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好，进去可不能吵架。”
齐杰家门口，曹二河担心徐爱芳会跟自己妹妹吵起来，所以在锁自行车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算是提前打个预防针。
说不定曹桂兰两口子也在发愁这事儿呢。
没必要火上浇油。
说实话，他其实不愿徐爱芳跟来的，毕竟这会儿齐家是众人讨论的焦点。
但没想到这女人表现得比自己还积极，特别是听说齐杰在钢厂门口摆摊后，那热情劲儿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曹二河知道徐爱芳想干嘛。
但在他看来，这都是女人家的事儿。
不吵架不热闹嘛。
放好自行车之后，徐爱芳没有立即进去。
而是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照了照，确定脸上没有脏东西，头发也不乱之后，她这才小心翼翼的从包里掏出了一支资生堂牌的玫瑰色口红。
这是她上个月托人从沪市买来的，平时都只是在公开场合拿出来炫耀一下，根本舍不得用。
但今天这个场合，那肯定要涂抹上的。
对着镜子涂好口红，徐爱芳又整理一下衣服，顺便拽了片树叶将皮鞋上的泥点擦拭干净。
做完这些，才挎着小包，和等得不耐烦的曹二河一块儿向院里走去。
进来后，两人就看到曹桂兰正坐在一个大盆旁边，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捏着一块看上去很有黏性的面团在缠绕。
“哟，桂兰，你这是在做啥呢？”
徐爱芳一副关心亲戚的架势。
曹桂兰头也没抬的说道：
“小杰弄了个卖烤面筋的小吃摊，我在帮他做面筋呢，你俩咋来了？”
她打了声招呼，继续忙手头的活儿。
曹二河是个热心肠，见自己妹妹在忙，就赶紧走到水龙头那边，用肥皂认真洗了洗手，然后拿着凳子坐在曹桂兰身边：
“这玩意儿咋弄的？教教我，反正我这会儿闲着没事干。”
曹桂兰也没跟他客气：
“很简单，拽长点尽量往筷子上缠，缠成一个长条捏紧就完事儿了。”
见自己老公二话不说就下手干活，徐爱芳稍稍有些不高兴。
她轻咳一声，看着曹桂兰问道：
“桂兰，我咋听说小杰在厂里办了停薪留职？这是真的假的？钢厂的名额那么少，这出去后再想进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啊。”
徐爱芳曾经多次托人找关系想进钢厂上班，但最终却因她的小学学历太拿不出手，加上年龄已经超过四十岁而被拒之门外。
无奈之下，她才去了刚成立的市百货公司当营业员。
但百货公司的工资待遇跟钢厂可没法比。
一个月能有八九十就已经算不错的了。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比较体面一些，而且不累人。
曹桂兰说道：
“孩子自己不想上班了，那就由着他呗，反正我和他爸的工资也够花。”
徐爱芳没从她的话语中听出懊悔和难过，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难道她不知道齐杰在钢厂门口摆摊？
想到这里，徐爱芳用痛心的语气说道：
“他摆摊就摆摊吧，步行街那么多空位不去，偏偏跑到钢厂门口，这不是纯粹给你俩扮难看嘛。”
她暗示齐杰的行为有些丢脸。
但曹桂兰却无所谓的说道：
“钢厂三号门那儿没人卖吃的，而且厂里工人的收入也高，去那卖岂不是正合适嘛。”
曹桂兰的反应让徐爱芳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有些奇怪。
过去曹桂兰还喜欢争一下，见到自己也会阴阳怪气几句，但今天……
这是怎么了？
知道我来笑话她，所以故意认怂？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自顾自的拿了张椅子坐下来，慢条斯理的说道：
“下个月就是老爷子的大寿了，他现在身体不好，要是让他知道小杰放弃了铁饭碗，反而跑到厂门口去摆摊，肯定会气坏身子的。”
没反应。
曹桂兰飞快的缠着面筋。
完全没搭理徐爱芳。
徐爱芳并没气馁。
相反，她觉得曹桂兰越是不说话，就越代表着心虚。
所以徐爱芳又说起了别的。
“现在你跟援朝的工资也超过四百了吧？两个人都在钢厂上班，这收入可真不错，不像我们家，虽然你哥上个月发了五百八，但我才挣八十多块钱，跟你比可差远了呢。”
