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辞野,你等等我啊。”
辞野在前面走,他人高腿还长,一步顶时欢两三步,她非要小跑才能赶上去。
实在是累了,她便喊了声,结果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辞野兀自在前面走着,他迈开长腿,步履稳重,且踏着冷冽的风。
时欢撇了撇唇角,追了他这么久,她前额都起了层薄汗,平时觉得自己这双长腿挺有优势,到这会儿简直派不上一点用场。
时欢心里的无奈不止一星半点,男人闹起来情绪,还真不见得比女人好哄。
即使看不到辞野的正脸,时欢也能想象到他黑着张脸的模样,此时他肯定是在生着气了。
不就是留下来陪他了吗,虽然说不安全,但是她完全没问题的啊。
这男人还真是有够别扭的,愁人。
时欢有些头疼,她轻轻摇首叹息,尔后便加快步伐追了上去,好容易跟上了他的步伐,她开口说话都有些气喘,“辞野,我喊你你都不带回头的啊?”
辞野目不斜视,只眉间轻拢,脸色也有些阴沉。
果然是在生气嘛。
时欢默默在心底吐槽了几句,随即她便讪笑着凑上去,好声好气的对他道:“别生气了好不好啊,我想陪着你啊,你不走我怎么能走呢。”
她人软,话也软,撒娇一般的语调跟揉着春水似的,拂过耳畔,让人的心都给化了。
实在是个妖精。
不论再如何气愤,在听到时欢开口后,辞野当真是半点脾气都上不来了。
他低声轻叹,却仍旧没看她,只淡声道:“逞能不分场合,你累了一天,晚上又跟着过来执行任务,也不怕身体吃不消。”
时欢哑然,她摸了摸头发,虽然想反驳,但她此时的确已经没什么体力了,正印证了辞野的话。
她从难民营忙了一天,回来后又缠着辞野跟他一起来执行搜救任务,这雨林的环境本就危险,她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期间还帮助人处理伤口,这的确是忙碌的一天。
无法否认,时欢此时的确已经进入了疲惫期。
她有些发愁,而辞野见她陷入了沉默,便知道自己这句话正巧说中了,摇了摇首,便蹙眉继续向前走,打算回到先前那洞口处,暂时靠着火堆取暖,刚好也能防着会有什么动物靠近。
时欢还没反应过来,辞野便已经向前走去,她又不小心落在他后面了。
时欢忙不迭“诶”了声,抬脚就要追过去,谁知脚下一滑,她也没注意到横亘在脚边的树枝,便直接被绊倒在地。
难得的一次平地摔,摔得时欢整个人都懵了,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趴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
她还没这么狼狈过,衣服上沾满了土屑,她就这么趴在地上。
辞野听到身后传来的闷响,他脚步微顿,终于肯回首看向时欢那边,然而却见她慢悠悠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低着脑袋,岿然不动。
委屈巴巴的模样,还有些狼狈,好像被人遗弃了似的。
辞野:“……”
他最终还是心疼,便迈步上前,俯视着她,问:“怎么摔倒了?”
时欢闷声,气呼呼的:“我追不上你。”
辞野默了默,心下柔软一处,他轻声叹息,便在时欢面前不急不慢地蹲下身子,侧了侧首盯梢着她,“受伤没?”
“受伤了啊,可疼了好吧?”时欢闻言,登时便有了反应,忙抬首与辞野对视,一本正经地伸手拍了拍胸脯,表情沉痛,“疼死了,我都起不来了。”
她的模样当真有几分痛苦,这么大个人就这样被绊倒,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兴许当真是摔伤了哪里。
辞野眉间轻拢,有些担忧,便伸手扶住她肩膀,上下打量这她,“怎么回事,哪摔疼了?”
时欢摇摇脑袋,抬手一把握住了他的,
二人掌心相贴,彼此的温度无声传递,渡去层层热意。
挠得心底发痒。
辞野微怔,他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身前人儿便已经展露出狡黠的笑意,道——
“辞队不理我,我的心可真是痛死了呢。”
辞野算是知道,时欢这人不论何时都能皮的起来。
他眸色微沉,当即就要起身,然而时欢却没打算放过他,一面唤着他慢点,一面动作利索地要从地上站起来,然而却在下一瞬,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握着辞野的手都不禁松了几分。
辞野还以为她在装,然而望见时欢那瞬间苍白下来的脸色,他便知道她是真的哪里不太舒服,当即就将她给放在地上,蹙眉问她:“哪里难受?”
