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日早上的天灰蒙蒙的,又阴又冷。
言峥一心惦记着沈余的身体状况,以至于昨夜翻来覆去整晚都没怎么睡着。清早六点起床出门,发现沈家人似乎还没起来,匆匆一瞥之后,怕父母疑惑的他立即转身下楼去晨跑。
其实,昨天他本来是打算等沈余一起回去的,结果等了许久才得知沈余已经坐着裴家的私家车离开。等他到家,天色已晚,沈家铁门紧闭,实在不便打扰,索性放弃。
冬日昼短夜长,言峥去小区的公园里晨跑了好一会儿后,东方的天才全部大亮起来。
小跑回到家门口时,对门沈家已经有说话的声音传来。他正准备过去敲门,突然就听到一阵碗碟摔碎在地的刺耳声,然后是男人与女人的吵架声传了出来。
他本来迈开的脚,默默收了回来。不过还未及时回避,铁门哗啦一下被打开了。
“阿姨早上好。”他礼貌地假装没看到对方的狼狈。
“早上好。”徐丽捂着一边脸颊走出来,见到言峥神色不自然地笑了下,随即快步跑下楼去。
未紧闭的大门里传来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空气中似乎还飘来一丝酒味,言峥皱了皱眉,转身回了自己家。
客厅里,自己的父母正坐在沙发上轻声说着话。见到他回来,夏明月连忙站起来,招呼父子二人开始吃早餐。
言峥看着自己相敬如宾的父母,再思及对门的沈家,不由替沈余感到难过。这世上,大人的自私与不负责任,为什么总要自己的孩子来承担呢?那些大人在生小孩的时候,也没有问过小孩愿不愿意啊!
言氏夫妇皆不是爱谈论旁人是非之人。只是隔壁的骂声一直没有停歇,脾气温柔的夏明月也忍不住皱眉:“要不然……今天让小余过来咱们家玩吧?”
言桐书摇摇头:“还是算了,沈平今天休息在家。而且看情况,他应该又喝酒了。”
沈平一向大男子主义,且好面子,再加上近年来又染上酗酒这毛病,如果他们这么做,估计会让沈余遭受更多的责骂。
夏明月也听出丈夫话中之意,所以只好放弃这个提议。
这天,言峥时刻关注着隔壁沈家的动静。可惜,沈家的大门竟再没有打开过,他也因此没有机会跟沈余碰面。
因心里藏着事情,晚饭过后没多久,言峥把书本一合,起身去了楼下的小公园。到了九点多,小公园里的人已经都走光了。他一身汗味慢吞吞地返家,却在途中意外撞见了尴尬的一幕。
只见暖黄的路灯光下,一对中年男女正亲密地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接吻。他正要非礼勿视地移开视线,却意外发现灯光下露出真容的那位女士,赫然正是沈余的妈妈——徐丽!
当心中的怀疑被亲眼证实,言峥只觉得一阵恶寒。他紧紧抿着唇,看着那一对男女,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捏握成拳。最后,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打断那两位胶着的男女时,中年男人那张略显熟识的脸突然暴露在灯光下!那一瞬间,仿佛有人硬生生扼住了他的喉咙,准备喊出口的话当场消弭。
路灯光映衬出少年惨白惨白的脸,窥破秘密的少年破天荒地低下头去,在冷寂的冬夜里无声疾跑而去。
冷风里,隐隐传来身后那对男女,低低的,不堪入耳的呻吟声……他攥紧拳头,一路狂奔,任凭冷汗浸透里衣,却一步都不敢停歇。
呼啸的风声里,他怀揣着飞速跳动的心脏,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一定不能让沈余发现这个丑陋的秘密。
周一早上,言峥在楼下等沈余一起走,没想到却扑了个空。他到班级门口的时候,看见沈余周围正围着几个男生。一群人不知聊了什么话题,各个脸上都溢满笑容。
见到言峥出现,男生们纷纷主动与他打招呼,唯独沈余,看见他出现,竟然直接把脸转向了另一边。言峥当下心情就不好了,那句到嘴边的“早上好”直接给咽了回去。
众人看他一言不发地冷着脸,察觉气氛不对,顿时作鸟兽散。唯独徐小胖有些纳闷,明明刚才聊天时沈余对救命恩人表现得很感激,怎么见到真人立即换了一副脸孔呢?唉,女人心,海底针!
