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止宴拉着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的李斯奇大侃特侃,没一会儿就把李斯奇侃得如遇知音,不仅把他放在了眼里,差点还要和他拜把子。
瞧见那边沈棉的动静,他结束侃大山,插着兜晃晃悠悠地走进来。
上班第一天就被老板叫去办公室,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殊荣。
沈棉跟干了两瓶二锅头似的,神魂游离,身体零件不受指挥,朝高级合伙人办公室区走去时,有点同手同脚。
一路上经过忙碌的律师们,她总算反应过来,为什么总觉得这里的人眼熟了。
这就是那天在酒吧见过的鸭群——她竟然把一帮正经严肃的执业律师,当成了鸭群。
怪不得现在的鸭都着装规范穿西服……
怪不得现在的会所都开到了CBD金融区……
沈棉怀疑自己脑袋里装的都是可乐,晃一晃还会冒泡的那种。
温止宴笑眯眯地晃到她旁边,踩着同样的步伐跟她一块走:“又见面了,小客户。”
沈棉张了张嘴,努力把他头顶的“鸭同伴”三个字摘掉,换上“高级合伙人温止宴”的新头衔。
“温律师……”
看把人小朋友吓得,变傻了都,本来就不怎么聪明。
温止宴啧啧啧,代表着正义又在心里把江一行唾弃了一遍,特别热心地说:“是不是要去找他算账?来,我带你去。”
四个高级合伙人的办公室格局都差不多,内里容纳的却是四个人不同的风格,譬如秦朝的桌子乱糟糟,东西四处堆放;葛颂布置了一套非常老派的红木办公桌椅柜、紫砂茶具;温止宴那儿正经东西没几份,养了不少花花草草。
江一行的办公室最为整洁,所有资料卷宗都分类收纳井井有条。
浅灰色调的现代风,简约明亮,背后是落地窗,他人站在文件柜前,正将一个牛皮纸档案盒放入柜中。
江一行在着装方面永远得体整洁,量身剪裁的西服毫无褶皱,英俊又斯文,随时可以去做西装模特走秀。
沈棉以前以为这是他作为鸭鸭的专业素养,以色侍人嘛,把自己的形象打理好是对金主的负责和尊重,她对此非常满意,每次看到他穿西装都色眯眯。
现在才知道自己在亵渎律师,简直罪大恶极。
温止宴把人带到,揣着一副看好戏的小心思装和事老:“大家有话好好说啊,我们这是正规律所,大家都是懂法的人,要体面晓得伐,千万不要打起来……”
江一行关上柜子,回头扫了他一眼,非常冷酷无情地逐客:“你出去。”
温止宴嬉皮笑脸:“好好好,我这就出去,记得不要动手哦。”
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此刻沈棉在江一行身上真的看到了一种老板的威严和气势。
对另一位创始人如此不客气,他在行止的地位应该是食物链顶端。
刚刚查的资料不仅证实了江一行的身份,还让她见识到了江一行令人咋舌的业务能力。
他从业以来从未有败绩,上一个赫赫有名的战绩就是打败了他们法学院的副院长胡教授,从钟非国际那样的大集团手中抢回了一个通讯公司。
一个是实习生,一个是大老板,这个悬殊的地位让人倍感压力;再加上自己把一个大律师当鸭嫖了,沈棉十分心虚,不禁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会不会坐牢。
结论是不会,不过羊入虎口,也足够令人忐忑了。
被骗钱的愤怒在心虚面前不敢声张,沈棉老实巴交地站在办公桌前。
江一行在椅子上坐下,叠起腿,打开桌子上的文件夹,沈棉看到那是自己的简历。
江一行神色认真地浏览,看得颇为仔细。
安静的时间越长,她越七上八下的,想起江一行的那些辉煌战绩,顿时觉得像在被大佬检查作业。
好几分钟,江一行才看完那份简历,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沈棉。”
“是。”沈棉的声音弱弱的。
江一行合上文件夹放到桌子上,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她:“听说你想fire我?”
做贼心虚的沈棉被这句话惊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不仅嫖了他,还开除了他。
开除老板?她莫不是狗蛋包了天。
沈绵马上摆摆手,战战兢兢地解释:“不不不敢,我只是零花钱没有了,养不起您了。”
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像一只被老虎咬住后颈皮的小绵羊,江一行笑了,语调也随之显得温柔起来:“没关系,我养得起你。”
沈绵羊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江一行并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手机给我。”
沈棉愣愣地拿出手机递过去,江一行把自己的联系方式重新加上,还给她。
沈棉不知为何突然从晴天霹雳中回过神来了。
她慢慢皱起眉,两只眼睛瞪着江一行,没说话。
江一行坦然和她对视:“怎么了?”
