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江北女匪 > 第4章险逃关口

过不了片刻,那马蹄声果然转向峡谷而来。辰年沉不住气,忍不住偷偷探出头望了过去,就见来人一身军士打扮,一面控制马速慢跑着,一面四下里扫望,不承想竟是叶小七!

辰年一愣,想也没想就站了起来,高声叫道:“小七!”

叶小七闻声看过来,见是辰年,脸上立刻涌起了惊喜之色,忙从马背上翻滚下来,向着她跑了过去:“辰年,总算追到你了,穆爷呢?”

辰年冲他挤了挤眼睛,指向他的背后。

叶小七诧异地回过头去,见穆展越竟是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了他身后,离他不过三五尺的距离。叶小七心中虽然惊讶,却是没有多想,忙回身恭敬地给穆展越行了个礼,细细地说道:“穆爷,小的昨日便奉了大当家的命令前来寻您和辰年,在关口处一直没有等到你们,忙又往回找,在前面看到了马,这才猜着你们可能是要走蜈蚣岭翻山过去,便又紧着往这边追来了。”

穆展越面无表情,问:“何事?”

辰年也从山石后跳了出来,围着叶小七绕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他,奇怪地问:“小七,你怎么这身打扮?这是冀州军的军衣吧?”

“是大当家叫我这样打扮的。”叶小七回答着辰年的话,从怀里中掏出一块不大的铜牌来,双手递向穆展越,“穆爷,这是大当家叫小的转交给您的,说是他与青州守将杨成曾有些交情,只要有这块令牌,杨成必不会为难穆爷。”

穆展越接了过来随意地扫了一眼,见旁边的辰年一直探着头巴望着,顺手就把那铜牌又扔给了她。

辰年拿了那铜牌细看,见它只有寸许宽,两寸来长,一面刻出“保国护民”四个字,另一面刻出“张士强”,及“青一七四九”一串编号。铜板大面上虽还光滑,字迹间却已是有了铜锈,想来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什么?”辰年问叶小七。

叶小七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是大当家避开人给我的,并叫我连夜出寨子来找你们。”

既是这样给的,就必然是什么要紧之物,辰年又低头翻看那铜牌,一旁的穆展越突然说道:“这是军牌,军中标记士兵身份的,这块是青州军中的。”

辰年一愣,惊道:“那这张士强是谁?青州军中可有这个人物?怎么就拿了这东西就能出关,他比杨成官还大?”

这问题别说叶小七不能回答,就是穆展越也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张士强,青一七四九。”辰年喃喃念叨,忽地叫道:“会不会是大当家的什么亲戚啊,也是姓张的啊,看这东西也有些年头了,不会是大当家什么祖辈之类的吧。”

叶小七还惦记着大当家张奎宿交代的事,见他二人只顾着讨论这铜牌的来历,不觉有些焦急,忙打断了辰年的话,与穆展越说道:“大当家还叫小的把这身军服换给穆爷,将马也换了过来,请您先用这块令牌出关,我陪着辰年,随后过去找您。”

穆展越默然不语,辰年却是察觉到了异处,问叶小七:“既然拿的是青州军的军牌,为何还要穿这冀州军的衣服?岂不是要被人识穿了?”

叶小七答道:“大当家说只有假装是冀州过来的信使,这才好直接求见杨成。”

辰年一想确实有这么回事,若是青州军之人,关口守军必会有人认得才是,还不如这样假扮冀州信使,说是冀州有急信要交给杨成,反而更不易教人起疑。

她心中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极快地顺了一遍,暗道薛直虽是死于义父之手,却是因着张奎宿的授意,若真论起来,他可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再者说张奎宿向来就是个重诺守信之人,应不会用这个来故意设计陷害义父,更别说从他自身的利益出发,他也不希望义父被抓。