其实徐小胖不知道的是,沈余一直到此时此刻,都坚定地认为救自己的人是裴禹。
再加上,刚才短暂的闲聊里,徐小胖几次三番提到言峥那晚与罗菲儿聊得很愉快,直接导致沈余看言峥怎么看怎么不爽。
大概,对于敏感又骄傲的少女时代来说,当你发觉自己对于某个人而言并不是特殊的存在后,作出的第一个反击就是,收回自己那颗慢慢倾靠的心。
可怜言峥还在想着,如果某个倔强的家伙认输,那么他就大方地原谅她。结果前面两节课都结束了,对方还是一句话都不主动跟自己说。
升国旗的时候,他望着头顶飘扬的红旗,有些泄气地想,算了算了,这家伙倔强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又不爱讲理,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然而,他刚决定回到班级就主动打破僵局,结果却发现沈余正与裴禹并肩站在班级门口的走廊上闲聊。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其间裴禹伸手摸了摸沈余的头,沈余笑得一脸甜美可人。
他原本稍微好转的心情,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瞬间又变糟了。
裴禹见到言峥走近,友好地主动打招呼:“嗨,言学弟。”
言峥别有深意地盯着裴禹打量了许久,似乎想将眼前这个总是表现得平易谦和的少年脸上的面具卸下来。
裴禹没有移开目光,微笑着与他对峙。
最后是一旁的沈余气不过,大声道:“没礼貌的家伙!师兄我们别理他。”
言峥无声地看了沈余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只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抬脚回了教室。
言峥刚坐下,身后的徐小胖就凑过来搞事情了。
“唉,我刚刚听到班上有女生说沈余跟裴学长是一对。是不是真的啊?”徐小胖的语气透着激动与兴奋。
“你想太多了。”言峥正憋了一股闷气,听到这话,毫不留情地伸手拿起桌上的书拍在徐小胖脑门上。
“……”徐小胖表示不服,“怎么不可能?你看沈余跟裴学长在外头聊得多愉快!而且那天在别墅,我看裴学长抱着沈余,很紧张的样子。这两人一看就是相互喜欢……”
“跟男同学相处愉快就是谈恋爱?那你们早上聊得那么开心,也是在恋爱?你不知道一中早恋会被请退吗?沈余有那么愚蠢?”
徐小胖被惊得目瞪口呆。高冷的学神大人,今天情绪有点不对劲啊!而且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他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了。
徐小胖缩了缩脖子,还没吭声呢,学神大人又发话了!
“徐潘,脑子这种东西是用来思考的。”言峥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会对方。
徐小胖冥思苦想许久,方想明白,自己似乎是被鄙视了?
第三节的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沈余才慢吞吞从外头走进来。
言峥看到她回来,瞥见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忍了忍,终是选择移开目光。沈余正好也看他不太顺眼,所以让她主动攀谈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天中午,言峥因不想看见沈余没心没肺的样子,所以选择直接回家去吃午饭。然而沈余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言峥失落之余,又带着点赌气的意味,接连几天都没有再留在学校食堂用餐。
沈余依旧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言峥至此灰心地选择每天准点回家吃午饭。
于是,从这之后,原本关系缓和的两人,莫名其妙又断了邦交。
两人不仅在学校没有交流,就连放学后也没有。
由于两人表现得太明显,以至于班上的同学都看了出来。罗菲儿为此还特意跑来找徐小胖套话,拐弯抹角问徐小胖,沈余与言峥是不是闹矛盾了。徐小胖总结了下自己的所见所闻,最终肯定的回答赢得了自家女神的一个甜美笑脸以及一个苹果的犒赏。
不过罗菲儿每每和言峥主动说话,言峥都不怎么理会她。除了最初那几天,言峥偶尔会搭理她一句。
在与言峥断绝邦交的时间里,沈余却与裴禹越走越近。学校里,渐渐的,关于两人谈恋爱的流言蜚语开始慢慢传开,可大部分居然都是在说女方不要脸的。
令人意外的是,罗菲儿竟然没有因此特意针对沈余。只是每次看见她,眼里都流露出不屑。
沈余猜测了下原因,觉得或许是因为校元旦晚会举办在即,罗菲儿以及她的小团体忙着练习入选元旦晚会的表演节目,以便一鸣惊人,所以没工夫搭理自己。
然而外人不知道的是,沈余与裴禹在一起,绝大多数时候其实都在讨论关于美术方面的话题。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她管不住别人的嘴,所以只好努力让自己别在意那些中伤人的恶语。只是,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靠躺在床上,总会时不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言峥每次碰见她与裴禹在一起时,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越变越冷的天气里,十二月接近了尾声。
沈余缩着脖子,双手藏在上衣口袋里,站在小区门口的公交站牌下等车。大概是今天下大雨的缘故,再加上时间又早,所以站牌下候车的人寥寥无几。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一转头就看见远处撑着黑色雨伞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的言峥。
同样是一中的校服,有的人轻而易举便把它穿成了时装,有的人则……她低头瞅了瞅裹成球的自己,叹气。果然这世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言峥走近时恰好听到她那句吐槽,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他收了雨伞,在她身旁站定,然后微微侧头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沈余在他打量的目光中,防备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脱口道:“你干吗?”
言峥忽然皱了下眉:“你胖了?”
