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王子的尊严,完颜杰律算是丢光了。
尽管他依然身着华服,腰束玉带,但却被捆得像个粽子一般,被丢在一驾牛车上,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
虽然在柳如烟剑下暂时逃过一命,但他知道自己依然是命悬一线。尤其是在看到武松之后。
完颜杰律也万万没想到,草莽气十足的武松和柳如烟居然是一路人,而且看起来关系还非同一般。
当然,在他眼里,柳如烟本是千娇百媚却又清新脱俗的女子,从她身上,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母妃的影子。但当她手持长剑时,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美则美矣,却是寒气逼人,令人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
完颜杰律费力地扭动着脖子,向四周望去。夜色里,四野茫茫,只有马蹄和车辙声清晰可闻。
他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一直骑马跟在牛车旁的那个女子。那应该是柳如烟的贴身丫头,名叫翠荷。
不过,当完颜杰律和她目光交接时,只见翠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似有血海深仇一般。
“快进山了,把他双眼蒙上。”不知何人喊了一声,完颜杰律只觉得眼前一黑,连夜色也没了。
众人一路星夜兼程,终于在天亮之前进了太公山。
说是进山,其实在穿过一条阔约二丈的山道之后,就是一处山岰,一座不小的太公庙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
许是因为战乱的关系,山庙已被废弃,也正好成了柳如烟等人的落脚之处。
赶了一夜的路,众人皆已人困马乏,就在山庙内外的空地上各自歇息。
柳如烟从山庙后的一条小路沿山而上,不消多时,便攀上了一处山顶。
站在此处,可以看到出山外十余里远,是个绝佳的瞭望之地--尽管她已经布置了三队哨探断后,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当然,也是因为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远处的天边渐白,霞光微露,柳如烟一脸倦容,却无丝毫睡意。
对她而言,刚刚过去的一夜有些过于残酷,这种残酷甚至冲淡了和武松重逢的喜悦。师兄的战死让她很意外,但在这乱世之中,这样的生离死别,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真正让她始料未及的则是叶律的出现。她本以为那是一段深藏心底的美妙回忆,却在一夜之间成了羞于启齿的羁绊。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让武松先饶过叶律一命,究竟是为了问出《洛神赋图》的下落,还是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山顶的风很大,却吹不散柳如烟的愁绪。
趁着众人已经歇息,柳如烟决定单独去见一次完颜杰律。因为,她不知道当着众人的面,她该如何对此人开口。
完颜杰律完全没睡着,一则,是手脚被绑,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二则,一个明知自己可能快死的人哪还有心情睡觉。
柴房门被推开时,完颜杰律心里一紧,以为是有人要来取他性命了。不过,看到是柳如烟时,他心里又升腾起一丝希冀。
“我问你答,若有半句虚言,立取你性命!”柳如烟长剑一指,极力做出恶恨恨的样子。
完颜杰律点了点头。
剑尖从完颜杰律眼前划过,嘴里的破布团瞬间掉落。
“你可知《洛神赋图》何在?”柳如烟问道。
“娘子问的是东晋虎头先生之作?”
“废话,自然是长康先生之作。”
“御府画谱中确有收录《洛神赋图》,但皆非长康先生的真迹。”
“你此话当真?”柳如烟眉头一蹙。
“不瞒娘子,拿到画谱时,小王......在下就特意查验过,《洛神赋图》共有三份,但皆是后人临摹之作。”
“皆是摹本?”
“娘子若不信,可自去查验,小王若没记错,那三份《洛神赋图》皆在甲字第九号车中。”
柳如烟知道,完颜杰律于书画颇有研究,《洛神赋图》如此知名之作,他断不会看错。心里不禁颇为失望。
“名录中真的没有先生真迹?”柳如烟还是有些不死心。
“确实没有。小王收录书画时特意问过御府内侍,据他说,长康先生的真迹早已失传。”完颜杰律道,“即便是御府所藏之作,既不书《洛神赋》,也无名款,画风虽皆有六朝遗韵,但确是摹本无疑。”
“不过......”见柳如烟满脸失望之情,完颜杰律顿时觉得自己大限将至,连忙想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不过什么?”柳如烟杏眼一立。
“小王曾听言,在御府所藏摹本之中,有一幅乃是宣和皇帝亲笔,只是慕于长康先生盛名,他才未落名款。”
柳如烟知道,宣和皇帝于书画上造诣深厚,亦颇为自负,想来他兴趣所致,临摹这千古名作也并不奇怪。
不过,即使是皇帝亲笔,那摹本也是摹本,《洛神赋图》中所暗藏的玄机究竟还在不在,亦不得而知。
如今之计,只好先寻到摹本再说。
想到此,柳如烟收起长剑,欲转身离去。
“娘子,你会杀我吗?”完颜杰律突然颤微微地问道。
“我不杀你,其余人怕是也饶不了你。”柳如烟背对着完颜杰律,冷冷道。
“可杭州一别,小王......”