而关口查的就是刺杀薛直的刺客,若是义父能用了这法安然出关,那叶小七与自己要混出关口并不困难,事后三人在关外会合就是了,这个法子无论是比起强行闯关,还是翻山绕路,都要更简单一些。

辰年思量片刻,说道:“义父,我倒是觉得此法可行。”

穆展越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应道:“好。”

叶小七闻言忙脱了自己身上的军装,他出发之前就考虑到穆展越的身材比自己高大,所以故意穿了身宽大的军装出来,此刻换到穆展越身上,倒是正好大小合适,他整理好衣装翻身上马。

叶小七又上前一步郑重叮嘱道:“大当家嘱咐过的,说穆爷到了关口时直接说冀州薛盛英有信给杨成,待见着了杨成的面再将那信物给他,就问他一句话,可还记得祖辈们当年的同袍之谊。”

穆展越缓缓地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辰年,说道:“你和叶小七在前面,我先看着你们出关。”

辰年明白他的用意,当下也不多说废话,只与穆展越说了一句“义父多保重”,便和叶小七率先往飞龙陉关口飞奔而去。途经之前拴马的地方,那里已是围了许多青州士兵,他二人哪里还敢上前,忙远远地绕了过去,谁知往前走了没有多远,还是被巡查的士兵给拦下了。

叶小七做出一副哆哆嗦嗦的胆怯样子,却不露痕迹地挡在了辰年身前,点头哈腰地与那上前来搜身的士兵说道:“军爷,军爷,咱们俩就是住在这山里的百姓,今儿想着去城里走个亲戚,还请几位军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说着便从袖子里摸了一块小小的碎银子出来,悄悄地塞进了那人手中,又低声央求道:“后面的是我妹子,因出来行走不便,这才穿了小人的衣裳。还请军爷行个方便,千万别吓着她。”

那士兵刚搜完了叶小七身上,见他并无兵器便先松了大半的心,听叶小七这样说,又抬眼看向他身后的辰年,细细一打量,果然是个扮了男装的年轻女子。他看看叶小七,又瞥了眼低头瑟缩的辰年,脸上忽地露出了然的神色,笑着问叶小七道:“嘿,小子,这不会是你的小相好吧?拐着人家的闺女私奔呢?”

“妹子,真是小人的妹子!”叶小七一脸尴尬之色,嘴里一迭声地说着好话。

那士兵走回去不知和同伴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引得几个人同时哄笑起来,不过却是没再为难辰年两个,挥了挥手放了他们过去。

辰年与叶小七一路疾行,过午时分便赶到了关口。因有杨成在此处坐镇,关口处的盘查虽严,守军们却不敢肆意胡来,只将那些看着可疑的青壮男子暂时扣押,其余的行人均放了出去。辰年与叶小七跟在一队行商后面,竟是十分轻松地混出了关口。

他二人出关之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悄悄藏下了,只等着穆展越从后面赶过来会合。谁知这样等了有大半个时辰,日头已经偏西,却仍不见穆展越的身影。辰年渐渐着急,转头低声问叶小七道:“怎么回事?我义父怎么还没出来,你那军牌没有问题吧?”

叶小七也是满心的疑惑,穆展越可是骑着马,论脚力的话绝不该被他们两个落下这么远,是早就该到了的:“不应该啊,不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吧?”

两人正说着,忽远远地看见关口处一阵骚乱,刚刚出关的行人不知何故四散奔逃,乱作一团,四处的守军却是逆着人流向着关口聚拢过去,就连箭楼上的士兵也都引箭对向了那里,混乱之中,兵戈相击之声不断地从关口内传出,显然是有人在强行闯关!

辰年心中一惊,猛地站起身来就向那边冲去,刚跑两步却被叶小七从后面一把抓住,他急声问道:“辰年,你做什么?”

