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江湖再无柳如是,江南却有了一个叫柳如烟的青楼女子。
三年时间,柳如烟不仅成为了名动杭州的百花阁头牌清倌人,也让百花阁成了这江南首富之地最有名的交际之所。
当地豪门望族、文武要员、士子乡绅皆以来百花阁消遣为乐。虽然,能得见如烟真容者没几个,但想见而不得,更是让这些风流人士欲罢不能,流连忘返。
男人嘛,一般在喝酒的时候说真话,在作诗时说大话,哄女人时又喜欢说鬼话。而在百花阁,佳人在怀,喝酒行令,自然是什么话都说。
三年时间,这杭城里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无论是家传底细、喜好习惯,还是难言之隐、不宣之秘,都已尽在百花阁的掌握之中。
年初,杭州知府五十大寿,一时兴起欲请柳如烟到府上献艺助兴,被姑娘推辞。事后,知府大人勃然大怒,扬言要拆了百花阁。一时间,满城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在知府大人收到一封书信之后,一切又风平浪静。知府大人事后笑言,拆楼之说都是酒后戏言,当不得真。
此事之后,坊间都说,杭州城文有知府,武有都指挥使,但文武都管的是百花阁。
这也正是种师道让柳如烟远走江南,藏锋于烟花柳巷的用意。
原来,在数次遭贬之后,种师道已深感大宋内忧外患,江山社稷摇摇欲坠,而自己却苦无良策。
六年之约期满时,他入谷接走义女,也和无涯子有了一次彻夜长谈。
问计于无涯子成了他最后的希冀。
无涯子直言:“我非子房、萧何,何来经世之能。但即使有张良、孔明之才,若无识才之人,用才之君,也是枉然。”
“难道就没有亡羊补牢的可能吗?”
“如今天下之势,金人兵锋正盛,如日方升,而大宋垂暮,江河日下。唯今之计,只能以地换时,以图后继。”
“何为以地换时?”
“金人虽悍,然毕竟人丁不济,纵有过万铁骑,也会鞭长莫及。大宋虽弱,却是弱在庙堂积弊,朝纲不振。然万民犹在,只要物阜民丰。就有重振社稷之日。”
“先生的意思是?”
“以将军之能,尚无力回天,大宋颓败之势更非朝夕可逆。老夫斗胆妄言,不出五年,淮水之北恐无宁土。将军须早做打算。”
无涯子的话如剑穿心,让种师道万万不愿接受,却又如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老夫还能做何打算?”
“退守江南,以图后计。”
“江南?”
“江南。”
......
一生忠孝,半生戎马的种师道最终还是留在了北境。
他走不了,因为他是阵前的将军,军心所在。他也不想走了,因为他自知年过古稀,来日可数。
但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柳如烟的身上,因为他的两个儿子都已战死沙场。
也因为他相信无涯子的话。
将柳如烟派往江南之后,因为种师道四处征战,居无定所,所以一直以飞鸽传书和义女联络。
不过,飞鸽传书毕竟难保不会有意外。在临别之际,种师道特意留下了锦帕之约,以诗为凭,见帕如见人。
所以,柳如烟知道,送来锦帕之人必是要紧之人。
“小姐。”门外的一声轻喊把柳如烟从往事中叫醒。她应了一声,“进来吧。”
“小姐,燕勒居的人回报,已接到了老先生。”推门进来的是柳如烟的贴身丫头翠荷,也是回送锦帕给种安的那个女子。
“好。让他们好生安置老先生,切莫有失。”柳如烟听到这个消息,也彻底放下心来。
“另外,告诉妈妈,就说我今日有恙在身,不便待客。”
“知道了,小姐。”
燕勒居和百花阁相隔不过两条街,座落在闹市旁的一条街巷里,是一家普通的茶舍,也是柳如烟经略江南的一处据点。
午时刚过,柳如烟带着翠荷,换上普通妇人家的衣衫,从后门出了百花阁,一路往燕勒居而来。
西北望,三年光阴,柳如烟脚下的步子不由地快了许多。不是翠荷在一旁提醒,几乎失了仪态。
燕勒居的一间雅阁里,种安已经等在那里,望眼欲穿。
柳如烟不认识种安,但她认识那方锦帕,也知道义父府上有这样一位管家。
种安也不认识柳如烟,也未曾听主公提起。但他却认得柳如烟身边的丫头,正是昨日送出锦帕的那个清秀女子。
两人相认,再念及已经仙去的老种经略相公,不胜唏嘘,相对垂泪。
叙罢。种安也把兵书一事向柳如烟和盘托出。不过在说到藏书之处时,种安停了下来,看了看一旁的翠荷。
“哦,老管家不必担心,翠荷与我情同姐妹,不是外人。”
种安这才放下心来,却还是压低声道:“兵书被老朽藏在了一座道观,何时去取回,听小姐示下。”
“事不宜迟。”
......
燕勒居的街对面,武松和亥言坐在一家酒肆里。
这里的酒虽然比不上太和楼的女儿红,但绿蚁浊酒却自有一分甘烈。
但武松却喝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住地望向燕勒居。
“种老先生已进去该有两三时辰了,该不是有什么意外?”
“不会。”亥言笃定道。
“你为何如此肯定?”
“武都头,你可知这茶馆名字的来历?”亥亥喝了一大口,放下酒碗问道。
“你这小和尚,明知我是一介武夫,识文断字尚可,这咬文嚼字之事,我如何知道。”武松不由瞪了亥言一眼。
“不过这茶馆的名字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燕勒,应是取自燕然未勒之意,出自范仲淹的一首《渔家傲》。所以,此处的主人和种老将军应有莫大的关系。”
“这又从何说起。”
“范先生也曾经略西北,力保大宋边关,说起来算是种老将军的前辈。他在词中燕然未勒,边患未除之叹,正是戍边西北时之作,想来也是种老将军心中之憾。”
“对了,范先生还任过杭州知府。嗯,这个名字起得有水平。”亥言又喝了一口。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
“读书。”
说话间,武松突然直起了身来。抬眼望去,驶来了两辆马车,停在了燕勒居的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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