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些小喽啰在打什么主意,奴良滑瓢当然清楚得很。
但现在的情况是,无论是他还是整个奴良组,都缺少一个破局的突破口。
他装模作样地抚上弥弥切丸的刀柄,面上一派冷怒之色,心中却冷静非常。
突破口么……
正快速计算着策略,前方倏地有一道话音悠悠然传来,瞬间打破了这番颇为微妙的氛围。
“且慢——”
一群找茬的妖怪刷的转头看去,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发声者本人,而是跟在其身后的那道身影——
分明是不久前才刚从她那捡回一条命的妖刀姬!
虽然此时此刻,对方扛着的那把巨刀顶上挂了一大堆花花绿绿不知所谓的包装袋,但也不影响他们轻易回想起,有关这把不祥之刃的那些恐怖传闻。
——怎么又碰到妖刀姬了啊?
这样看来,她身前的那名少女,八成也就是先前那同一位?
一群妖怪默默提高警惕,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道渐行渐近的身影。
较之先前,少女头上多了顶小圆礼帽,那把洋伞则被收起,让她像拿手杖一般握于指间。
她就这么散步状地、不急不缓踱过来,身姿婷婷袅袅,细高跟敲在地上,发出声声清脆的轻响。
不同于这群妖怪的如临大敌,少女却仿佛视他们如无物,目光直接越过他们,径直看向对面的大妖怪,出口语气透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滑头鬼,你一大把年纪,还跟这么一群小辈过不去,就不嫌害臊么?”
奴良滑瓢思绪被打断,神色颇有几分莫测,目光静静扫过她,未予言声。
少女这厢已走到近处,面上浅笑盈盈:“要我说,年轻人之间的矛盾,还是交给我们年轻人自己来解决吧。”
对方闻言,微微带着讽意地朝她无声眯了眯眼,个中潜台词一目了然。
——哪来的脸自称年轻人哦?
傅小昨尽量隐晦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本菇凉年年十八你不服?
彼此眼刀来往数个来回,奴良滑瓢突然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状若无意地随口问道:“怎么不见药郎君?”
“……”
傅小昨胸腔中满满的底气瞬间呼啦啦漏了风,整个妖无言以对。
——好端端为什么问起卖药郎?
心虚之下,她忍不住眼神游移,支支吾吾起来:“他啊……他、他这会儿应该在家里吧……”
不打算在这个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撕逼,傅小昨果断决定另开话题。
她转眼看向旁边的一群妖怪,好像刚刚才发现他们似的:“咦?怎么又是你们——之前明目张胆地欺负完陆生,现在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就这么不怕死吗?”
听了她的话,一众神情各异,有妖怪大着胆子道:“我们跟陆生少主的比斗,纯粹是靠实力取胜,没什么不怕死之说。”
傅小昨琢磨了下他的意思:“听起来,好像说得陆生多么不堪一击似的……你们根本不用冒什么生命危险,就可以轻松取胜,是这样吗?”
“……你说呢?”
对方面上露出了些微轻蔑的神色:“奴良组下一代总大将继承人,成年已近两年,对家族本源'畏'之力依旧未有丝毫领悟,绝技'明镜止水'也仍一窍不通,妖力浅薄得更是一击就倒,抛开这一切不谈,连基本功都糟糕透顶……”
整一大通评价下来,简直把陆生说得一无是处。他最后瞟了一眼旁边的奴良组总大将一二代目,嗤笑道:
“魑魅魍魉之主的后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们踩在脚下?”
“哦……”
傅小昨认认真真从头听到尾,认可地点了点头,略微沉吟着道:“真是让人吃惊。你对陆生的情况倒是了解得细致入微嘛,不瞒你说,我看着他长大,都没有你知道的这么详细呢。”
“……”对方听得一噎,面上的嘲讽顿时微微僵住。
眼见同伴落入圈套,另一只妖怪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阁下又是哪位?”
傅小昨的目光在对方个人特色十足的鸡冠头上停顿了一会儿,挑了挑眉,不答反问:“问别人名字之前,难道不应该先自报家名吗?”
面前的女妖微微犹豫了两秒钟:“……犬凤凰。”
傅小昨不由愣了下,脱口而出:“你是犬妖啊?”
——她还以为是鸡妖呢!
名叫犬凤凰的妖怪仿佛受到了侮辱般,一脸无语窝火的样子:“你才是犬妖……老娘可是凤凰!”