她要做什么?她自然是要过去救义父。

“放开!”辰年怒声喝道,用力去甩叶小七的手。

叶小七脑子里比她还多了一丝清明,死死攥住了她的胳膊不肯松手,口中急道:“辰年,你冷静一下,就算是穆爷在闯关,我们过去了非但不能帮忙,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

辰年闻言一僵,脑子立时冷静下来,她平日里练功总是偷懒,功夫实在算不上好,就这样莽撞地回身冲过去,怕是非但不能救义父,反而还要他分神来顾她。再说他本就有着强行闯关的打算,可见是自信能闯出来的。

她虽年少,却是个极理智的人,当下便强行稳定下慌乱的心神,回身问叶小七道:“我们怎么办?”

叶小七其实早已经慌了,刚才只凭着一股子急智才说了那几句话出来,此刻再听辰年问他怎么办,却是答不出来了。不过辰年问他这句,也只是心神慌乱之下的随口一问,并未真指着他能有什么法子,见他答不上来,反而自己接了下去:“我们就在这里等,看守军会不会前往青州送信求救,如果有,我们就替义父劫杀了他们。”

叶小七一听她竟然要在这里劫杀守军信使,吓得脸色都变了,忙劝阻道:“不可,这里离关口这么近,稍有动静就会引得守军注意,绝不能在这里动手,不如再往西走走。”

就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关口处的打斗越发激烈起来,青州守将杨成手臂受伤,由亲兵护卫着退到了箭楼之上。见穆展越一人一刀竟是快要冲破了关口,杨成稍一迟疑,冷声说道:“放箭!”

箭矢瞬时如雨倾下,一下子拖住了穆展越的脚步。

关口内侧,又有一骑从东飞驰而来,来人疾驰到关下才从马上滚落下来,由人领着奔到杨成身前,跪伏在地上急声禀道:“将军,刺客还有两名同伙,一男一女,均是做少年人打扮,怕是已经混出关口,请速派人追缉!”

杨成面沉如水,闻言只点了点头,身边自有心腹亲兵下去安排,顷刻之后就有一队骑兵从关内驰出,向着青州方向追去。

穆展越这里因失了坐骑,又被箭雨所阻,速度一下子慢了许多,只能一步步打出关去。待他冲破关口,又从守军手中夺了战马过来,那一队骑兵已是赶在他之前疾驰而去。

穆展越心中一惊,猜到这队骑兵可能是奔着辰年与叶小七去的,当下顾不得许多,一刀将后面纠缠的士兵斩作了两截,猛地提气发出一声长啸。

这声长啸极响极亮,箭一般贯穿长空。辰年听得心头一震,须臾间已是反应了过来,忙扯着叶小七转身就跑。

出了飞龙陉就等于出了太行山,地势一下子变得十分平坦,道路也是宽阔好走,辰年却不敢在这路上和战马比脚力,只拉着叶小七往密林里钻。也亏得他俩都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走惯了山路的,这样的林中小路自然难不住他们,七拐八拐之后就远离了大路。

只要不是在开阔之地,以他们的身手就不用惧怕骑兵的追杀,如果有骑兵追过来,没准还能得两匹好马充作脚力。叶小七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大松了口气,精神上稍一松懈,就立刻觉出体力上的不济来。他只觉得腿上一软,一下子就跌倒在了地上,试了几下也没能爬起身来,索性就一屁股坐下了,喘息着说道:“不行了,我跑不动了。辰年,咱们歇一会儿吧。”

辰年也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叶小七,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蹒跚着走到叶小七身边,一手去扶他的肩膀,看样子是想贴着他坐下来,可谁知她的手掌到了半路却忽地一翻,猛地贴到了叶小七的咽喉处。

那掌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把小巧的匕首,锋利的刀刃紧紧贴在叶小七的喉间,辰年死死地盯着他,呼吸犹自有些急促,只冷声说道:“说!这是怎么回事?”

叶小七身子一僵,睖睁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身体本能地往后仰过去,试图与那刀锋错开分毫的距离,口中颤声问道:“辰年,你这是做什么?你别逗我,我可胆小!”

