一切都藏在心里,无论多么痛苦的事情就是溃烂在脑海中,都不会与别人分享。
我们渴望一个可以依托情感的人,又总是担心自己付出真心,别人并不在意……
从那天后,我们的关系大有进展,已经到了见面相视一笑,偶尔打个招呼“嗨!”的阶段。
我每天的日记里都会有很长的一段文字描写那轻轻的一声“嗨”。
一日,公交车上,我身后女孩儿尖叫声引起我的注意:“喂!你快点说,你们真的打了陈凌?”
“是啊,他太嚣张了,连我大哥都不放在眼里……学习好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教训他一下,他还当自己……”
“少废话,陈凌从来不和你们一般见识的,你们打他干什么?”女孩儿的语气听来不是一般的不满意。
“你心疼了?心疼也没用,陈凌喜欢的又不是你。”
“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了……你刚才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告诉你也无妨,你趁早对他死了心吧,陈凌喜欢的是姚冰舞。”
“胡说!”
“信不信由你!告诉你实话吧,陈凌挨打是他自己挑事,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居然让我大哥离姚冰舞远点……”
“……”
后面的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陈凌那天挨打是因为我?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他倔强的眼神,和那句不耐烦的:“不知道!”
原来他们在我回家的路上打架不是巧合,是陈凌想帮我。
那么他帮我是因为我们从小认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想……我至少该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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