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何须得意
永宁三年的新年,盛都中甚是热闹。先是有人揭出杨成并非死于山匪之手,而是被薛盛英所杀,其后不久靖阳张家就又寻到了杨成的遗孤杨熠,闹着要朝廷给个公道。
薛氏兄弟齐齐喊冤,说自己全是因为不忍看到青州百姓遭受匪祸,这才带兵进入青州。而且出兵的不只他一家,泰兴也派了军队东进剿匪,还曾与杨成联军对抗山匪,帮其夺回了宜平城。
贺家回应说:“对,就是这么回事!我们辛辛苦苦地帮杨成夺回了宜平,不想他却死了,只好先替朝廷镇守宜平。”
这一段公案不仅将江北几大军镇都牵扯进来,便是盛都朝中也开始动荡,齐姓诸王本就不满丞相萧准擅权,纷纷借江北之事指责萧准欺君罔上,一手遮天。三月,越王突然带兵闯入丞相府,从萧准书房内搜出龙袍等物,直指丞相谋反。
皇后萧氏闻信心急如焚,跪在皇帝门外哭诉喊冤。皇帝闭门不见,身怀六甲的贵妃封氏好心上前劝慰皇后,却不想被怒急攻心的萧皇后推了一个跟头,导致腹中胎儿早产,经过两天一夜的折磨,这才诞下一个孱弱的皇子,活了不过半天便夭折了。
皇帝怒极,欲要下诏废后,产床上的封贵妃为皇后苦苦求情,言皇后推她是无心之举,全是因萧准之事才一时失去理智。皇帝见她这般还为皇后求情,不觉对其更为怜惜,便是朝中大臣们也大赞封贵妃贤良淳厚。
谁知封贵妃这里欲保萧皇后,越王那里却是不许,告皇后与丞相同谋作乱,奏请皇帝废后。在齐姓诸王的威压之下,皇帝只得将萧后废为庶人,丞相萧准罢官下狱,交由大理寺彻查其谋反之事。没几日,萧准于狱中畏罪自杀,萧准谋反一事被坐实,萧氏及其亲信党羽被处斩者多于千人。
盛都既乱,江北诸军镇更无所顾忌。四月,靖阳张氏出兵东进,经新野、武安一线逼近青州。薛盛英收拢兵力,坚守青州城。与此同时,泰兴贺家也暗中调兵备战,窥探豫州。
天下即将大乱,山中生活倒是还算平静。辰年手臂已好,朝阳子却还没有走的意思。莫说温大牙等人巴不得这位神医能在山上入伙,便是辰年也觉得寨子里有朝阳子在着实便利,起码大伙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用再出去请郎中,既省事又省钱。
辰年带着温大牙等人好生地挽留了朝阳子几次,好话说了一箩筐,终于换得朝阳子勉为其难地留下来了。
他既不走,也就没放那女魔头走。照朝阳子的话说,这人结仇太多,眼下武功又不济,一旦出去必然会被人寻仇。说这话时,朝阳子又是习惯性地翻着眼睛,很是傲慢地说道:“道爷我好不容易将她从邪道上救回来,怎能就叫她这么死在别人手上,太亏了!不成,不成!”
为着这句话,静宇轩指着朝阳子的鼻尖骂了三天,不过最后倒是留了下来,只是发誓要重练五蕴神功,早晚有一天要朝阳子好看。幸好众人早已习惯了这两人的相处之道,对此见怪不怪。
这日吃过早饭,辰年领着温大牙等一干人等蹲在墙根底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商量下一趟买卖要去哪里做。卖战马的钱早就花光,辰年已带着他们往路上做了几趟买卖,虽说没什么大收获,倒是也还算顺利。
也是因着这个,肖猴儿的胆子越发大了,直嚷着与其在这里小打小闹,不如走远些去飞龙陉做趟大买卖。
“去飞龙陉?会不会有点远了?”辰年有些迟疑,飞龙陉离此二百来里,早已不是牛头山的势力范围,无论是看风踩盘子还是做买卖都十分不易。
肖猴儿听她话语松动,忙道:“不远,不远,听说前些日子虎口岭那帮子人还曾去过,正好遇到了一队跑冀州的客商,狠捞了一笔!”
温大牙听了却是伸手去扇肖猴儿后脑勺,骂道:“虎口岭那帮人你也眼红,他们做的事你也能做吗?”
虎口岭在牛头山西南,其上盘踞着一帮悍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一般山匪劫路,只要你痛快地留下买路财,他们大多不会伤人,还留着你走下一趟。可虎口岭那帮人不同,只要你落到他们手上,不管你给不给钱财都保不住性命。
早前清风寨在太行山里做老大的时候,讲究万事留一线,不许对过往的客商赶尽杀绝。其余的各大小山寨都惧张奎宿的威名,行为也都算收敛,可自从清风寨没落,这些人便再没了顾忌,行事全凭个人喜好,风格各有不同。
虎口岭凭借着心黑手辣,很快在北太行里混出了名头。
辰年沉吟不语,肖猴儿不肯死心,忙道:“咱们又不和虎口岭那帮人一样,咱们就是去求点财,尽量不伤人命。”
话音未落,忽听得静宇轩在屋内高声骂道:“你们做的是山匪,又不是大侠,管他伤不伤人命,能得钱才是正事。说了这半天还没叽歪出个结果来,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老爷们!”