辰年手中的匕首随着叶小七的移动而移动着,总是不离他的咽喉要害之处。不知是因刚才跑得急了,还是此刻心情太过于紧张,她的嗓子也有些嘶哑,却带出一股子狠戾劲来:“我没工夫逗你,你老实说,是谁指使你过来害我义父的?若是敢有半句假话,我立刻就杀了你!”

叶小七自觉委屈,又是害怕又是愤怒,一时间眼泪都快出来了,辩解道:“你我十几年的交情,我叶小七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许是不知,你谢辰年还不知道吗?我何曾做过半件对朋友不义的事?是大当家给了我那军牌,叫我来助你和穆爷出关,我这才连夜出了寨子来寻你们。若是我叶小七有半句瞎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辰年却不为所动,匕首仍是抵在叶小七喉间,叶小七见状越发急了,咬牙叫道:“我若是说谎,就叫我……就叫小柳一辈子不理我好了!”

他自小就暗恋小柳,这是辰年早就知道的事情。

她和叶小七自小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本就不愿相信他会背叛自己,现又听他用小柳来发誓,对他的话就更信了几分,暗道难道真是张奎宿利用了叶小七?利用了她与义父对叶小七的信任?

辰年也没了头绪,收回匕首,一屁股坐在叶小七身边,有些慌乱地问道:“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杨成见了军牌就会放我义父出关吗?到底是杨成背信弃义,还是张奎宿故意设计陷害?”

叶小七本恼她刚才的行径,可此刻见她这般模样,不觉又是心软,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不是大当家的问题,他若是真要害你们,只要暗中给杨成消息就成,何必再叫我送那军牌来?再说,穆爷被抓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这些问题也都是辰年之前就想过的,她也是实在想不出张奎宿有什么理由要害他们,就算是要杀人灭口,这个时候不也是晚了吗?可既然不是张奎宿在设计陷害,那剩下的就是杨成背信弃义了?

辰年低着头沉思不语,叶小七在一旁看得着急,忍不住出声问道:“辰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辰年听得心中一动,疑心又起,抬眼看着他反问道:“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叶小七挠了挠脑袋,答道:“现在也不知道穆爷怎么样了,不过我觉得就凭他的功夫,谁也奈他不得。咱们要是能找到他是最好的了,若是找不到他,那就有点麻烦了。你们之前打算要去哪里?”

穆展越是说过要去青州城的,可辰年此刻心里还暗藏着戒心,闻言便摇了摇头:“义父没告诉我,只是说要带着我出关。”

“呀,那可真有点不好办了。”叶小七正苦恼着,忽地灵机一动,叫道,“对了,不如我们两个先回寨子,然后多给穆爷留下些暗号,叫他回寨子找咱们,可好?”

听他建议自己回清风寨,辰年面上更是不动声色,故意试探道:“可眼下回寨子也不容易啊,关口那里查得那么严,要我说咱们不如去青州,也方便打探我义父的消息。”

谁知叶小七略一思量后猛地一拍大腿,竟是十分认同她的话,“对!去青州,青州是杨成的地盘,打死他也想不到咱们敢顶着这个风头进青州城!就是……”他将身上摸了个遍也只摸出几个大钱出来,最后可怜巴巴地看向辰年,“昨夜里出来得急,只顺手摸了几块碎银子,刚还给了那个兵大爷了,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辰年四下里摸了摸,结果还不如叶小七,竟连一个大子都没摸出来,搞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只想着出来就是做趟买卖,没合计着还能用到钱。”

叶小七皱着眉思索片刻,忽地嘿嘿笑两声,冲着辰年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相地说道:“那咱们两个就在青州做两回买卖好了。”

辰年想了想,觉得眼下也只能这样。两人在密林里待了一夜,第二天起早在林子里砍了两捆柴,扮作寻常的村中少年,背着柴从小路绕到青州城外。许是杨成也料不到辰年他们敢在此时进城,城门处的守卫果然与往日并无两样,并不见森严。辰年与叶小七跟几个卖柴的人混在一起,总算有惊无险地进了城。