“……”沈余一口气憋在喉头,白皙的脸慢慢涨红。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有病才会主动跟对方说话!这世上,但凡是女性,就没有人喜欢被当面说胖的!就算她变胖是个事实……哼,像他这种家伙,在电视剧里最多活不过一集!
沈余还没腹诽完,言峥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比以前好看多了。”
沈余立即白他一眼:“喂,我知道你学习很厉害,但是请你以后别随随便便跟女生说话,OK?我怕你会被打得很惨。”
言峥的脸上终于露出近段时间以来难得的笑容:“关心我?”
沈余报之以鬼脸:“才有鬼呢!”
迟来的公交车在两人面前停下,沈余毫不迟疑地抢先跑上去。车子最后一排难得还有两个座位,沈余使了个小心机,特意选择了靠过道的位子。她心想,这样的话,如果她不给某人让地盘,对方就没办法坐进去啦!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言峥一眼就看穿她的小伎俩。他走到她身旁后,非常有礼貌地微笑询问:“同学,请问里面这个位子有人坐吗?”
整个车厢的乘客,除言峥外,其余都是坐着的。沈余就是想撒谎,条件也不够啊!她忍住想揍人的冲动,边移开挡在中间的腿,边答:“……没有。”
“谢谢!”
“……”沈余无可避免地又和言峥坐在了一起。
因天气路况不好,车子刚发动没多久就来了个大颠簸,沈余一个不察后脑勺就磕了个包。她自认倒霉地捂着后脑勺哀号没多久,车子行进到某个拐弯路口时,突然又来了个紧急大刹车。
由于沈余坐的时候,为了避免和某人有肢体接触,整个身体都是往外倾的,所以紧急刹车时,巨大的惯性,让毫无防备的她整个身体往车厢前部冲去。
幸好一旁的言峥眼疾手快,在她往前冲的瞬间,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里,避免了一场流血大事件的发生。
沈余被这个意外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窝在言峥的怀抱里,一动未动,直到车上的广播播放了好几遍“车辆启动,请您注意抓好扶手”的提示,她才缓过劲来。
“谢、谢谢……”她不太自然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双手紧紧抓住扶手。
“我们换个座位。”言峥说着,已经弯腰微微站起身。
“啊?不用了……”她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习惯性就拒绝了他。
言峥被拒绝后,一动不动,就那么盯着她看。她被看得更加不自在了,只好作出了妥协。只是坐在靠里的位子后,原本低垂的脑袋瓜又埋下去了几分,用跟蚊子般的声音讷讷地说了句:“谢谢……”
言峥没说话,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学校。
雨水嘀嗒嘀嗒打在伞面,随即又跳跃着四散开去。沈余撑着小花伞走在校园里,想跟一直漫步走在自己身后的言峥说点什么,却又苦于近段时间的尴尬而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她苦恼之际,身后的言峥忽然心有灵犀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来。
“沈余。”他喊了她一声,然后顿住,似乎是在思索着怎么组织语言。
“嗯?”沈余侧仰着脑袋瓜去看他。她以为他是来找自己和解的,谁知却对上他莫名凝重的脸。
“不要跟裴禹走得太近。”他终于还是决定省却铺垫,直接一点。
“……要你管!”她眼底的小小的光芒变得暗淡,负气朝前,不再去看他。
他连忙伸手拽住她:“裴禹接近你另有目的,你别被他的外表欺骗了,他不是个好人!”
她听到他对于裴禹的评价,瞬间甩开他,冷笑道:“说得好像全世界都是坏人,就你一个是好人似的。不要以为你刚才帮了我,你就有权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我交什么样的朋友,和谁玩,不需要你来评头论足!请你不要用你阴暗的内心来评判裴师兄,他比你好千倍万倍!最后,我们不熟,谢谢!”
言峥被她维护裴禹的态度激怒,气急:“沈余你是不是没带脑子?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一个戴着假面靠近你的人,却不愿意相信我一分一毫?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头顶哗啦啦越坠越急的雨水,仿佛透过薄薄的伞面跌进了她的心里,打湿她好不容易决定敞开的心。她听见自己用近乎冷酷的声音说:“对,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她飞奔的脚步声淹没在冬日的风雨声以及周遭的喧嚣里,连同那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少女心事。
如果你只是个陌生人,也许,我就不会这么难过?
真希望你可以永远和我站在统一战线,可这个愿望大概有生之年都不会实现了吧?