众人都被她骂得讪讪无语,便是辰年也低垂了头。温大牙瞧了她一眼,安慰道:“大当家本就不是老爷们,她这话只骂我们,不算骂你。”
幸好静宇轩只骂了两句便就停下,没过一会儿,朝阳子从屋里出来,面上十分不好意思,向着众人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已点了她的哑穴,没事了。”
众人俱是一惊,再看向朝阳子的眼神中已满是敬佩与同情。他现在点了那静宇轩的穴道,怕是过后穴道开了,静宇轩又能骂他一日。朝阳子瞧出众人心思,淡然道:“不碍事,习惯了。”
辰年笑笑,又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言的崔习,问道:“你怎么看?”
崔习想了一想,答道:“可以去,买卖并不难做,难的是到时候做完买卖如何善后,咱们在虎口岭东边,若是劫了他们的买卖,他们怕是不能善罢甘休。”
辰年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虎口岭那些人她却不怕,她这寨子里人虽不多,可能人却是不少,且不说正在寨子后面练刀的陆骁,便是把朝阳子拎出去,打虎口岭那帮人也是玩笑一般。不过,就怕那朝阳子不会老实听话,还得想个法子哄他上当,叫他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们去才好。
辰年思忖片刻,抬头看向朝阳子,说道:“道长,还得请你去将静前辈的穴道解了,我还有事要求她。”
朝阳子听她这样说,立刻斜眼打量她,颇有些警惕地问道:“你求她什么事?”
辰年笑道:“不是叫她难办之事。”
她说着,起身进了静宇轩的屋子。静宇轩在屋中已是听到了外面的谈话,从辰年进屋便盯着她看,目光中也有不解之意。
辰年忙回身催促朝阳子道:“道长,还不快点将静前辈的穴道解开。”
静宇轩又转而瞪向朝阳子,朝阳子无奈,只得上前解开了静宇轩的穴道。静宇轩先骂了他两句出气,这才转头看向辰年,问道:“小丫头,你有什么事求我?”
辰年道明来意,却是想求静宇轩教寨中众人几招武功。
“咱们这寨子人太少,个个武功低微,出去了只有任人欺凌的份儿。而且寨中这些人都已过了习武的好时候,便是现在从头苦练,到死也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幸亏老天可怜,给了咱们别的机缘,叫咱们能得遇前辈。前辈是武学奇才,只求得您指点几招,就强过从别处拜师学艺苦练多年。”
静宇轩听完,缓缓点头,道:“小丫头实话实说反而更好,我最烦人绕着圈子算计我。”
辰年笑道:“前辈莫要夸我,我也不是对谁都实话实说。以前有人就曾对我讲过,使心眼得分对谁,在绝世强者面前,一切的心眼手段都如同笑话,使出来徒惹人笑话,不如实话实说的好。”
她这马屁拍得极好,非但不显阿谀奉承,倒叫人觉得她为人坦诚。静宇轩听得心中更是舒坦,不由得问道:“是谁与你说的这话?”
辰年笑容微微一滞,答道:“是以前寨子里的夫子。”
静宇轩赞道:“倒是个聪明人。”
辰年心道:静宇轩这话倒没说错,封君扬可算是天底下都少有的聪明人。
静宇轩既应了辰年的要求,便开始教寨中众人武功。她眼下内力虽然全无,武功招式却是还在,况且她既能称霸武林,其武学上的造诣自然不浅。她挑了一个好天,把寨中凡是腿脚还齐全的都聚在了一起,细细打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因材施教,每个人或教一套刀法,或传几招剑法,更有傻大那样的,竟还传了他一套锤法。
寨中一时寻不到铁锤,静宇轩便叫傻大做了一对石锤顶替。辰年瞧着傻大竟把小磨盘一般的石头抡得虎虎生风,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连走路都恨不得绕着他走,生怕那石头飞出来落到自己身上。
就是这般,静宇轩还是各种不满,只骂寨中没有一人有习武的天分。也因着这个缘故,所以辰年要带着众人去飞龙陉时,静宇轩便要跟着一同去,说是得看看这帮废物能把她的武功使成什么样子。
静宇轩既去,朝阳子少不得也要跟着去。而崔习那里又不放心把妹子交到别人手上,自然是要带着茂儿一起去。众人商议到最后,寨中就又只留下了老王头一人看家。经过这半年的添置,寨子里很是多了些东西,温大牙有些不放心寨子,生怕众人都走了,寨子里再招了贼偷,恨不得把能带的都带上。
辰年瞧得无语,问他道:“咱们这是要去做买卖还是要搬家?”
半年的相处,温大牙与辰年说话已很是随意,闻言就指着队伍中的老幼男女,反问她道:“就咱们这些人,您看着像是去做买卖的吗?”
