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月后,Z市的天气一直不太好,连绵的小雨,湿蒙蒙、冷飕飕的,整座城市像是跌入了灰暗朦胧的印象派画作中,人的心情也像被雨水浇透了,又湿又重。
这样的坏天气一直持续到云朵来到Z市的那天,天空骤然放晴,数日不见的太阳高高挂起,阳光耀眼,映照万物,霎时将这座城市变成了一幅明亮的油画。
“真是一座好客的城市呀!”云朵不禁感叹。
她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一手扶着挂在胸前的相机,一手提着一个装着茶叶蛋的塑料袋——茶叶蛋是她早餐吃剩下的,不忍心浪费,就一直提着。
与她并肩而行的是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云朵称他为“孙老师”。
今年夏天,她大学毕业进入《中国体坛报》工作,一直是孙老师带她,现在她的试用期刚过。
孙老师扭头看她一眼,笑了笑——他是个很爱笑的人,待人一团和气。
孙老师打趣她:“云朵,带着茶叶蛋去游泳馆,成何体统?”
云朵嘿嘿一笑,把塑料袋打了个结,顺手丢进上衣宽大的口袋里。
孙老师又问她:“第一次正式做采访,紧不紧张?”
云朵仔细感受了一下此刻的心情,才答道:“不紧张啊,反正有您罩着我呢!”
“看把你出息的。”孙老师摇摇头,“下次有这样的场面,就让你单独去采访。”
云朵知道他在说笑,这样大的场面,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小虾米单独去采访呢?
是的,大场面,前方的游泳馆内,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全国游泳锦标赛。
一直以来,游泳在中国并不是一项受到广泛关注的运动,一个世锦赛游泳冠军的身价要远远低于一位普通的国足运动员,尽管后者在其领域内未必有什么建树。
这种稍显尴尬的状况,一直到去年的奥运会才被打破——中国游泳天才祁睿峰获得了一金两银,还打破了世界纪录,使中国扬眉吐气了一番。
这样的好成绩,自然在全国掀起了一阵游泳热。
云朵到的时候,游泳馆已经座无虚席,可见群众的热情之高。西看台上,一大群人正拉着条幅高声呐喊,条幅上写的口号是:祁睿峰,加油!还有许多人摇晃着各种面板,鼓励的、示爱的……看这气氛,很像是在参加明星见面会——游泳比赛耗时很短,会如此大费周章,一点也不考虑性价比地加油助威,一定是真爱粉了。
不愧是奥运冠军啊!云朵感叹,连真爱粉都比别人家的上档次。
也不怪这些真爱粉如此高调,今天的比赛有祁睿峰参加,先后进行男子100米自由泳预赛、半决赛和决赛。
祁睿峰擅长的是长距离游泳,他的奥运金牌也出自1500米自由泳,至于这次为什么会报名参加100米,大概只是想挑战一下自己吧。
当然了,在众粉丝眼中,祁睿峰就算是参加100米自由泳,也是所向披靡的。
这种自信并非盲目,祁睿峰在预赛和半决赛中都位列第一。
不愧是奥运冠军啊!云朵又要感叹。
可惜的是,这个奥运冠军比较大牌,预赛和半决赛刚结束,他就从运动员专用通道离开了,理由是不想因为记者采访而影响到接下来的比赛。
想要采访到他,只能等决赛结束了。
记者们不敢抱怨,都乖乖地等在媒体专区。
决赛即将开始时,孙老师已经做好了一会儿带着云朵抢采访位置的准备。他担心云朵背着大大的双肩包跑不快,还主动把包背在了自己肩上。
云朵伸长脖子看着运动员入场。
运动员们一边走一边脱衣服,宽肩、腹肌、大长腿是他们的标配。
虽然看了好几次,她还是看得眼花缭乱。
几乎所有记者都盯着祁睿峰。
他在第四泳道,一露面,粉丝们就没停下呐喊和尖叫:“祁睿峰!冠军!祁睿峰!冠军!”
运动员们做好准备工作,像是蓄满力的弓弦,随着发令枪声响,飞快跃入水中,宛如剑鱼一般破开水面,逐浪前行。
云朵不是很能欣赏游泳的魅力,这场比赛给她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快,太快了,以及吵,太吵了。从运动员们入水开始,场馆内的呐喊声就提高了一个级别,云朵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半天回不过神来。
100米自由泳,一分钟不到便已结束,云朵还在耳鸣。
孙老师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朵朵,快准备!”
孙老师当然很着急,因为运动员们已经上岸了,祁睿峰正朝这边走来,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记者们一窝蜂地冲过去,无一例外,目标全是祁睿峰。
祁睿峰最近话题度很高,又是女朋友曝光,又是和教练有矛盾……记者们看他的眼神十分饥渴。
云朵因为反应慢了半拍,不得已只能在外围干看着,而孙老师已经找不到了。
其他运动员陆续走过身边时,云朵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随便拦下了一个打算采访一下。刚要开口,她突然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这个人,呃……也太帅了吧?