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2]
江城一中的新年晚会举办时间为十二月最后一天的晚上七点,地点在校大礼堂。
经过层层筛选后,沈余他们班一共有两个节目入选,一个是罗菲儿的孔雀独舞,另一个是罗菲儿与赵心怡、林芳、徐小胖等人的话剧表演。然而节目单上那一大串的表演里,沈余最期待的节目,却只有裴禹的吉他弹奏。
为了展现班级的团结以及集体荣誉感,新年晚会前一天的班会课上,(1)班的同学们对于究竟由谁上台去给自己班的小伙伴献花这个话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因为有两个节目,所以就决定男生女生各选一名。
徐小胖率先提议女生由沈余来,因为班上除了罗菲儿,他觉得沈余长得最好看。可惜这个提议被沈余本人当场拒绝了。
徐小胖控诉:“沈大胆,就凭咱俩这么铁的关系,让你献一下花,你都不肯?你丫也忒没同学爱了吧?”
沈余“呵呵”了两声:“一棵道具树的人生注定是孤独的,请提早适应角色。”
徐小胖:“……”
一旁的罗菲儿丝毫不想看见沈余上台献花,当即笑眯眯接过话茬:“既然沈余同学不愿意,我们也别强人所难呀,不如先定男生的人选吧。”
罗菲儿的目光落在言峥身上,赵心怡立即意会,提议说:“我建议男生由言峥同学来。”
徐小胖等人也想附和,谁知言峥轻飘飘一句就让大家消了念头:“我明晚有化学辅导课,没空。”
过几天就是全国高中生化学竞赛的决赛,毕竟是重点中学,一切还是以成绩为主。学校为此特意设立了专门的小组,带队的教练这几天正在给成员紧急加训。
于是在经过一系列讨论后,男生这边由班长蔚帅挑起了大梁。而女生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被点名的女生要么是胆小,要么就是口是心非,蔚帅只好把目光定格在全班最安静的女生虞姗身上。
“女生就由虞姗同学来吧。”
虞姗突然被点名,顿时无措地推了推鼻翼上的黑框眼镜,胆怯道:“我……”
蔚帅朝她灿烂一笑:“别担心,你只需要在表演结束之际走到舞台上献花即可。这样吧,明天你跟我坐一块,具体的事宜到时候我跟你详说。”
虞姗在男生阳光灿烂的笑容里,下意识地点头应下了这个差事。尽管很多年后,这个新年晚会成了她少女时代被众人嘲笑的又一个笑柄,她也不曾后悔过。
举办新年晚会这天晚上,沈余跟随班级的大部队来到学校礼堂。她刚刚在自己班级的所属区域坐下,一个宣传部的高二学长突然走到她身边说裴禹有事找她。
她纳闷地跟在对方身后,一路来到了后台的某一稍显清净的角落,发现裴禹似乎等了她有一会儿。
见到她来,裴禹并没有直接说是什么事,反而皱着眉打量了下她身上的衣裳:“怎么穿得这么薄?冷不冷?”
沈余把冰冷的手藏进校服的口袋里:“还好,礼堂里没那么冷。”
南方的冬天太过潮湿,再加上最近经常下雨,冬天的衣服又厚重,所以她平常穿的几件衣服晾了好几天都没干。往年冬天一到,徐丽女士会在逛商场的时候顺便给她也买一两件冬衣,今年却不知怎的,完完全全只顾打扮她自己了。不过抛开这些,徐丽女士也多了个优点,比如在给零花钱上,明显比以前大方许多。
裴禹直接把她的一只手抓过来,将自己手中的热饮塞进她手里:“这是他们刚才给我买的,我还没喝过。你先拿在手里暖暖手,然后再喝。”
“谢谢师兄。”沈余的笑容有些羞涩,又透着感动,隐隐还有些愧疚。为自己因言峥的话而动摇过的那些瞬间,感到愧疚。
眼前这个温暖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是言峥口中那个心怀不轨之人呢?
“想什么这么出神?”裴禹出声打断她的神游,“啧,原来魅力四射的我于小余你而言,毫无吸引力可言啊——”
沈余在他故意拖长的尾音声中,扑哧笑出声来:“师兄你找我什么事?”
裴禹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粉色礼盒:“新年快乐,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唉?”沈余愣了下,然后连连摆手,“不用了,我没准备交换的新年礼物……”
裴禹失笑:“谁说礼物一定要相互交换的?如果是礼物,就不需要图回报。如果是交换,那不是礼物,是物品。”
“可是……”沈余仍然没有伸手去接。
单从礼盒看,就知道裴禹送的这份礼物不便宜。虽然他说礼物不图回报,但这世上连亲密的血缘关系之间都需要回报,更遑论没有血缘关系的彼此?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送不起价格相当的礼物给他,最明智的决定就是不接受他的馈赠。
她的反应全写在脸上,裴禹只好自己主动将礼盒塞进她手里:“如果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不如晚上轮到我表演的时候,上台给我献束花,如何?”
“呃,我现在去学校旁边的花店买花!但是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沈余将手中有分量的礼盒塞回裴禹怀里,转身就要往外跑,却忽然被裴禹的举动惊住。因为裴禹居然把礼盒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沈余第一反应就是把东西捡回来,幸好包装完好。她不解道:“师兄,你这是干什么?”