话音刚落,那肖猴儿不知怎的逗哭了茂儿,惹得静宇轩放声大骂,崔习更是沉着脸叫道:“傻大,揍他!”
傻大闻声而动,提着两把石锤就去追打肖猴儿,偏那肖猴儿灵活似猴,在人群中左蹿右跑,叫傻大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反而把其他人撞翻了几个。一时间,队伍里孩子哭大人骂,顿时乱作一团。
辰年看得眉心直跳,飞身跃上旁侧墙头,扬臂一掷,将手中长刀钉在肖猴儿脚前,怒声喝骂道:“都他娘的给我别闹了!”
众人俱是一静,便是茂儿都被辰年吓得一时收了哭声。静宇轩瞧她两眼,却是赞道:“这一招流星追月使得好,最难得的是这份随机应变的机巧。”
辰年无言,陆骁却是上前两步,问静宇轩:“随机应变虽是不错,但这般把刀当暗器掷了出去,手上却是没了兵器,接下来该当如何?”
静宇轩正色答道:“人可用刀,却不能尽信刀。无论什么兵器,都不过是你手臂的延伸。人最厉害的兵器是你的身体,只要功夫到了,挥掌即为快刀,提指便是利剑。”她说着,手掌并拢,看似漫不经心地往陆骁面前削去。她内力已经散尽,可这掌刀迎面而来的时候,陆骁竟似真觉到了利刃的锐利,下意识地往后仰过身去避她的掌刀。
静宇轩将手掌收回,得意一笑:“小子,别看你整日里苦练刀法,就凭你这抱着弯刀不松手的劲头,已是落了下乘。”
陆骁认真想了一想,竟是谢静宇轩道:“多谢前辈指点。”
瞧他们两个在这里讨论武学,其余人不觉也活络了些。肖猴儿偷眼去瞧辰年,不想却被辰年逮个正着,辰年正有火气没地方撒,指着他鼻子训道:“瞧什么瞧!你什么时候有了他们两个的本事,你就是上房揭瓦我也不管!”
肖猴儿瞧她这般,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声,心中却道:这大当家这么个脾气,真是白瞎了她的好相貌,亏他之前还以为她温柔和善,原来只因当时大家还不熟。
温大牙见状便上前去打圆场,道:“大当家,咱们该走了,再耽搁就要误了时辰了。”
辰年在墙头上蹲下,阴沉着脸打量了众人片刻,这才说道:“不着急走,得把话都先讲在前头。”
大伙看出她这回是真动了怒,也都有些害怕了,都老老实实地站住了,等着听她教训。那边静宇轩并未理会辰年,还在给陆骁指点刀法,不知怎的还提到了辰年头上,说陆骁:“你虽是用功,要说在武学上的悟性,你还真不及那丫头,只可惜那丫头学什么都不上心。”
朝阳子一直立在边上旁听,听到此处也不由得轻哼了一声,应和道:“那丫头心眼子太多,难免做事没有定性。”
“多谢道长您夸奖。”辰年假笑着打断他几人的谈话,又向旁侧伸了伸手,道,“不过,还得请您几位挪挪步,往那边去聊,我这里得给他们立立规矩。”
朝阳子听辰年说这话,立刻就要翻脸,叫道:“小丫头,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呢?”
辰年脸上赔着笑容,说话却是毫不客气,答道:“就这么说呢,请您往旁边站站,省得我教训手下的时候,再误捎上了您。”
朝阳子瞪着眼还要与辰年再吵,静宇轩却是不耐烦地说:“黑老道少废话,挪几步就是了,和个小丫头也置气,真有出息!”
静宇轩说完那话,便先与陆骁往一边去了。朝阳子恼火地瞪了辰年一眼,这才跟了过去。
辰年面上虽还是绷着,肚中却是暗笑不已。她早已经摸透了那静宇轩的古怪脾气,凡事都爱和朝阳子拧着干,你若是想叫她往东,便是好话说尽也不见得哄得她动一步,还不如去激朝阳子往西,到时静宇轩必定和他对着干。
他们三人已走,底下剩的便都是那牛头山的人了。辰年冷着脸将他们一一打量了个遍,直看得他们都低下了头,这才淡淡问道:“今儿咱们不着急走,有些话得说清楚。当初我接这大当家的位子乃是被形势所迫,大伙当时可能也都没顾上细想。眼下看来,叫你们这些老少爷们都在我这么个小丫头手下听喝,难免会有人觉得心里不服,这事我能理解。”
温大牙不想辰年会说出这话,一时情急,忙叫道:“大当家这是哪里话?”
“你闭嘴!”辰年忽地喝道,不急不怒地看着温大牙,慢慢地问他,“你心中若真的敬我这个大当家,你就敢这样打断我的话?”
温大牙被她这话吓得一个哆嗦,愣了一愣,立刻就给辰年跪下了,垂头道:“属下不敢。”
辰年并未叫他起身,转而继续对众人说:“接着刚才的话说。现在,寨子的危机也算过去,便是没了我这个大当家在前面挡着,你们也能混下去。既然这样,咱们就相互交个掏心窝的实话,可好?”