时欢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脚踝,“那个……我好像,有比心更痛的地方。”
辞野:“……”
他懒得理她这抖机灵的话,指尖轻搭上她右脚踝,按了两下,果不其然,听到了耳边时欢略有些克制的闷哼声。
肯定是刚才她摔倒的时候扭伤了。
辞野无奈叹息,他倒是可以直接进行迅速复原,但就怕时欢承受不住那疼痛。
只是这扭伤,若是拖得时间长了也不太好。
时欢撇了撇唇角,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受伤,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可怜兮兮地望着辞野。
辞野心下微动,随即他便抬首对上时欢的视线,淡声问她:“之前直升机上,你抓住我的手想对我说什么?”
“啊?”时欢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紧张了一瞬,仔细回想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开口,“我想着如果我们活下来,我就……”
然而话音未落,电光火石之间,辞野便已经迅速下手。
时欢只觉得脚踝处传来撕心裂肺的一阵痛,疼得她把未出口的话都咬碎咽下。
那痛苦也就一阵,但那短暂的一瞬间实在是让时欢泪腺崩溃,酸意迅速涌上了眼眶与鼻腔,她抿着唇,双眼浮上了水色,泪盈盈的。
“好了,脚踝复原了。”辞野轻描淡写道,松开了时欢,“试试现在活动还疼不疼。”
时欢暗中咬牙,心里虽然有些生闷气,却还是乖乖自行活动了一下脚踝,发现虽然有些酸麻,但的确是不怎么疼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舒了口气,“不疼了。”
辞野闻言便颔首,却突然想了起什么,问她:“你刚才话没说完,如果我们活下来,你就怎么?”
时欢想起来就气,没好气道:“太煞风景了,不告诉你。”
辞野知道她记仇,便轻声笑叹,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即不待她说什么,他便将手搭在了她的膝弯。
时欢先是愣了愣,随即她心下一喜,便已经自觉伸手揽住了辞野的脖颈,更方便他接下来的动作。
随后,辞野便将时欢打横抱起,迈步向前走去。
时欢好整以暇地靠在他怀中,心情美滋滋的。
好像也突然觉得,也没那么生气了。
辞野啊辞野……
她在心底暗自喟叹几声,便微抬下颏,懒懒唤道:“辞野。”
时欢与辞野的距离本来就近,此时她又抬首说话,唇便好似吻上他的下颏,温热香软的触觉,再与她徐徐的呼吸声相结合,似有若无的感觉很是勾人。
辞野啧了声,虽然怀疑这人是故意坏心眼,但他还是没做声,只侧了侧首,淡声警告道:“老实点,别闹腾。”
时欢见他这般模样,没忍住笑了两声,眸中荡漾着星辉,“你知道我刚才想说什么吗?”
“你不是嫌我煞风景,不告诉我?”
“你现在就是在煞风景,我习惯就好。”时欢暗自翻了个白眼,虽然无奈,却没有半分恼怒的意思在里面,她双臂环着辞野,靠在他胸膛,敛眸低声道——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活下来了,我一定跟你一辈子。”
说完,她笑了声,嗓音有些哑:“我绝对不要再离开你了,真的。”
辞野顿了顿,脚步都慢了半拍。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两句话,也没什么实际内容,不过是平淡的表白而已,却迅速在他心底占据了位置,沉甸甸的,泛着甜味,无声扩散了开来。
那是他清冷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柔和与温暖,是他将每分每秒都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宝物。
时欢没得到辞野的回应,倒是也没出声,就阖目安安静静靠着他,权当是小憩。
半晌,辞野开口,嗓音低沉沙哑,自她耳畔响起:“我不会再给你离开的机会了。”
时欢仍旧阖着双眼,唇角却是无可抑制地微微上扬,心里泛滥开来的柔和顺着胸腔涌上前来,蔓延她的目之所及。
就这样就好了。
她陪在他身边,往后的日子里,两个人一起向前走。
就这样,就好了。
*
由于时欢刚崴了脚,虽说辞野已经帮她把脚踝复原了,但最好还是少走些路。
时欢倒也心安理得的待在辞野怀中,摔了一跤就能换一路的公主抱,仔细想想还挺值的。
二人重新回到了原先的洞口处,火堆尚且在燃烧着,却已经减淡几分。
辞野将时欢放下,便去寻了些干树枝添火,随后投入火堆中,见火焰燃烧更旺了些许,便不急不慢地坐到了时欢身旁。
时欢有些犯困,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向一侧的辞野,懒洋洋问道:“下一趟直升机大概什么时候到啊?”