她话音刚落,便见身前的少女面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神情,还未及细究,身后的方向突然隐约有股炎意袭来。
与此同时,一道吟咏诗歌般的咏叹语调,携着抹曼声娇笑,自身后响了起来——
“哎呀呀!现在的世道可真是变好了,随便一只来路不明的野鸡,居然也敢擅称凤凰了呢。”
下意识以为受到了偷袭,一群妖怪迅速从当前的位置闪躲到一边,纷纷摆出防御姿态,朝来人投去目光。
结果这一眼看去,却仿佛触及了一团流动行走的火焰。
对方身着一袭绯红色的曳地长裙,五官妆容尽显艳色靡丽,先前他们感受到的那股炎意不是什么妖力攻击,而是因为对方身上自然携带着的火一般的热烈气息。
她的个子十分高挑,迈着大长腿几步就到了他们面前,一双美目华光流转,眸光锁定在那名叫犬凤凰的妖怪身上,带着微微的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之前在车外头喔喔叫个不停的,就是你这只小雏鸡?”
犬凤凰:“……”
傅小昨忍不住扑哧乐出了声:“我就说,果然是鸡妖吧……你假冒什么不好,偏偏要假冒凤凰?现在被正主亲自打脸,尴尬不尴尬呀?”
真身被挑破,犬凤凰女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哪门子的正主……就算我是假凤凰,她还能是真的不成?”
傅小昨十分诚恳、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不瞒你说,她真的是真的。”
看她明显不相信的样子,傅小昨也不打算多做解释,笑看向凤凰火:“队伍信息登记完啦?怎么就你一个,雨女他们呢?”
凤凰火小姐听她提起某个名字,当即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忙着化妆买衣服去了!说是等一下上场,要让你给她拍部写真集出来,好寄给家里独守空房的男人解他相思之苦……啧!恋爱脑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见她吃吃发笑,凤凰火撇了撇嘴:“至于另外三个小家伙,路过美食街的时候完全挪不动步子,我怎么拖都拖不走,只好把他们丢在那儿了……”
说着她想到什么,看向边上默默抱臂旁观的奴良滑瓢,“不好意思哦滑头鬼,山里来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我怕他们迷路被拐跑什么的,就让你的宝贝孙子给他们当回导游,你不介意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以尽地主之宜嘛!”
地主本主微微摇了下头:“无妨。”
傅小昨却有些奇怪地上下打量她:“那你自己呢?没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凤凰火潇洒十足地耸耸肩膀,一脸“我才不是那种世俗的女人呢”的鄙夷神色,口中切了一声:“都是俗物,哪里入得了本小姐的眼?”
傅小昨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没钱啊?”
凤凰火小姐面上潇洒神情一僵,嘴角微抽,凶巴巴地瞪着她:“妖艰不拆——这句话你家男人没教过你吗?”
说着她有些不甘心的样子,压低音量嘟嘟囔囔:“还不是上个月翻新神社,把我那点私房钱都掏光了……现在我沦落到每天三餐都只能喝白开水度日,胸都从E饿瘦成D了你敢信?”
“……”
傅小昨努力忍着笑,把自己的小钱包递给她:“拿去。”
对方挑挑眉头,接过去打开看了眼,吹了声口哨:“……这么大方?”
“麻烦你这么大老远跑一趟,就当是工资咯。”她好心建议道:“嫌多的话,你就拿去跟雨女平摊好了。”
“才不要。”
傅小昨眼睁睁看着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钱包严严实实藏进了波澜壮阔的胸口里:“她家里有那个开地下赌场的大老板养她,还会差这点钱吗?”
理直气壮地独吞了整个队伍的工薪,凤凰火女士心情值成功up起来,调戏地捏了捏她的下巴,美滋滋走开:
“乖,回头姐姐给你买糖吃。”
——
目送凤凰火同志也加入到氪金大队里,傅小昨有些感慨地收回目光,眼角余光突然扫到边上一群傻呆呆杵着的妖怪,顿时有些惊奇地瞪向他们:
“咦?你们怎么还没走?”
“……”
“找茬也找过了,嘲讽也嘲完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这么想打架,留到上场的时候再动手行不行啊?”
一群妖怪面面相觑,犬凤凰上前一步来,却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带着谨慎地看向她身后:“妖刀姬……你应该不会这么不理智,想要为奴良陆生出头吧?”
妖刀姬眼风淡淡扫过对方身上,没有答话,只是看向了自家小主人。
傅小昨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耐着性子应道:“放心吧,妖刀姬不会上场的。这样行了吗?”
“……就算你们是安倍晴明家的式神,也不该淌这趟浑水,否则只会给你们自己惹一身腥。”
犬凤凰咬咬牙,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当初安倍晴明承诺避世,不再擅自干扰今后妖道,否则愿受百鬼谴责——即便家大业大,落到墙倒众人推的局面,也不会好受吧?”