沈棉说:“我虽然买了你,但那是因为我以为你是鸭,如果不是你装鸭骗我,我就不会买你了。”
这句话说得像绕口令,但意思是清楚的:是江一行骗她在先,才导致了她嫖他的后果……
简而言之,综上所述,是他的错。
江一行挑了下眉:“所以?”
他的气定神闲、理直气壮反倒让沈棉一下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安静了片刻,重新找回自己的立场,怒火熊熊燃烧:“你把我的钱都骗光了。”
江一行看了她几秒,起身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沈棉下意识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江一行越过她,走到百叶窗前,将窗叶关上。
沈棉这才发现外面有人,温止宴端着咖啡站在那儿,悠闲地喝着咖啡看着他们。
隔绝了那双看戏的眼睛,江一行转过身,往她跟前走了一步。
“我有说过我是鸭吗?”
沈棉顿住,仔细一回想,他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说过他是鸭。
一开始是她自己误会,他不过顺手推舟而已。
“没有……”沈棉的气势短了一截。
江一行慢条斯理又往前一步:“服务你确实享受了,不是吗?”
“是……”沈棉的气势随之又短一截。
江一行站到了她面前,低头好整以暇道:“你花钱购买服务,自己也享受过了,你情我愿的事情,现在说我骗钱,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就相当于去饭店吃饭,吃完了饭要老板退钱,简直是耍流氓。
沈棉被他的逻辑说服,刚刚积攒起来的怒气值彻底偃旗息鼓,眉毛也耷拉下去。
“还有什么问题吗?”江一行问她。
“没有了。”沈棉的维权运动不到五分钟就宣告失败。
“没有就好。”江一行把她的手机放到她手里,“去找秘书李欣,她会给你安排事做,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沈棉犹如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听话地出去。
上班第一天被老板叫到办公室是不是殊荣,不好说;不过江一行这句话,是实打实的偏爱了。
行止创办几年以来,无论是执业律师、实习律师,他没带过任何一个人。
不过沈棉并不知道这些,她天崩地裂的世界观亟待重塑。
她不知道,李欣知道。
该做的事江一行刚才已经交代过,再则作为江一行的秘书,第一次见江一行对实习生这么关注,不是亲戚就是情人,李欣自然不敢怠慢。
没给沈棉安排端茶倒水的打杂活儿,李欣拿给沈棉一摞卷宗让她看,让她尽快上手熟悉。
沈棉抱着卷宗回到格子间,其他几个实习生已经都主动给自己找到事做了-
一下午的时间泡在卷宗里,沈棉看卷宗的时候很认真,但偶尔走神,还是觉得自己被骗了。
江一行的确没有说过他是鸭,但他也的的确确没有否认过,他只要说一声,误会就能解开。但他不仅没有,还将计就计地顺着演戏,装鸭装得那么像。
沈棉越想越觉得没道理,自己的全部身家还不够给他塞牙缝,他为什么要卖身给她?
以前你侬我侬的时候,沈棉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鸭鸭。
一朝东窗事发,现在江一行在沈棉心里的印象就是两个字:骗子。
如果非要换一个说法,那就是:坏蛋。
晚上回到宿舍,她愤愤不平地把这件事告诉室友,赵晓晨三人内疚感爆棚,坐在她的对面,每个人的头顶上各顶了一个字:
我、有、罪。
赵晓晨看她气咻咻地,说:“要不你别再那儿实习了,再换一个吧,还来得及。”
墙头草米雪也跟着倒:“你跟我们两个一起吧,说不定能分到法院,跟陈老师说一声,现在应该还能报名。”
姚明薇打断她们:“那个,其实不去行止,也没什么用。”
三个人一起看向她。
“你们没看这学期的课表吗?”姚明薇问。
这学期理论上只剩三门课了,大家忙着找实习单位,确实没怎么关注新出来的课表。
姚明薇拿手机打开教务处大四上的课表指给她们看。
只见“法律文书习作”的课程后面,教师名字的地方,赫然写着:江一行。
半天,赵晓晨“靠”了一声,唏嘘地摸摸沈棉震惊的狗头:“他这是布了天罗地网要逮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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