辞野随意猜测了一句:“估计要半个小时后。”
还有半个小时啊……还真是漫漫长夜。
时欢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她撑着下颏,抬眸望天,满天星辰便映入眼底。
这边的天空着实干净,星屑隐隐闪烁着光晕,在这片土地上是难得的安逸美好。
不知道难民营的那些人们,有没有心情去好好欣赏这土地上为数不多的风景。
不过,大抵是没有了。
时欢慢悠悠阖眼,半晌她轻声叹息,歪了歪身子,将脑袋靠上辞野的肩头,心情逐渐宁静了下来。
有些一直以为难以回想的事情,那尖锐的棱角好像都变得有些柔和起来。
辞野没说话,时欢也缄默着,但气氛却是安好,倒也没什么尴尬。
好像彼此都就这么打算着,一直等到直升机前来接应他们二人了。
不过这段等待的时间实在是无趣得很,时欢想了想,便开口轻声:“辞野,我们现在都算是吃了回头草吗?”
辞野没应声,时欢的角度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没在意,只伸手把玩着自己耳边的发丝,“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绝对不会回头的人,看来还是我对你了解太少了。”
辞野长眉微挑,不置可否,只道:“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时欢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睛,“你说什么?”
“除了你,我只能选择一辈子单着。”他开口,嗓音清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后者有点痛苦,那就选择前者吧。”
时欢顿了顿,半晌她唇角微弯,语气中都含了笑意:“那前者就不痛苦了?”
五年前那件事横亘在他们中间,时欢笃定那是辞野难以解开的心结。
“痛苦。”辞野倒是坦诚,他略一颔首,“但是两害相较取其轻,我姑且委屈一下自己。”
傲娇自有傲娇的好。
当傲娇坦诚的时候,简直让人心花怒放。
时欢现在的心情就十分美妙,她啧啧了两声,正要开口,却听辞野淡声——
“还有,你刚才说错了。”
时欢手下动作一顿,莹润指尖捻住微卷的发丝,她抬眸,疑惑地轻歪脑袋,“恩?”
“不是你对我的了解太少了。”辞野眸光微沉,他淡笑,嗓音几分低哑,“是你小看了我对你的感情。”
随着他话音落下,时欢指尖微动。
耳边突然除了他的话,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也除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比那漫天繁星更为灿烂,更能将她深深吸引的事物。
仿佛有烟花被点燃,在海面上徐徐上升,最终轰然炸开灿烂的数朵,熠熠光辉照亮了整个世界。
那份明亮粲然的光,直透过时欢的眼底,在她眸中染上了鲜明的色彩。
有些事情,真的是在瞬间就能决定下来的。
时欢缓缓直起身来,往日那嬉笑模样终于难再摆上来,她怔怔望着辞野,心下有些难言的情愫迅速涌了上来。
几乎要将她尽数吞没在那温柔里。
火堆正燃烧着,时不时发出若有若无的噼啪声响,跳跃的火光粲然满目,勾勒出男子清俊的面庞,连那冷冽都柔和了不少,恰好的时机,迎上了时欢心底最为心动的那一拍。
时欢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些糟糕。
她是真的,想要好好跟这个人共度余生了。
“辞野。”她侧首,将脸面向火堆,神情是难得的正经,“五年前的那天,我突然离开A市,不是计划好的。”
辞野闻言微顿,似乎没想到她会提起那件事,他眉间轻拢,却还是道:“我说过了,我不想逼你回忆起那些事情。”
“我自愿的,矫情了这么久,也该自己走出来了。”时欢伸手一拂长发,敛眸开口,“那天早上我突然接到了苏祈姐朋友的电话,得知苏祈姐失踪了,问我能不能赶过去。”
“我当时很急,本来想赶过去后再联系你,但是忙忘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拖那么久。”她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赶过去的时候,组织里要找专业人员去找苏祈姐,但我一定要跟过去,他们拗不过我,最后分开行动的时候,我在一个山坡下,发现了被暴徒绑架的几名人质,其中就有苏祈姐。”