裴禹脸上的笑已经敛去,语气淡而疏离:“送不出去的礼物,不如扔掉。你还捡它做什么?”
“……你已经把礼物送给我了,我有权处理它的后事。”沈余把东西收起来,宝贝似的藏进怀里,“晚会马上开始了,你好好准备,我先走啦!”
沈余如风般跑开,却没有直接回到座位,而是跑去校外的花店买花。
与花店老板讨价还价半天,最后沈余以七折的优惠从花店买了一大束康乃馨。其实她有点想买玫瑰花,但是不太好意思。
抱着一大束花回到礼堂,晚会正好拉开序幕。
身旁坐着的女生,平日与沈余没怎么接触。瞄了她手里的花束好几眼,然后扭过头与另一侧的女生窃窃私语。
沈余没怎么在意,开始专心看晚会。
罗菲儿表演的孔雀独舞在整个晚会节目单上,排得比较靠前。她本身人长得就漂亮,再加上曼妙轻灵的舞姿以及舞台的灯光效果,一出场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罗菲儿在学校人缘好,外加裴禹的关系,她的舞蹈表演还未结束,舞台两侧已经有好几个人抱着花束等待上台献花。
虞姗在蔚帅的提醒下,抱着花一路小跑来到舞台旁侧。
其中一个高年级的女生看了虞姗一眼,问:“哎,你是菲儿他们班的吧?”
周遭的目光投过来,虞姗下意识低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虞姗的声音太小,这位高年级的女生没听到,误会虞姗态度高冷,因此不满地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舞台上轻灵的孔雀在雷鸣般的掌声里,缓缓停下了旋转的舞步。周围两侧等候的献花群众当即朝舞台冲去。那位曾主动与虞姗搭讪的女生大概心里憋着一股气,在中途忍不住偷偷伸出了脚。
虞姗一个不察,当场被绊倒在地,手中的花束也顺势被甩了出去。
因为没有防备,所以那一下摔得特别疼,当场没能站起来。
原本心情愉快的罗菲儿见到这一幕,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向追求完美,虞姗这一摔直接破坏了她的完美闭幕。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好发脾气,甚至还得表现出很有同学爱的样子上前把人给扶起来,心里别提多气恼了。
刚离开舞台和人群,罗菲儿立即就冷下脸,嫌弃地收回自己的手。
“送个花都能摔倒,真没用!”
“对不起……”虞姗低垂着头,单手紧紧扶着自己摔疼的胳膊。
“真晦气!”罗菲儿没有接受道歉,冷着脸去跟赵心怡等人会合,离开之际甚至还用肩膀撞了虞姗一下。
虞姗被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鼻翼上的眼镜也掉在了地上。
胳膊似乎是折了,锥心地疼。她咬着牙,把那句惊呼声硬生生憋了回去,蹲下身正要去捡自己的眼镜,突然眼前出现一只手帮忙把地上的眼镜捡起来并轻轻放在她鼻梁上。
虞姗睁大眼睛一看,眼前放大的居然是蔚帅关心的脸。她一紧张,差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你胳膊是不是受伤了?小心一点站起来,我带你去医务室。”
“谢谢……”那一瞬,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她连忙低头掩饰。
“我刚才看到是有人故意把你绊倒的,所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把场子找回来!敢欺负我们班的人,不想活了!”
“不用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这些你先别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去把胳膊治好,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你还记得提议你上台献花的人是谁吧?”
“……”对话声一点点远去,舞台上的表演却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停止。
沈余坐在台下,心底一直在默数着裴禹的出场。
等到罗菲儿等人的第二个节目表演完,好一会儿,裴禹才终于登场。
他抱着一把吉他,穿着白色的毛衣,独自站在舞台中央。聚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只是展颜微微一笑,台下的掌声与尖叫声就一浪高过了一浪。他伸手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声浪瞬间就平息了。
简单的旋律响起,然后是温柔的男声缓缓吟唱:“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学生时代,男生们似乎只要会弹奏乐器,会唱歌,就能轻而易举引得无数女生竞相追随欢呼。如果是裴禹这种家世好,成绩优,还长得好看的,那就更不得了了。
这首《情非得已》唱下来,台下女生全程都是在捧脸惊呼:“哇,好帅!”