青州城虽然地处贫瘠之地,可由于多年未经战乱,城内倒是也算繁华,只是现在时辰还早,街上店铺大多刚刚开门,也没什么客人,只有几个卖早点的铺子处还热闹些。

由于一连饿了几顿,辰年和叶小七都早已是饥肠辘辘。叶小七用手里仅有的几个大钱买了两个肉包子,回来都塞给了辰年,自己吞着口水说道:“你先垫垫肚子,等一会儿街上热闹起来,咱们做趟大买卖,得了钱再去鸿福楼吃顿好的。”

辰年没说话,将包子又塞回叶小七手里,自己则把他背上的柴接了过去,和着自己的柴一起提到了街边的包子铺里,和掌柜的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用两捆柴又换了四个包子回来。

叶小七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辰年低低地骂了他一句“榆木脑袋”,却又分了两个包子给他,说道:“吃吧!”

两人并排蹲在街边上啃包子,啃完了也没动地方,就蹲那里抬着脸默默打量路上过往的行人客商。倒是不时有衣着光鲜的人路过,叶小七也从后面偷偷跟上去两回,可惜每次都没能找到机会下手。

辰年看得着急,低声骂道:“你个笨蛋,看我的!”说着就从人群中挑了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人打算下手,可从街头跟到街尾,最后也是蔫蔫地空手而归。

叶小七心中既觉失望又觉欣慰,面上的表情一时很是纠结。

辰年倒是少有的不好意思,低声感慨道:“以前总瞧不上那些偷偷摸摸的,觉得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现在才知道人家那也是门手艺!”

这行业差别太大了,他们都是做惯了大开大合的劫道买卖,一时还真是做不来这胆大心细的技术活!

两人可怜巴巴地蹲在街边上大眼瞪小眼,眼瞅着日头渐渐爬高,早上吃的那点东西很快就过了劲,叶小七饿得眼睛都冒了光,左右看了看,见街上讨饭的小叫花都开始歇工吃中饭了,更是熬不下去了,小声建议道:“辰年,要不咱们还是出城吧,就是在道上做个‘买卖’再回来也成啊!”

辰年好容易混进了城,自然不想就这样出城,可身上没钱又没法在城里待下去,她咬着嘴角思量了片刻,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立时从地上站起身来,有些兴奋地对叶小七说道:“不用出城咱们也能做成‘买卖’!”

叶小七愣了一下,误以为辰年是要在这城里就行抢劫之事,吓得忙一把抓住了她,压低嗓门叫道:“不成,不成,这城里不比咱们山里,就是敲锣打鼓地打劫也没关系。你看看那边,可是有专门巡街的官差,偷偷摸摸地顺个荷包什么的,他们逮不到现行也就算了,可若是明目张胆地抢劫,必然会把他们引过来。咱们两个眼下可都是逃犯,万一被他们缠上就麻烦了!”

“自然是不能当街明抢。”辰年解释道。

叶小七很是不解,问道:“不明抢?还是要做小偷?可咱们两个谁都没这个手艺啊!”

辰年冲他嘿嘿一笑,眨了眨眼睛,说道:“这回咱们也不做贼,咱们捉贼!”

叶小七一下子傻了:“捉贼?”

“对!”辰年扯着他往街上的热闹处去,边走边低声说道,“咱们做不了贼,难道还捉不住贼吗?咱们这回黑吃黑!”