底下却是无人敢答。
辰年淡淡一笑,又道:“既然你们不肯说,那就我说。我想问问,你们这些人当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我做这个大当家,又有多少人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向我这个小丫头低头。大家都说出来,放心,我谢辰年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不至于非要强赖在这里,只要有一人不愿意我做这个大当家,我立刻就走人。”
她这样问话,大伙谁人敢答,寂静了片刻,倒是傻大先开口道:“我是真心实意地服大当家。”
他既开口,众人纷纷响应,温大牙还一直跪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待众人皆停住了,这才向辰年磕了个头,道:“大当家,是属下一时忘形,还请大当家责罚。”
辰年瞧众人如此,暗忖事情做到这般也就够了,便先放缓了声音叫温大牙起来,这才又与众人说道:“大伙别怨我今日小题大做,在这牛头山,你们敬不敬我、听不听我的号令都不碍事,可既然是要去飞龙陉做买卖,咱们就得讲规矩。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寨子里要是没了规矩,往小处说不过是叫他人看看笑话,可要往大处说,那就是亡寨之兆。”
说到这里,辰年的声音转而凝重,又道:“我谢辰年留在这牛头山,做的是大当家,不是你们手中的盾、手中的矛!既然大伙还要我当这个大当家,我就要定下几条规矩。第一,不听号令,任意妄为者,可杀;第二,背叛寨子,出卖兄弟者,可杀;第三,临阵脱逃,贪生怕死者,可杀;第四,欺侮同伴,奸淫妇人者,可杀……”
这些大多是清风寨的奖罚规矩,辰年虽没去做过几次买卖,这些规矩却是背得极熟,当下一口气将各项“杀规”与“赏规”都列了出来,得了众人齐声允诺。远处陆骁等人不想做山匪还要守这么多规矩,听得都有些目瞪口呆,朝阳子更是不禁感叹道:“这一条条的,这哪里还是山匪啊,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了。”
辰年既与众人讲清了规矩,便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吩咐温大牙将没用的东西都先放下,只带足够的干粮。温大牙心中纵使有再多不舍,也不敢对辰年阳奉阴违了,忙指挥着傻大等人把无用的东西重又放回屋中。
辰年这才向着朝阳子等人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叫您几个见笑了。”
朝阳子翻了翻白眼没有说话,静宇轩那里却是仔细地看了看辰年,道:“对人只有好不成,还得叫他们怕你,怕了才会敬!小丫头有两下子,我没看错你。”
辰年笑了一笑,谢道:“多谢前辈指点。”
因着此事一耽搁,众人在到飞龙陉时已是两日之后,辰年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叫众人待着,命肖猴儿与另外一个寨众去飞龙陉内踩盘子。
不过一个时辰,肖猴儿就喜滋滋地回来了,道:“大当家,这回咱们赶上好机遇了,陉里人可是不少,我们只在那守了一刻钟的光景,就过了好几拨人,当中不但有客商模样的,像是还有随行的家眷,用的是车,看那车轮印痕,都是装得满满的。”
辰年闻言不禁轻轻皱眉,飞龙陉虽是连接青冀两州的交通要道,却也不至于如此繁忙。若真是如肖猴儿所言,怕是另有缘故了。她又问肖猴儿道:“那些人是往青州方向去,还是往冀州方向去?”
“冀州,两拨人都是往东走的。”肖猴儿答道,“咱们要是往东边追一追,定能追上一两拨。”
辰年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他们前些日子刚听到些风声,说是西边要打仗,眼下这许多人拖家带口地从青州迁往冀州,可见是青州那边要遭兵灾。这么说来,是靖阳张家要来打薛盛英了?