中文歌曲结束后,裴禹还唱了一首深情的英文歌。他的声线温柔又带着慵懒,再加上脸上一抹让人无法抵挡的微笑,整个晚会掀起了声浪高潮。
沈余坐在台下,也是全程迷妹脸。不过她谨记着自己的任务,在歌曲唱到尾声时,抱着花第一个冲上舞台。
罗菲儿晚了一步,当场朝沈余飞了好几个眼刀子。可当她无意间瞥见沈余手腕上露出的那条独特的四叶草手链时,气恼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然后就是难堪。她粗鲁地将手中的花束塞进裴禹怀里,转身就走。
裴禹一头雾水,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又不方便拉住她问清楚,只好等离场后再去了解情况。
而另一边的沈余春风满面地从台上跑下来后,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把剩下的节目看完。孰料,坐在外头的两个女生见到她回来,丝毫没有半点挪动身躯的意思。
沈余歪着脑袋瓜看着她们:“不好意思,我要进去,麻烦让一让。”
这两人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反而对着舞台上新一轮表演评头论足。沈余心情好,决定不跟她们计较。剩下的表演也没有她期待的,所以她干脆直接掉头走人。
裴禹离场后,在大礼堂外找到了罗菲儿。
正在气头上的罗菲儿一见到他,立即掉头就走。
裴禹有些疑惑不解:“怎么了,谁又惹我们家小公主生气了?”
罗菲儿一听更来气,直接把口袋里的四叶草项链塞给他:“哼,这个还给你,我才不稀罕你的破新年礼物。”
“原来是生我的气啊!”裴禹笑了笑,然后又一脸苦恼,“可是我怎么想不起来今晚哪里惹你生气了……”
罗菲儿顿时鼓起腮帮,气鼓鼓瞪着他:“裴禹哥哥,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沈余?”
裴禹皱了下眉,脱口就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罗菲儿窃喜了下,随即又追问:“那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还送她礼物,还对她这么好?”
“原来你生气是因为这个?”裴禹恍然大悟,“你还记得生日宴会的时候,沈余是怎么落水的吗?”
罗菲儿沉默了会儿,“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送礼物给她的?”
“嗯哼。”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
“当然不喜欢!对我而言,她只是一个外人,可是你不一样。所以,不要再因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了。”裴禹拿起四叶草项链重新替她戴上。
罗菲儿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裴禹替她戴好项链,亲昵地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无奈地叹气:“小醋坛子……”
罗菲儿恢复好心情,主动伸手挽住身旁之人的手臂,“这外面好冷呀,我们快点进去吧。”
裴禹还没来得及应答,一道黑色的人影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拳揍在他的脸颊上。事情发生得太过猝不及防,他当场一个踉跄,往后连退好几步。
一旁的罗菲儿吓得惊声尖叫:“你干什么?”
等她借着灯光看清打人者的脸,一脸惊愕:“言峥?怎么是你?你疯啦,为什么无缘无故打裴禹哥哥?”
言峥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警告你离沈余远点,如果你敢伤害沈余一根毫毛,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裴禹用手背轻轻擦了下嘴角,轻笑了声:“你是沈余什么人?我和她怎么样,与你有关系吗?”
言峥语气透着坚定:“只要是沈余的事,那就关我的事。”
罗菲儿听到言峥的宣言,气恼道:“沈余、沈余,你以为沈余是天仙啊?言峥,你有空还是劝一下她,让她别不要脸地整天缠着裴禹哥哥!她自己不学习就算了,别耽误别人的学业!裴禹哥哥,我们走,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罗菲儿每每见到言峥维护沈余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当下拉起裴禹就走。
裴禹任由罗菲儿拉着自己往礼堂门口走去。不过,在经过言峥身旁时,他忽然松开罗菲儿的手,倾身靠近言峥耳畔,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音量低低地说了一句:“你的沈余跟她妈一样下贱,我连手指头都没勾,她就……”
言峥被激起怒气,不等他说完,一拳又挥了过去。裴禹这次有了防备,却奇怪地没有躲避,只是脸上的笑有些意味不明。言峥迟疑了下,拳头刚要落在对方脸颊上时,蓦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声——
“言峥,你有病啊,干吗无缘无故动手打人?”沈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然后一把将裴禹拉到自己身后:“师兄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言峥听她一开口就是维护裴禹,又瞥见她的举动,气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他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沈余。
沈余却无暇关注他,眼睛的焦点完完全全落在裴禹一个人身上。
“我没事。”裴禹朝她轻笑,却不慎牵扯到嘴角的伤,当下“啊”地低呼了声。
沈余仔细一辨认,这才发现裴禹居然受伤了!她担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火大地看向沉默不语的言峥:“看什么看,打人就是不对!你还不快向裴师兄道歉?”
人似乎就是这样,因为内心深处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特殊优待,于是肆无忌惮地挥霍对方的容忍。殊不知,真心也有耗尽的时候。
言峥此刻的心情就跟这夜晚一样寒冷:“沈余你是不是没长脑子?我们认识的时间久还是你跟他认识的时间久?你怎么不问问发生什么事?”
面对言峥与裴禹,罗菲儿的天平终究还是倾向裴禹这边。她气呼呼地在旁边插嘴:“事实不就是我跟裴禹哥哥好端端在说话,你无缘无故冲上来打人?!”