院子里依然很安静。
曹桂兰仿佛没听见一样。
徐爱芳又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人家当事人不回应，徐爱芳再会开团也开不起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一阵推车的轮子响。
齐杰推着手推车来到了院子里。
“哟，咱们家的大老板回来了啊，今天挣多少啊？”
齐杰看着阴阳怪气的徐爱芳，轻轻笑了一下。
这位舅妈倒不是坏人，就是喜欢攀比。
能踩人家一脚的时候，她比谁都来劲。
不过一旦让她感觉到比不过，她的态度就会立马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又会亲戚长亲戚短的唠个不停。
前世没挣到钱以前，齐杰挺烦她的。
但后来挣到钱后，这位舅妈跟自家的关系倒是处得很不错。
而且新千年后老舅身体开始变差，徐爱芳也一直守在身边伺候，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现在看她一副骄傲的样子，齐杰就知道，这位舅妈大概率是来找优越感了。
他笑着对徐爱芳说道：
“也没挣多少，今天第一天做生意，准备的很不足。”
徐爱芳冷笑一声，就知道要找理由。
她打算等齐杰把钱数说出来之后，再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珍惜工作的大外甥，然后再显示一下自家的优越感。
但接下来，齐杰的举动却让她呆立当场。
只见齐杰从柜子里拿出零钱盒，将里面的钱一股脑全拿出来：
“今天一共才挣了七百一十三块六，不过忙的时候找了个人帮忙收钱，给人家开了五十块钱的工资，所以现在只有六百六十三块钱六了。”
七百……
徐爱芳原本想说齐杰吹牛来着。
但看到那花花绿绿的钞票，顿时有些慌了。
这个钱数几乎超出了她对收入的认知。
这年头大家的月收入就那么点儿，还没有日薪的概念。
当某个人一天的收入远超别人一个月的工资，那势必会带来震撼的效果的。
曹桂兰抬头看了齐杰一眼：
“怎么这么多？”
她知道今天会卖不少面筋，但却没想到会卖这么多钱。
一天的收入比原来一个月收入都高。
这是什么概念？
哪怕曹桂兰有心理准备，也停下手中的活儿，稍稍缓了下神。
至于她旁边原本准备教训人的曹二河，那就更吃惊了。
摆摊居然有这么高的收入？
他原本准备教训齐杰的那套说辞，现在也没法说出口了，甚至连原本觉得很不错的炉前工，也变得不够看了。
院子里有些沉默。
齐杰把手推车放在一边，将里面的料桶放进厨房，然后洗洗手便准备开始做面筋。
就在这时，徐爱芳突然凑了过来：
“大外甥啊，收钱这种事儿其实舅妈也能做的，我以前帮人管过账，一分钱都没出过错。”
说完她又笑呵呵的冲曹桂兰说道：
“桂兰真是生了个好儿子，一天挣的比我和你哥一个月都多，怪不得办停薪留职呢，厂里那些糙活儿确实不适合我大外甥。”
曹桂兰笑了笑。
她刚刚打算提醒齐杰来着。
财不露白，没必要说那么多，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徐爱芳很想帮齐杰收钱。
毕竟一天五十呢。
一个月就是一千五。
这工资待遇，哪怕钢厂的厂长也没这么高。
但齐杰冲她摇摇头，抱歉的说道：
“舅妈，不是我信不过你，收钱这个活儿不能给你。”
徐爱芳不满了：
“怎么？舅妈还不如一个外人？”
齐杰坐下来，拿起一块面筋，一边往筷子上缠一边说道：
“帮我收钱的，是魏厂长的女儿。”
一说到魏厂长，在场几个人全都不说话了。
徐爱芳没有任何不满意，反而一路小跑的去自来水管那边洗了洗手，乐颠颠的开始跟着曹桂兰做面筋。
齐杰看着她说道：
“舅妈你想挣钱的话，也可以跟我一样摆摊的。”
徐爱芳还真有些心动。
毕竟一天就能挣半年的工资，任谁都会心动的。
不过她很有自知之明的说道：
“我不会烤啊，也不知道从哪买原材料。”
齐杰笑笑：
“没事，我教怎么烤，至于面筋……你从我这里批发就行了，省时省力。”
光靠摆摊虽然能挣钱，但还是太慢了，所以齐杰打算搞加盟，做批发，尽快把那五吨谷朊粉变成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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