她不觉转头看向崔习。陆骁与朝阳子等人俱不参与寨中事务,因此辰年有事大多与崔习商量,此人年岁虽不大,心计却是不少,她既然能想到张家要打青州,崔习必然也能想到。他是杨成的遗孤,为了躲避薛盛英的追杀这才藏身牛头山,现在既然张家来打青州,他大可以去寻张家恢复了他的身份。
崔习见辰年瞧他,沉默片刻,说道:“倒是可以去追那些客商,只是怕陉内会有官兵巡查,还需小心。”
辰年闻言不禁多看了崔习两眼,瞧他面上丝毫不露异色,这才点头道:“那就小心行事吧。”
她既然拍板去做这趟买卖,肖猴儿等人自然高兴。众人聚在一起商议了一番,定下了详细的计划,先由肖猴儿与崔习带着茂儿从后面追赶上去,装作行人混入那队客商之中,其余的人则走山间小道,悄悄地绕到前面,得了肖猴儿的暗号再动手。
说话间,太阳已经过了头顶,众人简单吃了些干粮便分向两处去了。肖猴儿他们那一路自不必说,辰年这里带着剩下的人翻山越岭,幸亏腿脚都算麻利,这才赶在天黑前到那些人前头。
这趟买卖做得极为顺利,那些人中有五六个客商并一户青州乡绅的家眷,虽请了四五个护卫,但都武艺平平。傻大蛮劲上来,一石锤砸烂了半辆车,吓得众人都停了反抗。身着男装的辰年用黑巾蒙了面,站在路边一块山石之上,手握钢刀朗声叫道:“咱们求财不求命,只要各位痛快地留下买路财,这就放了你们。”
众人皆惊疑惧怕,谁也不敢出头。稍过片刻,倒是有个看得开的中年客商走上前来,将怀中钱袋掏出解开了放到辰年脚前,小心求道:“还求好汉给留个本钱回去。”
温大牙欲上前去搜那人的身,却被辰年制止了,叫他只将那银袋中的银两倒了一半出来,剩余的仍丢还给那客商,笑道:“这位老兄是个伶俐人,日后少不了要发大财。”
那客商苦笑着摇了摇头:“借您吉言。”
辰年便叫人先放了那客商离去。众人见这些山匪果然只是求些钱财,并不伤人性命,这才放宽了些心,虽然万般肉痛,却不敢真拿自己性命去赌,纷纷掏了身上的钱财出来。辰年大都只取了一半走,遇到那一看便是穷苦人的,分文未取。
这些客商行人不想这伙子山匪会这般行事,虽被劫了银钱,最后却是千恩万谢地走了。待这些人走后,辰年忙高声吩咐温大牙等人:“快些收拾一番就赶紧走,莫要再遇到官兵。”
众人赶紧将得到的银钱财物都收拾好,离了这大道藏入山间,寻了个隐蔽稳妥的地方过夜。温大牙将得来的钱财数了数,足有两百多两银子,不觉大为高兴,又忍不住问辰年:“大当家,之前那客商看着老实,实则油滑,我猜他身上定然贴身藏着银票子,为何不许我搜他一搜?”
辰年笑了笑,道:“凡事不可做得太过,他既然肯第一个站出来送咱们钱财,怎么也要给后面的人做个样子。再说他掏出来的银子已是不少,买他一个人的路足够了,咱们也不可太贪心。这样最好,咱们既得了他些好处,他也觉得占了咱们的便宜,两厢满意,最好最好。”
众人听了都笑,肖猴儿更是笑道:“还是大当家会算计,明明是咱们劫了他们,他们还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静宇轩一直坐在高处,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道:“那么多人就没一个有血气的,被你们十多个人吓住也就算了,白白被你们抢了钱,竟还要对你们千恩万谢,只因你们没把钱抢光,这叫什么道理?难道抢一半就不叫抢了吗?”
众人得了钱财正高兴,听她突然说出这话来不觉都噤了声,一时间相互看着,谁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倒是朝阳子之前在外行医,这样的情况见得多了,忍不住答道:“平常的百姓可不就是这样,性子跟羊一般软绵可欺,只要不是被逼得实在活不下去了,就不知道反抗。便是反抗了,但凡得到一点好处就立刻心满意足,全忘了这好处本就该是他们的。”
静宇轩听了更是愤愤:“就因为大伙都是这个德行,才叫人任意凌辱,若是都拿起刀子来拼命,又怎会落得这样!”
温大牙听他二人越说越远,不觉打断他二人的话,道:“咱们做的虽是这行买卖,可也讲究个和气生财,能不见血就不见血,这样最好。”他说完又看向辰年,笑着问道,“大当家,您说是不是?”
辰年只淡淡一笑,并未作答。
夜深时候,辰年独自坐在山石上发呆,陆骁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侧头看了看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辰年答道:“在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分明就是我的东西被你抢走了,只因你又还给了我些,我非但不会怨恨你,竟还对你感恩戴德,这是什么道理?为何会是这般?”
陆骁思忖片刻,答道:“因为你打不过我。”
辰年不觉失笑:“不错,说白了就是因为我打不过你,畏于强权,不得不如此。”
她忽觉心中豁然开朗,之前她想守“道义”二字,却总觉力不从心,以至于自己都开始动摇怀疑她守的“道义”是否正确。现在才知,不是那“道义”有错,而是她还不够强大,不够强大到去守护这“道义”!
辰年从山石上站起来,回过身低头看陆骁,笑道:“现在想来,空口讲‘道义’二字就如同笑话,心中有道义,还需得本事来维持你的道义才是!”
陆骁虽不懂她眼中为何会突然多了耀眼的光彩,可瞧她这般神采奕奕,却是从心底替她高兴,更想去守护她脸上这璀璨的笑容。不知为何,他忽觉得有些面热心跳,竟有些不敢看她,掩饰似的转过了头,去看那夜色中高低起伏的群山。
辰年瞧他这般,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问他道:“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谁知陆骁却只是沉默,莫说答话,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辰年不觉皱眉,又道:“陆骁,说话。”
陆骁这才侧头瞥了她一眼,突然问道:“谢辰年,你还喜欢封君扬吗?”