言峥没搭理罗菲儿,就那么目光冰冷地看着沈余。
沈余觉得莫名其妙。因为言峥此刻的神情就仿佛她犯了滔天大罪一样。
两人对视了几秒,言峥最终选择负气走人。
沈余对着他的背影喊了句:“喂,你还没道歉呢?”
言峥头也不回,下一秒却听见某人低声下气替自己道歉的声音:“师兄对不起,那家伙脑袋有时候不正常,我替他向你道歉,能不能请你原谅他……”
言峥听到身后飘来的话语声,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蠢货”,加快脚步离开这个令他气闷之地。
当冬夜渐冷,江城飘起了雪。
十六岁这一年的寒冬,就这样在漫天飘舞的雪花里,悄然结束。
[3]
沈余是在元旦假期结束返校的那天上午方才得知,言峥已在前一天就随校队去了外地,参加全国高中生化学竞赛(决赛)暨冬令营。
假期归来,大家有些亢奋。课间时分,几个男生就聚在徐小胖的座位旁,热烈讨论着言峥等一行人去外地参加比赛之事。
其中有男生对于言峥能否获奖表示了担心:“虽然咱们班的言峥很厉害,但是毕竟学习高中化学知识的时间没有高年级的那些人长,所以……”
“有道理。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言峥再厉害,也只是高一的学生……”
“被你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悬啊!听说参加决赛的人是全省一等奖的前几名,各个省份高手云集,言峥得个三等奖应该有可能,但是二等奖跟一等奖就……”
对于优秀的同龄人,许多人在崇拜的同时,又会不由自主地滋生出嫉妒。
沈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听到后面传来的一连串“长他人志气灭自我威风”的对话,实在忍不下去了。她一拍桌子站起来,转身看着后头的几个男生,面色不虞道:“你们能不能对自己班的人有点信心?在我看来,以言峥的实力得个一等奖完全没问题!”
虽然对于之前言峥揍人一事,沈余还余怒未消。但是,她内心里还是坚定认为一等奖对于言峥来说,轻而易举。
这大概就是从小到大在学业与智商上被碾压的后遗症吧。
其中一位平日与罗菲儿走得比较近的男生不爽地反驳:“嘴长在我脸上,你管得着吗?”
沈余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哦,管不着,就是觉得有点多余。”
男生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你——”
战火一触即发,徐小胖赶紧充当起和事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都是一个班级的,有话好好说,别因此伤了同学的情谊。毕竟,大家的初衷都是一样的嘛!”
预备铃在此时响起,当事双方态度还没松动,一旁的陈枫已经拉响警报,“啊,不好,班主任来了……”
话音未落,一时间,大家已作鸟兽散。
沈余状似不经意地问徐小胖:“喂,知不知道参赛的队伍什么时候会回来?”
“好像是十一号。”
“哦。”
“说实话,其实我也觉得言老大得个一等奖完全没问题,说不定还能入选国家集训队,最后代表祖国出征啥的。”
“切,马后炮!”沈余没再搭理他,转回头去。
言峥不在的日子里,沈余独占一张课桌,一开始乐得自在,渐渐却觉得别扭。
习惯这种东西真是可怕,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潜移默化地适应了他坐在自己身旁。
几天后,全国高中生化学竞赛(决赛)暨冬令营闭幕式一结束,江城一中那三位参加冬令营的学生全部获奖的消息,立即传回了学校。校方第一时间张贴了布告以及在学校广播里插播了这条喜讯。
沈余不知道其他班级的人反应如何,反正他们班的人全部沸腾了,朝一楼的布告栏纷涌而去。
沈余跟到教室门口,忽然觉得自己表现得有些太急切,正准备放慢脚步,心急的徐小胖已经一把扯住她外衣的帽子。
“想啥呢?这可是咱们班的大喜事啊!无论言老大得的是几等奖,咱们首先得在气势上震住别人,懂不?”
“……”沈余默默拽回自己的衣帽,然后加快了步伐。
布告栏前此刻已经围了许多人,沈余看见大红喜报上言峥的名字以及后头那个醒目的“一等奖”,第一个反应是:果然!
其他两位一同参赛的高年级学生,一个得了一等奖,一个得了二等奖。
身旁站着的男生正好是早前与她发生过争论的那位,沈余挑衅地扫了他一眼,在对方尴尬的神情里,满足地开始钻出一层又一层的围观人群。
刚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赵心怡熟悉的声音在说:“哇,菲儿菲儿,你快看,言峥得了一等奖,你家言峥好厉害!”
随后是罗菲儿与有荣焉的声音:“那是,我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差?!”
