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尤玉玑一怔, 有些不自地别开了目光。往日不知他是男儿身,亲密地以姐妹相称。如今既知晓,他再唤她姐姐, 这轻浅的“姐姐”好似蒙了一层水雾。
夜里凉风吹拂,将司阙雪『色』的裙角朝尤玉玑温柔吹, 每每差么一点点就要碰到尤玉玑的裙角。尤玉玑垂着眼睛, 望着他水波般一次次轻轻浮近的雪『色』裙摆,转移了话题:“这样晚怎么抱着百岁出了?”
百岁还小,显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它被司阙抱在怀里许久, 有点困了。凉风吹得不舒服,它将脸往司阙怀里钻。
“我日日服『药』,身边总有各种『药』物。它不就会『乱』吃, 说不定误食了我的毒。”司阙捏捏百岁的后颈,目光略落在尤玉玑身上,“所以想让姐姐暂帮我养一养百岁。”
司阙捏着百岁的后脖子将它拎起递给尤玉玑, 尤玉玑赶忙将它接过。百岁忽从温暖的怀抱里暴『露』在初冬的寒冷夜风里, 不舒服地小尾巴拘起。下一刻到了另外一个更加温暖的怀抱,它立刻舒服地在尤玉玑怀里挪了挪寻了个最舒服的地方窝起。
不仅更暖和, 还更柔软!
“喵嗷……”它撒娇一样小喊一句, 再用脸蛋在尤玉玑怀中蹭了蹭。
显, 百岁是个没良的,它可不认主, 谁怀抱舒服它就跟谁走。
司阙看了百岁一会儿,皱了皱眉。
——有点不大高兴。
“夜里风大, 要去我里坐坐吗?”尤玉玑柔问。
若是往日,她定直接邀司阙去昙香映月去喝一杯热茶。可如今因知他是男儿身,免不得要有所避讳。
“不去了。”
司阙望着百岁, 慢悠悠地说:“真令人羡慕。”
“嗯?”尤玉玑抬眸望向司阙,显不太懂司阙的言下意。
“羡慕它可以长命百岁。”司阙『摸』『摸』百岁的头,抬眼望着尤玉玑冲她浅浅地笑:“姐姐好眠。”
尤玉玑轻抚着怀里的百岁,目送司阙离去的背影。
以前,她因为与司阙都是亡国人,生出同病相怜的感慨,又感于他身为堂堂公主不得不屈尊为妾,中生出太多怜惜。
就在昨日,她刚知道司阙本是男子。
司阙原以为尤玉玑会避不及,骂他登徒子。可尤玉玑里的怜惜却更浓。
“羡慕它可以长命百岁。”
——品着司阙离开前说的这句话,尤玉玑想起阙公主活不过双十年华的传言。传言真假不可知,这段日的接触,她确实亲眼见了他的病弱。
若她没有记错,司阙今年应当十九。
尤玉玑轻叹一,抱着怀里已经睡着了的百岁,转身昙香映月。
·
司阙到云霄阁,褪下染了寒气的外衣递给流风,又是一阵断断续续地轻咳。
咳得令人生厌。
停云从楼下上,手里端着一碗浓稠的褐『色』汤『药』递给司阙,后规矩地立在司阙身侧,看着他喝『药』。
司阙将碗里的汤『药』饮尽,将空碗递还给她。
司阙走向窗口,将窗户推开。虽他体弱惧寒,却有些喜欢带着寒意的凉风。若是凉风打在身上能让他觉得冷,更觉酣畅快感。
停云犹豫了一会儿,没有退下去,而是望着孑立在窗前的司阙,开口:“殿下,若您想要个女人。要,便是。”
沉默。
停云了,只听见从窗外流进的风。她不敢再多言。
司阙望着远处的山峦与树影,眯起眼睛。
暗夜里,纵使有星月相照,婆娑的树影与重叠的山峦亦阴森森的,仿若可怖巨兽,张牙舞爪。
要,便是?
怎么要?用他早已衰竭的身体去找一个女人泄欲,后安理得地去死?
“收拾一下,明晚离开京城。”司阙道。
停云刚要下楼,听了司阙的吩咐,她立刻应了是。
司阙又说:“走前,陈安处理了。”
停云疑『惑』了一下,才问:“随我玩弄?”
司阙默许。
停云屈膝了礼,转身退出去。
·
一夜间,昨天府里发生的事情早已在各处传开。
首先是陈顺吓了一跳。父王动了怒,拿出世子位警告陈安。而这府中除了陈安,晋南王只有陈顺一个儿子了。
林氏紧张兮兮的小问:“这……可能吗?”
本是从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倒是在十万八千里外给支起了一架希望灯。
陈顺连连摇头:“你可记住了,兹事体大,全当不知道这件事情!记住了!”