辰年不想他会突然问出这个,微微一怔。
陆骁等不到她的回答,像是有些不耐,又道:“谢辰年,答话。”
辰年想了一想,这才答道:“我不知道。”她答完却又觉得郁闷,忍不住瞪了陆骁一眼,“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的,问他做什么?我这几日刚能不去想他了,你却又过来招人烦。”
听她这样说,陆骁却是向她咧嘴笑了笑,道:“你日后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不喜欢他了,记得要和我说一声。”
辰年觉得陆骁这人实在古怪,奇道:“告诉你做什么?”
陆骁却是不答,只笑着摇了摇头。辰年只当他是故意卖关子,便也不再询问。两人在夜色之中并肩坐了一会儿,陆骁忽用肩轻轻地碰了碰辰年,轻声道:“后面有人过来寻你了。”
辰年回过头去,见崔习正往这边慢慢走来,便就站起身来迎了过去,问道:“有事?”
崔习答道:“我今日从那些客商那里听来的消息,张家已经寻到杨熠了。”瞧见辰年一愣,少年的脸上不觉露出些许自嘲,“张家只需要有一个杨熠在手,并不在意那个杨熠是真是假,也许假的反而更合他们心意,起码会很听话。”
便是有些血缘关系又如何?张家出兵青州可不是为了他杨家来打抱不平,也不过是想争这青州罢了。
辰年略一思量便已明白,看崔习两眼,问他道:“你如何打算?”
崔习默了一默,答道:“以前的确是有想过去投奔张家,也好为家人报仇。现在看来,寻过去便是不被当做假的杀了,也要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况且还有茂儿,落入他们手上,还不知最后会被用在何处。”
辰年没有说话,只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崔习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崔习这才抬眼看辰年,面容坚毅地说道:“大当家,我想留在寨子里。既然三百年前能有一个清风寨,那么现在就能出一个牛头寨。唐公既能带兵出了太行,我杨熠也能。”
辰年闻言看他半晌,最后笑了笑,道:“有两点要改,其一,你是崔习,不是杨熠。其二,牛头寨这个名字得换一换,以后喊出去太跌份了。”
崔习愣了一愣,却是也笑了,回道:“崔习这就去寻大伙商量,给咱们寨子换个威武雄壮的名字。”
他们年岁都不大,行事难免有些冲动,当下便去唤醒寨众来给寨子换名字。除去两个警戒放哨的人,其余寨众本来都已熟睡,被崔习唤醒过来还当是有敌来袭,不想却是要给寨子起个名字。傻大迷迷瞪瞪地挠着脑袋,不解地问道:“好好的,换什么寨名?咱们就在牛头山上,这才叫牛头寨,难不成还要换成马头寨?”
温大牙闻言立刻就给他脑袋一巴掌,低声骂道:“闭嘴!”他骂完了,才又觉出不妥来,忙去看辰年。
不想辰年却是浑不在意,只道:“是想着领着大伙出了那牛头山,这才起意换个名字,日后在江湖上也好闯出名号。”
大伙一听这个,顿时上来了精神,纷纷出谋划策,这个说既然牛头不够威风,那就改作“猛虎”,那个便说虎口岭那帮子人已经占了“虎”字,咱们不如压他们一头,叫作“伏虎”。又有人说伏虎哪如降龙威风,不如就叫了“降龙寨”。众人都是草莽出身,听了这名齐齐鼓噪叫好,皆道:“这名字好!”
辰年肚中也没多少墨水,将这名字念了两遍,也不觉笑道:“这名字倒是够响亮!”
崔习却是说道:“龙字不可乱用,依我看不如改作兴隆的‘隆’,既取了伏龙之音,又有兴隆之意。”
辰年击掌笑道:“好,伏隆寨正好。”
温大牙等人都大字不识,也分不清两个字有什么区别,见辰年说好,便都跟着说好。众人正说得兴高采烈,忽听得那边朝阳子叫道:“傻大,你过来。”
傻大听他唤自己,“哎”了一声便跑了过去,问道:“道长,您找我?”
朝阳子盘膝坐在一块高石上,问傻大道:“傻大,我且问你,你们是哪个山寨的?”
“牛——”傻大刚要答牛头寨,张开嘴却忽地想起寨子刚刚才改了名字,忙改口道,“伏隆寨!”这个名字喊出来着实威风,便是傻大也不觉挺起了胸膛,又重复了一遍,“伏隆寨,咱们是伏隆寨的!”
“好个威风凛凛的名字!”朝阳子赞道,当下又问,“那我再问你,你这伏隆寨位于何处?”
“牛头山啊,道长您知道的啊。”傻大答道。
朝阳子嘿嘿冷笑一声:“牛头山?既在牛头山,怎的却叫了伏隆寨?可有什么说法没有?是曾做了能叫其他寨子敬服的大事,还是寨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这话傻大可是答不出来,只得回头去看辰年。辰年那里已是回过味来,她静默片刻,也觉得是自己一时得意忘形,便起身走过去,向着朝阳子深深一揖,谢道:“辰年多谢道长教诲。”
朝阳子轻轻一声嗤笑,道:“还没学会走路呢,倒是想着先跑,也不怕栽了跟头!”