沈余闻言一脸无语,双手插兜,转身回了班级。
第二天,参赛的队伍归来,班级里正在上自习课。
大家看到言峥出现在门口,立即自发鼓掌。沈余正昏昏欲睡,听到突然爆发的掌声差点一下子弹跳而起。
一抬头,正对上言峥无语的目光。
她摸摸鼻子,拿起笔,假装很认真的样子。昨天就开始酝酿的道贺,一时也忘了说出口。
言峥一出现,秩序良好的自习课当即乱了。除了徐小胖等人一直缠着言峥追问比赛事宜外,更有不怕死的人跨越千山万水偷跑过来。
沈余惊讶的是,言峥居然难得好脾气地对大部分问题都进行了解答,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于是接下来在学校的时间里,沈余总忍不住用余光去偷瞄他。
就在沈余第N次偷偷打量某人时,言峥将她逮了个正着。
言峥皱了皱眉,一副很困扰的样子,“沈余,如果你是想跟我道喜,直说无妨。请不要……”顿了顿,他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这样实在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啥?”
“喜欢我。”
“……”明明是他自己想太多好不好?沈余觉得自己简直太冤了!
言峥似乎很满意看她语塞的样子,手伸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正准备掏东西,却在看见她手腕上无意间露出的质地昂贵的四叶草手链时,止住了动作。
十几岁的少年,性格再沉敛,也有想找人分享的时候。然而这一秒,那些迫不及待要与心中最独特之人分享的雀跃,统统沉默下去,至此无声。
两个人又恢复之前冷战时的相处模式。
临近期末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间,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就结束了。
沈余去学校拿成绩单的时候,看见言峥,便免不了想起双方之前打的赌。年段一百名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想了想他俩还没和好,之前的赌注大概也就不算了吧?又或许他早就不记得曾经打过这样的赌。
沈余的期末成绩虽然比期中成绩考得好了些,但总体是差强人意。成绩单发完的第二天,班主任家访的电话就打到了家里。沈余一度以为自己会挨骂,没想到徐丽女士居然破天荒没骂她,还和颜悦色地给她报了个寒假补习班。
对于徐丽女士的决定,沈余一直到站在教育培训机构门口都还觉得不真实!
徐丽女士替她报完名,交完学费,拜托补习班的老师对她多尽心外,还不忘摸着她的头,叮嘱她:“好好学习,争取高考考个好大学,不要让妈妈失望。”
沈余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轻声细语仿佛变了一个人的母亲,忍不住伸手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瞬间袭来的疼痛感让她当场弹跳三尺:“我的妈呀……您真的是我妈?没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
“你这孩子……”徐丽女士温柔地笑笑,然后踩着高跟鞋袅娜地离开补习班。
沈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妈这段时间都不正常啊,万一哪天反悔让她把这昂贵的补习费还回去呢?
思及此,沈余顾不得其他,赶紧追问身旁给自己领路的女士:“老师,报名还没超过二十分钟,现在申请退款还来得及吗?”
“你觉得呢?”
“……那我把今天的费用扣掉,只退剩下的补习费?”
“你说呢?”
“……要不,看在我这么可爱的分上,打个折扣?”
“小姑娘,不用担心,我会让你班上的老师好好关照你的,争取让你把落下的学业都追赶上去!你就把心放在学习上,别老想着那点学费的事情了。”
“老师,我求求你了,咱们能不能别互相伤害?”
“要对彼此有信心。”领路的女士结束这个话题,然后指了指旁侧坐了许多学生的教室,说:“快进去吧,过会儿会有老师给你发卷子,测试一下知识掌握程度,正式开课前会把各班级名单贴出来,然后进行分班。好好加油,不要辜负父母对你的期望。”
沈余听到最后那句话,无声沉默。辜负的前提,应该是他们对她有所期望才对吧?
补习班在两天后才正式开课。
沈余从培训机构回来,在小区门口遇上了言峥的妈妈夏明月。见到夏明月手上颇有分量的购物袋,她连忙主动上前帮忙。
夏明月本来要婉拒,但是拗不过小姑娘,只好作罢。不过当她看到小姑娘那双被冻得通红的手,连忙心疼地将自己的手套摘下来套在对方手上。
“这么冷的天,怎么出门也不记得戴手套?”
沈余听到长辈关切的话语,傻笑道:“出门前一听我妈妈说给我报了个补习班,我吓得整个人都不好啦,所以就没想起要戴手套……”
“补习班?”夏明月惊讶的目光落在沈余手上印有培训机构名字的袋子上。在她看来,徐丽实在不像是会对子女学业上心的人。
沈余点点头,调皮地朝长辈眨了眨眼,说:“言妈妈你是不是也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夏明月失笑,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脑袋瓜,心底却满满都是怜惜。不被父母疼爱的孩子,只好被迫自己长大。即使表现得如何不在乎,心里还是伤心的吧?
夏明月回到家后,在当晚的饭桌上提了几句沈余去上寒假补习班的事情,还问了下自家儿子关于沈余各科的学业,并叮嘱他在学习上要多帮一帮沈余。
言峥点点头,顺口问了一句沈余所在的教育培训机构的名字,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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