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是李崇音最黑暗的一段经历,犹如地道里的老鼠般东躲西藏,好几次都差一些就被魏司承给逮到,次次命悬一线。
身边的探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连专门负责刺杀的墨砚也在这段时间被魏司承除去。死去的地点居然是平日去听曲儿的茶楼,墨砚没别的爱好,就是再如何忙碌也要去那茶楼听一曲。
这事,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人知道。
曾经最信任的,他的小徒弟。
他的阿栖,背叛了他,帮助别的男人一点点完成了对他的绞杀。
不过这样的阿栖,才是他想看到的,果决又狠辣,这才像是他教出来的孩子。
李崇音通过每日计算禁卫军的巡逻规律、暗卫交接时间算出皇帝身边守备最薄弱的时候,他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二十多天的准备已绰绰有余。而魏司承虽然在近期加强了巡防的人数,但终究不是这个皇宫的主人,一个被捋夺了虎符的皇子权力太有限了。
而弘元帝,过了这十来年的太平日子,早忘了当年的步步惊心,被丹药掏空的身体,正是最佳袭击的目标了。
李崇音算好一切,干净利落地出现,一击毙命。
“你……”弘元帝不敢置信,他看向周遭,似乎在找什么。
李崇音笑着靠近:“您是要找那些暗卫吗,都死了。”
“为…什…”匕首被猛地抽了出来,弘元帝指着这个陌生的青年,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
李崇音摸着自己的脸:“是觉得我像你一个故人吗?对,你的兄长,江陵侯。”
弘元帝仿佛看到了鬼一样,他来了,他终于来找他了吗?
弘元帝仿佛看到自己曾经昧着良心抢下皇位的一幕幕,不断捂着胸口出血的窟窿。
“对,我其实应该姓魏,这大庆的皇位,原本也该是我的。”李崇音摸着皇帝寝宫的一砖一瓦,若当年弘元帝没有弑父杀兄,哪会让他的身份如此不配提及。
其实就算完全不顾,弘元帝也没多少时间好活下去。本打算让李映月或是杜漪宁来完成这最后一刀,但最近被魏司承逼到了决定,为了不出现意外,李崇音决定还是亲自动手。
“复…仇?”弘元帝的喉咙里滚着鲜血,已口齿不清,只能吐出几个字。
李崇音也不否认,看着一代帝王慢慢在自己面前倒下,直到呼吸中断。
从得知身世真相的那天,就已经做了这个打算。
只是现在,还加了一个理由。
犹记得梦境中在胡国行宫,魏司承居高临下的那句话:
“她是朕明媒正娶的妻,你又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
内阁宰辅,也不过是魏家的高等奴才罢了。
这辈子,不过是再不想成为庆国一人之下而已,我的人我要自己取回。
杜漪宁先是害怕,又是不敢相信那个决定大庆那么多人命运的弘元帝,真的在他们的出其不意下死了。她颤抖着,恐惧的神情却逐渐狰狞,那被这天家父子耍弄的憎恨突然爆发了出来,对着尸体就是一阵猛踹。
李崇音看向她,冷声提醒:“最多不超过一盏茶,外头的禁卫军就会发现端倪,然后端王麾下的三军就会杀进来,你可以继续踩到那时候。”
杜漪宁终于回过神,脸色苍白:“不是说他的虎符被没收了吗?”全朝野都知道的事。
“老皇帝与他演的一场戏罢了,应该已经在最近私下还给他了。”李崇音猜测道。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杜漪宁终于慌了。
李崇音前去桌案上,拿起一卷空的圣旨动笔写了起来,边写边道:“李嘉鸿,你去天牢,将它交给肃王,让他回母族领兵造反,就说……端王谋害了陛下,他要拨乱反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谁速度快就能抢得一分先机!”
当然这样的谎言维持不了多少时间,但足以让端王忙得晕头转向了,而他最擅长就是趁他病要他命。
李崇音已打算尽快离开了,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越危险。
至于他们所有人都想找到的诏书,既然刘顺已死,那么这份诏书也没有谁能找到了。
剩下的一份在两位大臣手中,再找已经没有意义了,倒不如趁火打劫,杀魏司承一个措手不及。
魏司承正在清扫肃王党派在京城的窝点,以及李崇音几个四处活动的暗桩。
此时乙丑着急来报:“王爷……皇上他去了,疑似被刺杀,现场留有您的随身匕首。皇后娘娘已挡住了王爷们与大臣们,让您尽快过去!”