事实证明,对他们二人来说,捉贼显然比做贼更容易一些。叶小七眼光毒辣,很快就在人群中盯上了几个贼眉鼠眼的泼皮。他与辰年两个没有打草惊蛇,只在后面悄悄地缀着,然后趁他们偷窃得手分赃的机会,把人堵在了僻静的小巷中。

两人用布蒙了面,二话不说先冲上去将人噼里啪啦一顿胖揍,然后不等那几个泼皮反应过来,抢了银钱就走。那几个泼皮都被打傻愣了,直到他二人走远了,才回神,几人相互一看,可倒好,都已是被揍得鼻青脸肿。为首的那个泼皮嘴角被打破了,说话都不利索,只口齿含混地骂道:“妈的!这是个什么路数?青州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两人?”

他们几个在这里骂骂咧咧,辰年与叶小七那里却是满怀的激动与欢喜,两人一连绕了几条街巷,见后面没人追上来,才放缓了脚步,细数了刚才抢来的钱财,没想到竟有十数两的碎银。

叶小七咂舌道:“嘿!还是城里买卖好做啊!也痛快!”

辰年手上正抛着一个做工精细的荷包玩耍,闻言便瞥了他一眼,含笑问道:“怎么,在山里做买卖就不痛快了?这才多少银子啊,咱们清风寨哪趟买卖不得上千两银子啊!”

“不一样。”叶小七琢磨了一下用词,认真地解释道,“山里买卖虽然也痛快,可从情理上讲吧,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理不直气不壮的,不像这回,跟行侠仗义一样,头一回抢东西还抢得这么理直气壮!”

辰年听了忍俊不禁,故意与叶小七逗道:“挺胸!抬头!让我瞧瞧咱们叶大侠的英姿!”

叶小七还真配合着她摆了几个姿势,两人嘻嘻哈哈地笑闹了一会儿,便商量着怎么用这些钱财。叶小七肚子饿得厉害,自然是想先去酒楼大吃一顿。辰年考虑得多,只花几个小钱买了馒头充饥,然后带着叶小七寻了家成衣铺子,花大价钱将两人的衣衫鞋袜都换了一遍。

待从成衣铺子里出来,叶小七身穿长衫手拿折扇,摇身一变成了个眉清目秀的书生,而辰年则化作唇红齿白的小小书童。叶小七瞧瞧自己的打扮,又瞧辰年,既觉可笑又觉不解,诧异道:“咱们这是要做什么?要扮进京赶考的书生和书童吗?”

辰年答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抢了那几个泼皮,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没准还会四下里寻咱们,不如换成这样的打扮,就是住起店来也方便。”

叶小七自小就对她言听计从,听她讲得头头是道,当下便也不再多问,只是捏了捏干扁的荷包,犯愁道:“能穿新衣自然是好,可咱们的银子都快用完了,还怎么去住店?”

辰年眼珠转了转,笑道:“只要先够今日用的就成,明日你我再去‘行侠仗义’一番就是了。”

两人商议定了,寻了家中等档次的客店,假作四处游学的学子住了下来。

平日里辰年和叶小七出门四处去打探穆展越的消息,没钱的时候就偷偷换了装束去“行侠仗义”。就这样过了十多日,穆展越还没寻到,青州城内的那几个惯偷泼皮却是急了。

有见过这样等人得了手分赃的时候才出来行侠仗义的吗?这哪是什么大侠啊,分明就是强盗啊!偏生他们被抢了,被打了,连个官都不能去告,有什么苦都得自己往肚子里吞,这也太欺负人了!

泼皮首领欲哭无泪,在又一次被“行侠仗义”的时候,忍不住叫住了叶小七与辰年两人,小心问道:“两位大侠,咱们不知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您两位,能不能告知一下?教咱们也死个明白。”

辰年一连多日得不到穆展越的消息,心头正有火,闻言就答道:“你们没什么地方得罪过咱们。”

泼皮首领又说道:“既然无冤无仇的,那两位为何这般与咱们过不去?非得把人往死处逼?”