林氏急忙说:“你我想成什么蠢『妇』了?除了你,我自不会与任一个人提起此事。我还想劝你着,千万别给自己希望飘飘起。咱就安生过自己的日子,若真有么一日,就是前世修的福气,没事是正常的。”
陈顺听妻子这话,一方面觉得欣慰,一方面又从妻子这里得了敦促。
“好了,我得出门去接凌烟了。”陈顺站起。
林氏跟着站起,帮着他理了理衣襟。
——陈凌烟前几日去了她的外祖母家,今日归家。陈顺需去接一接。
·
翠玉一大清早乐哈哈地去找林莹莹。
“个装腔作势的表姑娘这得死了颗想当正妻的喽。”翠玉笑死了,“我可真开。瞧她往日德……在世子面前是多雪山尖尖上的雪莲花儿,在咱面前就变成了凶神恶煞的食人花。哈哈哈,让她往日里嘚瑟,在要跟咱一样当妾喽。”
林莹莹是高兴的。
方清怡往日里对她与翠玉可不算好,人非圣贤,幸灾乐祸是常事。
“是挺让人唏嘘的。”林莹莹抓了捧瓜子儿吃。
两个人『性』格有差。翠玉张嘴向爱得罪人,今儿个更是不饶人:“我房里丫鬟昨晚帮我盯着,假白花昨晚儿上遇到云霄阁位了。”
林莹莹隐约听说了,却并不知道详情,顿了兴致:“细说,细说!”
“丫鬟离得远,说的话倒是没听清。只见朵假白花见了云霄阁位后,脸都绿了!最后是哭着跑开的,世子爷没去追她,让她自己跑了!云霄阁位平日不不响的,是绝,居让世子跪在脚前擦地!”
不知道是夜深视暗,各处盯梢的下人没看清,又或者是传传去,出了差错。陈安蹲在司阙面前擦雪泥的一幕,如今被传成他因为和表姑娘互诉情衷被云霄阁位发,他竟跪在云霄阁位脚边哄人。
翠玉和林莹莹笑了好一阵。
显,她两个并非勾栏里的痴情女子眷恋着陈安。相反,她两个在烟花地见多了人情百态世态炎凉,盼着陈安为她赎身是真,深情蜜意倒是装的。
所有的“爱意”,不是因为他是陈安,而是因为他是世子爷。
“走了,走了,咱得往昙香映月去了。”林莹莹站起身。
一大早,尤玉玑派人给几个姨娘递了话,今天请她过去听戏。
尤玉玑今天在府里请了戏班子。
林莹莹和翠玉都是爱热闹的人,一边吃着瓜果零嘴,一边听戏。春杏了,她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糕点吃的少。
尤玉玑坐在一张圈椅里,望着戏台子上的表演,因烦扰而走神。
她急迫地需要一个孩子,一刻都不想耽搁,可挑人没有她想的样简单。她到底是做不到随便找一个人。
原本是想着孩子的父亲应当品端正,最好聪明些,要是相貌出众是更好了。可间紧迫,让她如分辨出一个人的品?
因不想与孩子的父亲有牵扯,她又不愿意找原本就认识的人。
她无轻叹了一,忽想若孩子的父亲本就是得了不治症,待她将孩子生下他就会病逝倒挺合适。一方面她省去了许多麻烦,另一方面为对方留下了血脉。算两全美。
可她上哪里找一个品端正又有才学又容貌出众的病重人?
一道白『色』的身影忽地在眼前一闪而过。
手中捏着的软帕悄缓缓落了地,尤玉玑愕抬手,纤纤素指捂住自己的唇。
她望着戏台子,上面的戏子穿着花花绿绿的戏服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浓烈的『色』彩慢慢糊成了一团。
他在唱什么?
尤玉玑仔细听了听,曲子不曾听过,词却似乎是改编自司阙曾经的一首旧词。
尤玉玑听见自己的跳怦怦了两,耳朵好像一瞬间失聪,听不见戏台子上的曲词,紧接着什么都听不见了。
·
上午听戏还晴空万里,半下午竟纷纷扬扬落了雪。
到傍晚雪仍不见停,尤玉玑穿上『毛』茸茸的淡紫『色』斗篷,提了一盒红梅酒,往云霄阁去。
凉风拂面,将兜帽向后吹去。一瞬间落雪落在尤玉玑乌鸦鸦的云鬓上。
她走到云霄阁,流风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停云在一楼收拾草『药』。
“殿下在楼上?”尤玉玑问。
停云还未答话,楼上忽想起司阙的琴。
停云不需再答,尤玉玑已经直接往楼上去。她走在楼梯上,将脚步放得轻缓,尽量不去打扰司阙抚琴。
到了楼上,尤玉玑站在珠帘后,望向琴案后抚琴的司阙,认真聆听。
司阙在弹一支送别的曲子。
“正下着雪,姐姐怎么过了?”司阙垂目,视线落在琴弦上。分别的刻,他反倒不想抬眼去看她。
尤玉玑沉默了一会儿,似犹豫要不要这一曲终了再说。
最终她没有。
在司阙的琴中,她温柔开口:“姐姐过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司阙唇角滑出一抹乖顺的浅笑,说:“姐姐说无妨,凡我能做到。”
他想,应该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
尤玉玑轻轻抿唇,温:“我需要一个男人,给我一个孩子。”
悠扬的琴调忽错了一,继而生生顿住。
司阙瞥向自己的食指,上面有一滴被琴弦割破的血珠儿。压错的根弦,断了。
司阙抬眼,望向珠帘后道曼妙的身姿。
一阵珠帘轻晃。
尤玉玑挑帘进,缓步朝司阙走过。
她缓缓而,足畔的裙摆摇曳生姿。
司阙看见尤玉玑的云鬓被雪沾湿了一些。
尤玉玑走到司阙面前,将手中提着的盒红梅酒放下。她望一眼桌上的烛台,想起前天晚上云平寺客房里支短了一小节的白烛。
她转眸,对司阙笑得潋滟,后俯下身,凑到司阙耳边,温柔低语:“姐姐的脚,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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