魏司承感到一阵目眩,不是没有预料,只是比预想的快太多了。更没想到在那样必死的致命伤下,李崇音居然还有力气绝地反击,他之所以半放任,一方面是他不想让老皇帝怀疑自己,只能暂时按兵不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李崇音的爪牙都除得所剩无几了,李崇音若是想掀风浪,唯有他全盛的时候。
但按照他用诈死来逃脱,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想要养病可谓天方夜谭。
他就是笃定李崇音再也做不成什么了,才开始处理别的事。
拖着重病刺杀?不可能,老皇帝身边的暗卫至少会有两个轮班,每一个都是个中高手,武功最高的墨砚也被他除了,李崇音只能依靠自己。
所以,他只有可能是痊愈了,才能暗杀掉那两个暗卫。
失算了!
他还是太轻敌了。
兵不厌诈,被李崇音这一个月来的示弱给糊弄过去了!
魏司承心中懊恼自己的轻敌,看向周遭一个个大惊失色的属下,他反而冷静下来了:“慌什么,一把匕首能证明什么?没本王的指示就不能自己动脑子吗,还不快去天牢看好肃王!!”
“传本王的命令,召集三军,城外汇合!”
如李崇音猜测的那样,弘元帝的确把虎符再次交给魏司承。
之前让他上交,不过是为了让九子不成为众矢之的,但虎符是魏司承的立身根本,没了它就没了控制权。
魏司承瞬间想了许多,李崇音的逃亡路线、可能集结的力量势力、其他几股势力的围剿、皇宫的变天……交代完后翻身上马,疾驰冲向皇宫。
在马匹经过李家的时候,他忽然下马,将自己的随身令牌交于管家李济,让他转交给云栖,如若有意外,便带着这块令牌与护兵一同出城躲避。
接下来的是一场硬仗,他没有精力以及足够的人手顾着云栖这边,而她待在李家和家人一起恐怕才是最安全的。
电光火石间,魏司承已经想明白了,李崇音那条密道究竟在哪里。
是皇帝寝宫,这个地方别人进不了还极为隐蔽,也符合江陵侯曾经的继承人身份,只有这个地方李崇音才能够观察暗卫的活动时间,能够最精准的知晓巡兵何时经过。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最适合刺杀!
李崇音,你暴露了!
而就在此时,天空乌云密布,太阳被黑月渐渐笼罩。
“是薄蚀!”
“天黑了,大家快出来!”
“天狗吞月!”
京城的百姓纷纷走了出来,薄蚀的传闻在这一个月里不胫而走,是弘元帝派人放出的消息,说是太子不仁,朕授天意,得知将有薄蚀,遂将太子废黜。百姓们一开始只当谣言,哪想到预言居然是真的,纷纷向皇宫方向叩拜。
高呼天佑我大庆,陛下洪福齐天。
一场无形的硝烟终于化解了。
李崇音盘算了多年的薄蚀,被云栖轻易地瓦解了。
如果云栖没有提前告知,以薄蚀对百姓的影响力,无论是谁都将没有任何翻身余地。
云栖正陪着余氏刺绣,见余氏又在给未出生的外孙子女做小袄子,云栖也学着做。
眼看刚才还艳阳四射的,突然黑了下来,云栖也同其他人一同跑了出去。
看到渐渐被遮蔽的太阳,云栖默默松了一口气,薄蚀来了。前世李崇音将那些薄蚀的诅咒落到了肃王身上,让魏司承顺利登基。这一次,他们反目,很难想象会如何利用这薄蚀。
薄蚀之下,万物皆笼罩在黑暗之中。
云栖双手紧握在胸前,暗中为魏司承祈祷着,希望他能够平安归来。
此时,管家慌忙前来,说端王刚路过李家,云栖还没听完就要跑出去,立刻被管家喊住了,李济解释道端王只是路过很快便离开了。引得一群婢女善意地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端王夫妇如胶似漆,就连京城的百姓也都知道端王爱重王妃,余氏都忍不住点了下云栖的头。
笑骂道:“你呀,前头还不想嫁,这才多久就倒戈了?”
“……什么陈年烂谷子的事,您怎么老提。”
云栖面皮薄,不想看周围那促狭的笑。
将火折子点燃,她为余氏炖的松茸乌鸡汤已经到了点,借口过去看汤蛊逃离了这里。
黑暗中,借着婢女手中的烛光,看着那块代表端王的令牌,云栖忍不住漾起了笑容。
余光发现一双雪白的靴子出现在前方,她脸上的笑容凝固。
缓缓抬头,一张熟悉的宛若噩梦的脸出现在面前。
云栖慌张地看向身后,所有婢女都像是被迷晕了一般,纷纷倒在地上。
“你怎么进来的!”云栖色厉内荏,不断看向周遭是否有逃生的路。
“这世界就没有完全密不透风的墙,我若想来,谁能拦得住?”
谁能想到,本应该在躲起来或是逃亡的人,会杀个回马枪,回到他最初的地方。
他一步步走来,云栖瑟瑟发抖,不断后退。
“怕什么呢?”
“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怕我。”
云栖陷入黑暗的时候,只能感到来人手环住了她的腰。
魏司承,青雀……
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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