辰年面上丝毫不见恼色,反而是向着朝阳子又行了一礼,道:“道长说得对,是辰年轻狂了。”
瞧她这般恭谨,朝阳子这才稍稍满意了些,又指着辰年身后的崔习与温大牙等寨众,与她说道:“谢辰年,不是我说你,你就看看你自己手下这帮人,是能算文成还是武就?不过是今日刚抢劫了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就狂妄得不知要姓什么,立马要改寨名了。还伏龙,就凭你们几个?还真有脸叫!”
寨中诸人都被朝阳子说得面红耳赤,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他们这般横行,不过是依仗着有陆骁与朝阳子在寨中,可他们都不算是寨子里的人,若是没了他们,莫说别人,就是那虎口岭的人,他们都招惹不起。
瞧朝阳子似是还要再训,辰年立刻说道:“道长,莫要再说了,我们这就改回去,依旧叫牛头寨。”
温大牙等人也忙道:“对,就还叫牛头寨,牛头寨。”
朝阳子又冷哼了一声,这才罢休。
辰年既愧又羞,想自己既然要做强者守护自己的道义,就不能总是依赖他人,便是有陆骁在身边,也不可凡事都指着他来出头,还需得自己能撑起来才好。她性子向来洒脱,既然想通了,对朝阳子非但不恼,反而觉得这黑老头比往日里更加可亲,不由得向着他甜甜一笑,道:“多谢道长了。”
她容貌本就秀美无匹,这笑又是发自内心,全无半点虚情假意,连朝阳子都不觉被她笑得一愣,脸上虽还沉着,神色却不似刚才那样刻薄冷硬了。
静宇轩这一回少有地没有出声呛朝阳子,她打量了辰年片刻,越看越觉得这丫头讨喜,突然问道:“小丫头,你给我做个弟子可好?”
辰年闻言一愣,随即便又大喜。这静宇轩在江湖上虽有魔头的称号,可这些时日的相处,辰年发觉她不过就是脾气急躁、性子无常些,倒真算不得什么奸恶之徒,若是能得她传授武功,倒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她忙欲过去给静宇轩磕头拜师,那静宇轩却已是抬手止住了她,说道:“我这人最烦规矩,你若想给我做弟子,也不用行什么拜师礼,叫我一声师父便是。哪一日我若是瞧你不顺眼了,随时便也可以将你逐出师门。”
辰年虽有些意外,不过又想静宇轩就该如此行事,于是便笑了一笑,朗声应道:“是,师父。”
静宇轩不觉也笑了,道:“我就喜欢你这活泛劲头。”
她二人既成了师徒,众人纷纷过来道贺。肖猴儿瞧着静宇轩高兴,便也嬉笑着问道:“前辈,您还收弟子吗?我觉得我这份活泛劲比起大当家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本是玩笑话,不料静宇轩想了一想,却是答道:“那就再收你一个吧。”
肖猴儿初听还只是嘻嘻哈哈,直待旁边的温大牙大力地推了他一把,他这才反应过来,激动得顿时口吃起来,问静宇轩道:“您,您,您说话,当真?”
静宇轩不悦道:“你到底要不要拜师?”
“拜,拜!”肖猴儿忙道,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给静宇轩磕了一个响头,叫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傻大等人一见肖猴儿竟然拜了师父,忙也想拜师,可静宇轩那里却是不肯收了,皱眉道:“不收了,不收了,徒弟有两个就足够了,多了也没什么用处。”
这样一来,众人对肖猴儿不觉又羡又妒,偏肖猴儿那里还毫无自觉,高兴地各处乱窜,一时竟蹿到了辰年面前,惊喜道:“大当家,师父也收了我做徒弟,以后你就是我师姐了,我是要叫你师姐还是大当家,还是叫你师姐大当家?”
辰年笑而不语,旁边的温大牙等人却是看不下去了,对着肖猴儿一哄而上,几人将他举了起来,笑闹道:“还是把这瘦猴扔了吧,这样静前辈就能收咱们做徒弟了。”
肖猴儿忙叫嚷道:“你们敢,我师父和师姐饶不了你们。”
他这样一说,举着他的那几个更是不依,都转头看向辰年,问道:“大当家,怎么了?”
辰年笑了一笑,答道:“还是扔了吧!”
众人哄笑一声,果真就举着肖猴儿往山坡处走,作势要把他丢下去。肖猴儿如何不知大家在与他玩笑,却十分配合地大声尖叫,又向着静宇轩高声喊道:“师父,师父,师姐要叫人扔了我,您老人家救我啊。”
他这般卖力耍宝,果然将静宇轩逗笑了,便是朝阳子那里也不觉笑道:“没事,叫他们扔吧,你只要还有一口气,道爷我就能把你救回来。”
众人又是齐声哄笑,这般闹得半夜,这才各自睡去。
第二日一早,辰年醒得甚早,与崔习等人商议道:“青州眼看就要打仗,少不得要从冀州讨要军饷粮草,到时陉内定要有许多官兵,这里的买卖不好做了。”
肖猴儿人虽瘦小,胆子却是最大,一听说陉内要走军饷粮草,不觉两眼发光,道:“要是能劫了官兵的饷银就好了,定然会大发一笔!”