“休提杭州二字!”没等完颜杰律把话说完,柳如烟已厉声喝道。
“你堂堂金国王子,潜入我大宋境内,欲行不轨之事,你还有何脸面提起?”
“是,娘子说的没错。可我奉命行事不假,对娘子倾慕之情也是真啊,花落地,柳如烟......”
“你住口!”柳如烟猛然回头,只见她嘴唇微颤,双眼含星,“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娘子为何杀我,难道就是为了那一面之缘,一词之念吗?”完颜杰律虽然心里已怕得要死,但他也知道,柳如烟是他唯一活命的依仗。
“我杀你,是因为尔等蛮夷之族侵我疆土,屠我百姓,毁我宗庙。”柳如烟道,“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娘子息怒。娘子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岂不闻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自古以来就是有德者居之。今宋帝无道,皇天震怒,才有我大金恭行天之讨,吊民伐罪,以正寰宇。”
“我呸!”柳如烟怒道,“尔等所到之处,毁家灭门,生灵涂炭,此谓之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也敢妄称有道?”
“小王承认,金兵确有烧杀劫掠之事。”完颜杰律道,“但自古征战,军纪不严之事常有,此乃小节,为天命所授,匡扶天下才是大义啊。”
“大义?在尔等这些王公贵族眼里,黎民百姓就果真是命如草芥,只堪成为所谓大义的殉葬品?”柳如烟道,“尔等的大义就是只知权谋天下,王侯将相,不顾苍生疾苦,陷万民于水火?”
完颜杰律一时语塞。他原以为,柳如烟只是诗书满腹,又善解风情的婉约女子,却不曾想,眼前之人却是心系苍生的一位女侠。
柳如烟气犹未消,接着道:“你也妄称读书人。可知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尔等以蛮夷之师兴兵来犯,又置民于何地?”
“娘子息怒,息怒。”完颜杰律道,“这些道理小王自然知晓。但两国交往,可礼尚往来,也难免有兵戈相向,只求看在相识一场,放小王回去。”
“放你回去?”柳如烟双目一立,“好让你再劫掠我大宋典籍,糟蹋我礼仪文章吗?你休想!”
言罢,柳如烟摔门而去。
但要让她立即杀了完颜杰律,她还是下不了手。
如何处置完颜杰律,不仅是柳如烟的问题,也是众人的问题。
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这是大多数的意见,尤其是武松,以前数次让从自己手中逃脱,早就欲除之而后快。
不过,令虚道长却以为不妨先留他一命。
“金贼自然当诛,不过此人乃金国王子,非一般金兵可比。”令虚道,“暂且留他一命,或许日后可有大用。”
“有甚鸟用?留着他迟早也是个祸害,不如杀了痛快。”丰赫扬瞥了一眼令虚。
“就算是两军交锋,有这王子在,也可让金人投鼠忌器。”令虚道,“何况,他身为王子,必是知道些寻常人不知之事,说不定有助于我等之后截杀一事。”
令虚此言也提醒了众人。完颜杰律既然此番能领军北归,势必对金军整个北归计划有所知悉,倒真还是个重要的消息来源。
“道长所言不差。有这王子在手,我等也多了些回旋余地。”亥言也道,“杀他还不容易,但先留他一命,或可换回些更有价值的东西。”
虽然众人依旧有些心有不甘,但令虚和亥言这一老一小,一道一僧也是公认善于谋略之人,他二人的话也颇有份量。
“那就依二位之言,先审审这个王子,看看有何收获再定夺也不迟。”作为群雄之首,静觉大师一锤定音道。
武松没有说话,众人之中,最想杀完颜杰律就是他。但他觉得亥言的话不无道理。
柳如烟也没有说话,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这个王子的性命于她而言,究竟是私事还是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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