辰年这里还没答话,叶小七那里已是不耐烦地答道:“咱俩就是缺钱花。”

泼皮首领一口鲜血堵在胸口,差点没当场喷出来,暗忖这两位也太不讲理了,谁不缺钱啊?他们不缺钱能去偷吗?缺钱就来打劫他们?这还讲不讲个道义了?再说了,你要抢钱就抢钱吧,你就别再打人了啊,至于每次都要把人打个鼻青脸肿的吗?

他想了想,昧着良心叫了辰年两个一句“大侠”,好言与他们商量道:“能不能听小的一言?咱们也就是做个小本生意,不过图个养家糊口。两位要是真的缺钱,咱们想法给您做票大买卖,咱别这么零敲碎打了,成吗?”

辰年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大买卖?”

泼皮首领小心地瞄着她的脸色,说道:“小的知道一户人家,虽不是深宅大院,家里存放的银财却多。咱们若是能把这趟买卖做下来,两位大侠手头上定能宽裕不少。”

辰年听了勾勾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说道:“打家劫舍,这可不是偷了,得算是抢了。怎么,你想糊弄着咱们去做强盗?然后你再暗中告发,叫官差把咱们抓个正着?”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泼皮首领连忙说道,心中想的却是你俩现在的行径与盗贼也无异,怎的就还在乎名声?

辰年笑笑,看似不经意地瞥了叶小七一眼,自己找了个木头墩子坐了下来。

叶小七与辰年在一起混了十几年,两人之间已极有默契,当下便往前站了一步,叉腰挺肚地问那泼皮首领道:“你说的是哪户人家?你们怎么知道那家中放的有钱?”

泼皮首领倒也是极有眼力之人,瞧出辰年才是那个拿主意的人,因此虽是叶小七在问话,他却是佝偻着身子向着辰年细细答道:“那是城守府大管家杨贵的外室,杨贵这人奸诈狡猾,偏生娶了个厉害老婆,咬紧了口不许他纳妾,杨贵就偷偷地在外面置了个外室。这外室年少貌美本就极得他的宠,前年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出来,杨贵就更是把外面这对母子放到了心尖子上,没少给他们置私房。”

辰年一听到“城守府”三个字时就上了心,面上却是露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装腔作势地说道:“既是城守府的大管家,必然是有权势的,想他那外宅也小不了,怕是还请有护院看宅。不去不去,没必要为了几个小钱把自己再折进去。”

“没护院,那就是一处二进的小宅子,前面一对老两口看守门户,后面住的是那外室母子并两个小丫鬟。杨贵家里的母老虎着实厉害,他哪里敢明目张胆地给那外室置大宅。”

“哦?”辰年挑了挑眉,从眼角上斜睨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她这样一问,不承想却引出了那泼皮首领的苦水,他叹息一声,诉苦道:“不瞒大侠,咱们这些人也都是家里穷得挨不下去了,才出来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不过是求个饱腹,咱们不敢做那些太过于伤天害理的事,也就是挑着那穿着好的、家境富裕的,从他们身上借几个小钱花花,一不叫他伤筋动骨,二也能帮他们挡挡小灾。”

辰年听到这里却被他的这套说辞给说乐了,抬起眼来仔细打量这泼皮首领。瞧他不过二十七八岁,八字眉,细长眼,鼻梁又细又高,嘴唇薄而阔,人一笑起来,面孔上就只剩下几条缝,再配上嘴角眉梢的那几块青肿,看起来极是滑稽可笑。

这人倒是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赔着小心地解释道:“老话不是说了嘛,破财免灾,咱们叫他们破点小财,也就等于给他们挡了小灾了。”

叶小七看他啰啰唆唆的,冷声喝道:“哪这么多废话!”

那人被吓得一个哆嗦,忙闭上了嘴不敢再说。

辰年扯扯嘴角,抬手制止了叶小七,转头问这泼皮首领:“老兄贵姓啊?”

泼皮首领先怯怯地瞄了叶小七一眼,这才小心地答道:“免贵,免贵,小的姓邱,家里排行老三,大伙抬举小的,都叫上一声邱三哥。”

叶小七突然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暗道,老子叫叶小七,你叫邱三,怎的,你还想着排到老子前头去?