辰年闻言横了他一眼,冷声道:“一口吞不下胖子,就咱们这些人,现在去招惹官兵只能得一个‘死’字。”
肖猴儿自从昨夜里认了辰年做师姐,更觉挨她训是理所应当,当下只嘿嘿一笑,道:“既然劫不了官兵,那就先劫些客商富户,也算劫富济贫。”
崔习点头道:“趁着官兵未来,咱们这两日就在陉内多做两起买卖,然后就回牛头山,静静地听一听外面的动静再做打算。而且,”他说到这里停下了,看了看辰年,道,“虎口岭那帮人贪心不足,极可能会与官兵起了争斗,到时咱们倒是可以从中得利。”
辰年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想把山寨做大做强,只光靠着做些寻常买卖是不成的,少不得要黑吃黑,一是来钱快,二又能起到威慑其他匪帮的作用。
虎口岭就在牛头山西南不远,寨子依山势用青石垒成,甚是坚固。当中有寨众三百余口,大当家的姓刘,人称“刘阎王”,是个极心狠手辣的角色,手下还有两员悍匪,被人叫作“黑白无常”。
虽然都是黑吃黑,可要吃什么样的黑,又如何去吃,这当中的学问也大了去了。辰年看了看自己手下这十多个兄弟,道:“现在要吞了虎口岭,难。就算咱们能杀了那‘刘阎王’和他手下的‘黑白无常’,可那三百来号人,就凭咱们这几个,镇不住。”
温大牙也忙道:“做买卖还是要和气生财,不管什么饭都得一口口吃。”
崔习却是不理会他,只看着辰年说道:“只要等到机会,未必不能成事。人好说,只要西边一打仗,少不得有流民要涌入山里,到时留意着点,瞧着那胆大的,收一部分便是了。”
辰年听了却是缓缓摇头,道:“你想得太过于简单,这不是朝廷里征兵,便是流民,只要不是被逼得没有活路了,谁也不想着落草。而那些泼皮无赖,你随便收了来,到时非但不能为你所用,怕是还要坏你的事。”
崔习面上露出些许失望之色,辰年瞧他两眼,又沉声说道:“温大哥有句话说得对,不管吃什么饭都得一口口吃,急切不得。咱们现在虽然不想着吞掉虎口岭,不过也不用怕他。他在北太行横行了些日子了,必然也得罪了不少同行,只不过是没有敢出头的人,大伙这才不得不忍着,既然如此,咱们就来做这出头的人。只要能打出名号,自然会有人来依附咱们,到时候寨子壮大了,再去谋划吞掉刘阎王也不迟。”
温大牙等人俱是听得点头,道:“大当家所言极是。”
崔习又问:“那官兵那里呢?”
辰年沉吟道:“且先避着些,你也说了,虎口岭那帮子人贪心,少不得要与官兵起争斗。咱们先避着,坐山观虎斗吧。”
众人既定好了计策,便寻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暂做据点,接连在飞龙陉里做了几趟买卖,很快便引起了虎口岭刘阎王的注意。
百里飞龙陉,自是做买卖的好地方,以前是清风寨的地盘,后来清风寨因与青、冀两州军镇为敌败落下来,这才叫刘阎王凭着手上一条九节钢鞭得了出头的机会,连败几个山寨,霸住了飞龙陉这条要道。他本想着只要清风寨不往北来,这飞龙陉里就是他的天下,不料却突然出了一个小小的牛头寨,不过十几个人,竟然还敢从他口里夺食。
不得两日,手下便探来了消息,说那牛头寨领头的叫作谢四爷,是个不及二十的年轻人,人前一直黑巾覆面,身上有些功夫,听声音却是个女的。刘阎王一听乐了,问道:“嘿!竟还是个小娘们。”
底下的人便都跟着哄笑,更有人调笑道:“这样的小娘们才带劲,就是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模样,要是貌美,不如就抢了来给大当家做压寨夫人,也算是她的造化。”
他这样一说,那刘阎王倒还真动了点心。他寨子里女人不缺,打劫的时候也抢过几个美貌的年轻女子,但这些女子要么是寻死觅活,要么就是整日里哭哭啼啼,搞得他十分心烦。要是能收服个既貌美又泼辣的女子,做成夫妻倒是真不错。
刘阎王眼中露出淫邪,吩咐手下道:“看紧点,咱们去会一会这位谢四娘。”
手下听他叫错了名字,不禁纠正道:“是叫谢四爷。”
“去你娘的!”刘阎王抬腿就踹了那手下一脚,笑骂道,“就她也敢在咱们爷们面前称爷?”
旁边一个黑衣大汉也笑道:“她到了咱们大当家这儿,就得叫谢四娘了!”
众人不觉又是齐声哄笑,谁也没把那突然冒出来的谢四爷放在眼里。不过,他们不知道这位谢四爷的来历,却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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