“我当时也是太冲动了,只想着救人,也没想着找帮手,竟然自己溜下去救人了,最后解绳子的时候果然被发现,结果我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时欢想到那时候,还是忍不住苦笑,“然后我们就被暴徒带走了,关到了一个屋子里,都被蒙上了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待了几天。”
辞野知道,时欢要说到她最痛苦的回忆处了。
他眉间轻拢,张口正欲打断她,然而时欢却已经兀自说了下去。
“我当时真的挺害怕的,你知道吗,大概有十名人质,每隔一段时间,那些暴徒就会拉出去杀死一个人,也许是示威吧,可能也录视频了。”时欢阖上双眼,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刺骨的阴森,“他们就在门口处决人质,我听觉很灵敏,所以那些声音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当时简直都快崩溃了。”
“我只希望救援的人快点过来,不要轮到我和苏祈姐。”她扯了扯唇角,有些僵硬,“的确幸运,几乎所有人都被杀了,最后只剩下我和苏祈姐的时候,有人进来了。我也不知道对方是想折磨人还是怎么,他用匕首划开了我的脚踝,让我感受着失血的过程。”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时欢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苏祈姐,被拖出去了。”
“我是真的幸运,苏祈姐被拖出去没多久援兵就来了,但也晚了。”
时欢蹙了蹙眉,回想起这些事,她还是有些难受,自嘲地笑了笑,道:“十名人质,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这幸运还他妈不如没有的好。”
“我见证了那些人的死亡,我总觉得他们的命都背在我身上,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安心睡过一场觉,不敢去回想这件事,后来我去修了热带病学,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只有救人的时候我才能让自己的罪恶感减轻一些。”她说完,侧首看了眼辞野,眸光黯了黯,“所以我才没有回国找你,没再联系你,因为我不想被你追问这件事,我不敢回忆起来。”
“但我还是喜欢你啊,我也不想再莫名其妙的伤害你了。”时欢道,“后来我才想清楚,这种事情要自己慢慢克服。”
“我现在已经在努力克服了。”她抬手,撑起下颏,轻声,“所以辞野,我是真的想要好好跟你在一起。”
话音落下,时欢不禁松了口气。
她本来以为将当年的事情回忆起来会有多困难,现在看来,似乎也挺轻松的。
虽然心里还是无可避免的有些沉重,但已经较以前好了太多。
时欢正出神,然而却在下一瞬,落入了辞野的怀抱中。
他将她揽入怀中,力道放的极轻,他俯首吻在她发间,温柔得不像话,怜惜与心疼泄露了一角。
时欢眼眶有些发酸,没觉得这么委屈过。
“我不会让你再经历那种事了。”辞野一字一句道,语气慎重又认真,“我保证。”
她也是渴望被人呵护的。
在那种绝望的情况下,她也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将她从那死寂中解救出来。
可是那时,没有人能够知晓她的痛苦。
便是被解救后,时欢也看似不过沉闷了一段时间,往后的日子里,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异样。
她的确是个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尽管午夜梦回梦见当时情景,一夜不敢阖眼,她第二天也能佯装无事。
这噩梦将她困了多年,却在与辞野重逢后,不知何时松懈了开来。
他是她唯一的选择。
时欢无声弯唇,她将额头抵上辞野的肩头,那一瞬间疲惫与安心皆涌来,好似有了归宿一般。
尘埃落定。
她在风尘中踽踽独行数年,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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