邱三却不知哪句话又惹了叶小七,见他突然发作,吓得连忙又噤了声。

辰年淡淡地笑了笑,学着清风寨二当家文凤鸣惯常说话的腔调,说道:“邱三哥有个好口才,日后得了际会必成大器。咱们今儿先不扯别的闲话,还是说说那杨贵大管家吧,邱三哥怎的这样清楚他外宅的事情?”

邱三闻言忙点头,张口欲说之前却先长叹了口气,然后指着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说道:“这孩子叫小宝,他哥大宝本跟着咱们几个一起混的,半年前没长眼偷到了杨贵身上,被抓住了狠打了一顿,还断了两只手。其实做咱们这行的,没少被人抓住过,有打一顿的,也有扭送官府的,可少有杨贵这么狠的。那荷包里也就几两碎银子,他就这样要了大宝两只手!现在大宝成了废人,家里除了小宝,就剩下一个寡妇娘,还是个病的,没法子,小宝只能跟着咱们出来了。”

说到这里,邱三已是红了眼眶,那个叫小宝的孩子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叶小七瞧得心酸,又想起了自个儿的身世,差点也跟着落了泪,不由得叹了口气。

辰年却是不为所动,她自己就是个口舌伶俐能言善辩之人,知道这说话大有讲究,会说的能把三分事情说成九分,这邱三又是个惯会说道的,他的话里面怕是大有水分。她先横了叶小七一眼,转而问邱三道:“这么说来,邱三哥是盯了那杨贵许久了?”

邱三点头道:“不错,咱们一直想着替大宝报仇,只是那杨贵进出都有人跟着,咱们这些人的功夫又比不上两位大侠,一直无法下手。后来才知道他养的有外室,虽是极隐秘的,却也没逃过咱们的眼睛,就想着趁他个不防备祸害他一下子!既然现在大侠手头上紧,不如就从他身上下手。”

辰年眼珠转了转,笑道:“好你个邱三,竟是想着利用咱们给你报仇吗?”

邱三吓得忙跪下了,指天赌誓地说道:“小的不敢,小的真的全是为了两位大侠着想啊。小的替两位踩盘子,望风。两位武艺高强,翻墙进去抢了财物即走就可。”

辰年与叶小七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问邱三道:“事成之后你要什么好处?”

邱三初时还吭哧着不敢说,见辰年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便壮了壮胆说道:“小的不敢要什么好处,若是大侠能顺利做了这买卖,还请大侠赏小的们一点汤水,只几块碎银就成,也好叫小宝拿回去给他老娘吃用。”

辰年缓缓地点了点头,应承道:“这好说,若是这趟买卖能成,我自然也不能亏了你们。”

得她这句话,邱三几个脸上都显了喜色出来,连声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辰年略略沉吟了片刻,又说道:“这样,你们几个先盯着杨贵的动静,瞅准了他哪一天去外宅,咱们就动手。”

邱三听了却是不解,疑惑道:“为何要在杨贵在外宅的时候动手?他身边可是有小厮跟着,万一……”

辰年打断了他的话:“我自有道理,你无须多问,照做就是。”

邱三不敢多问,将信将疑地应下了,又与辰年商定好了联络方式,这才带着几个手下离开。谁知走了没几步,却又听得辰年在后面唤他。他提着小心回过身去,就见辰年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枚小巧的飞镖,正活鱼一般在她指间灵活地跳跃戏耍着。

“邱三哥,送你件玩意耍耍!”辰年笑笑,手腕微扬,那枚飞镖就化作一道光芒向着邱三飞了过来,紧擦着他的头皮正正地插入了发髻当中。

邱三只觉得头皮阵阵发紧,早吓得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一迭声地谢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辰年不在意地扬了扬手,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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