“况且,当今的妖怪,都应该对一个事实有所觉悟了吧:属于安倍晴明的时代,早在几百年前他死的时候就已经过去,重新捡回一条命已属神眷,你们这些在他手下做事的,怎么也该低调——”
“啧。”
被突兀插入的单个音节截去话音,犬凤凰微微一愣,抬眼看去,便见身前的少女,自见面以来,那张清丽秀美的面容上,首度褪去了眉眼间的温软笑意。
“犬凤凰,是吧?”
下意识地怔怔点了下头,她看着对方皱起眉头,莫名露出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嫌弃神色,口中说出的也是自己无法理解的话——
“长得这么辣眼睛,谁准你姓'犬'了?问过我家犬神的意见了吗?真是犬家之耻。”
傅小昨眸光冰凉地盯着她:“既然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你听不懂。那么,今天就让雨火大佬教你做妖,好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还有,谁跟你说,妖刀姬是安倍晴明的式神了?”
她似有若无地勾了下嘴角,眉眼间了无笑意,轻声细语地这样告诉她:
“她是我的刀。”
言尽于此,而后她便转身拂袖而去。
犬凤凰同志傻傻愣在那儿,慢半拍地回想着刚刚听到耳朵里的那一堆难以理解的话语,一抬眼发现妖刀姬还站在原地,没有跟着离开。
对方目光无波地静静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莫名有一种好像自己成了一堆无机质的错觉……
心底莫名惴惴起来,好半晌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发声:“你知不知道,我上次看到座敷大人真正生气的样子,是什么时候?”
犬凤凰:“……???”
“虽然在这里的确杀不了你们,但要把你们拖到场外去,其实也就没几步路——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看着眼前一堆瞬间瑟瑟发抖起来的妖怪,妖刀姬用指节敲了敲刀身,上头挂着的一堆包装袋争相发出细碎的声响:
“不要怕,我说话算话,今天不会杀你们。你们的脑袋,我会留到百鬼弈战结束之后再来取——我保证,我一定会赶在奴良组的人前面。”
——
傅小昨蹭蹭蹭走在前头,一双高跟鞋踩得咔咔直响。
奴良滑瓢悠哉游哉地走在她边上,满脸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情景一般饶有兴致的意味。
傅小昨刚被惹毛,心情正十分不美丽,再看到身旁这个家伙,越发觉得不顺眼,当即停下脚步,把手上剩下的小半个甜甜圈几口塞进嘴里,连粘在嘴边的糖霜都顾不得擦,径直把剩下的包装袋朝他用力扔去,忿忿撒气:
“混蛋!快点给我办张会员卡!你们的人竟然连打折都不肯给我打!太不够意思了!我看你不要叫滑头鬼!改叫小气鬼好了!”
莫名躺枪の滑头鬼:“……”
但十分难得的是,他没有出口呛回去,只从腰间佩刀上解下一块装饰般的纤薄银片,上头可见镌刻着的“畏”字样组徽,一言不发地递给她。
“哪家会员卡长这个鬼模样?”
傅小昨一把抓过来,嫌弃地左右翻看了下,并看不出什么名头:“能打几折啊?我话说在前头,要是高于三折,我们就绝交吧。”
奴良滑瓢轻哼了声:“免费。吃你的去吧。”
“……这还差不多。”
占了份便宜,傅小昨总算舒坦了些,随即哼哼唧唧地开始发表自己的雄心壮志:“你们这什么弈战最好再多办几天,我非把你们家吃破产不可。”
瞅瞅她这小身子板,大妖怪微带谑意地挑了挑眉:“拭目以待。”说着他看向此时已经跟上前来的妖刀姬,吩咐道,“看着点,别给她吃凉的。”
傅小昨顿时不乐意地皱眉瞪之,习惯性抬杠:“要你管这么多?你们家凉的东西特别贵是不是?那我偏要专挑凉的吃!”
奴良滑瓢抱着手臂俯视着她,一脸似笑非笑:“你大可以试试看。到时候,我会把你吃坏肚子的情形,生动形象地描述给药郎君听。”
“……”
——生动形象可还行?
傅小昨默默把刚到手的冰淇淋放回到了妖刀姬手上,心有余悸地捂了捂自己的小肚子:
“你赢了……算你狠。”
边上的妖刀姬同志默契地跟着一声不吭,将手中大袋小袋中各种冰乎乎凉飕飕的零嘴挑出来,效率十足地予以了人道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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