此时,那人已经摘了泳帽和泳镜,脸上还挂着水珠。可能是经常泡在水里的原因,他的皮肤特别白,脸盘不大,鼻梁高挺,眉尾上挑,一双眸子灿若星辰。他正认真地看着云朵,直看得云朵不好意思了。
在他纯净的目光下,云朵局促地低下头,视线便落在了他的胸前,晶莹的水珠正沿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缓缓地向下流淌。出于本能,云朵的目光追随着水珠,也缓缓地向下移去。水珠淌过他紧绷的腹肌,白皙的皮肤包裹着结实而匀称的肌理,整齐漂亮得如白色巧克力,却蕴含着勃勃的力量。
有生以来,云朵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个男人的小腹,不免一阵慌乱,心虚地移开视线,恰好看到了他黑色泳裤边缘半隐半现的人鱼线。
“咳。”她的脸瞬间腾起阵阵热意。
“你好?”他微微偏了一下头,像是想要拉回她的注意力。
“……”云朵已经忘记要问什么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抬脚刚要离开,云朵总算找回了大脑的正常波段,连忙抬头看他,脱口道:“你感觉自己发挥得怎么样?”话是说出来了,她的情绪仍停留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尴尬中。
“还不错。”
“嗯嗯,对自己的成绩满意吗?”深呼吸两下,云朵感觉内心平静了不少。
“满意。”他这样简单地回答着,静静地看着云朵的眼睛,等待她的下一个问题。
那温和而坚定的目光,让云朵莫名地又心虚了:“那个……嗯,接下来的……训练目标是什么?”终于又抛出一个问题,她觉得自己问得太没水准了,不禁暗暗鄙视自己。
他没有回答,而是轻轻一笑,那双眼睛便更灵动了,亮晶晶的,加上上挑的眼角,很像是勾引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偏他的目光又很干净,让人不好意思想歪。
云朵为自己毫无水平的提问感到惭愧,仅存的那点底气也消散无踪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全副武装上了战场的士兵,兵刃未接就先败下阵来,真是情何以堪!
无奈,她只好红着脸说:“对不起,我是第一次采访。”
“没关系,我也很久没接受采访了。”
这话有些奇怪,云朵却不好深究,挠了挠头,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答了好几句,原来对方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实在太伤人了。
云朵问出这个问题后就后悔了——真是猪脑子,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她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差劲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不悦,只是认真答道:“我叫唐一白。”
云朵依然陷在窘迫中,低着头,不想再开口了。
“加油!你是这几年第一个采访我的人。”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他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这个送给你做个纪念,请你收下。”
那是他的泳镜。
云朵心想,他大概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安慰她,不禁心头一暖,紧张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
不过,这位仁兄也太大方了吧?
她不想随便收人家东西,可是看到他的目光澄澈而真诚,一时间,拒绝的话竟然说不出口来,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泳镜:“谢谢!你是我第一次正式采访到的人,我也要送你点东西做纪念。”
“好啊。”他欣然道。
云朵想翻翻背包,这才想起来背包在孙老师那里,一种不妙的预感顿时爬上她的心头。无奈之下,她只好浑身上下掏口袋,越掏越尴尬,因为口袋里空空如也。最后,她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茶叶蛋——一个卑微的茶叶蛋。
云朵把头埋得低低的,哭丧着脸看着那个茶叶蛋,然后她就听到了他的笑声,缓慢而低沉,轻轻敲在人的耳膜上,悦耳而舒适。
云朵却无心欣赏这样动听的声音,她现在只想去死。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拿走了她的茶叶蛋,悦耳的笑声仍在:“谢谢你!”他顿了顿,扫了一眼她胸前的媒体通行证:“云朵。”
云朵像雕塑一样保持着摊手的姿势呆立了很久,直到所有运动员都离开了,孙老师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几句,她才抬起头,茫然地扫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在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上面还显示着刚才那场比赛的成绩。
第一名:唐一白,成绩48秒52。
云朵在之后的采访中慢了不止一两拍,被孙老师同情地定性为“临场紧张”,不过孙老师觉得这也没关系,因为剩下的比赛项目里没有什么话题人物,而他们的报纸版面有限,言外之意就是今天可以收工了。
这个时候,孙老师竟然遇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惊喜之下,和老同学攀谈起来,越谈兴致越高,把云朵晾在了一旁。云朵只好自己跑到游泳馆外面转悠,看看能不能挖掘到有新闻价值的东西——今天的表现太差劲,她不甘心啊不甘心。
游泳馆外整齐地种着法国梧桐,这个季节,树叶已经变得金黄,远看像是一棵棵巨大的摇钱树。秋日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在浅灰色的地砖上,光影斑驳。在这样的光影中,云朵看到两群蚂蚁正在打架,战火烧起来的原因是一块面包渣的归属。为世界和平着想,云朵弯腰用一片枯叶劝开了它们。
她站起身时,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响,低头去看,一副泳镜正躺在地上,原来是她刚才弯腰时不小心滑出来的。
云朵捡起泳镜,擦干净上面的尘土。
她低头看着泳镜,突然想到了那个叫唐一白的运动员。真是一个超级友好的人啊!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就要送她纪念品。
这样的行为在一般人看来,可能会显得唐突,而他的眼神干净又真诚,让云朵一点反感的情绪也生不出来。
云朵低头笑了笑,笑过之后,脸上又现出困惑的神情。她对体育并不感兴趣,对体坛现状的了解也仅限于入职后的这三个月,不过为了这次采访,她也做了不少功课,至少知道当今中国泳坛比较有实力的选手里,并没有叫唐一白的,那么,这个在国家级比赛里一举摘金的选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他的比赛项目是100米自由泳,要知道这相当于田径中的百米赛跑,是最惊艳、最受瞩目的,他竟能在一个如此备受关注的项目里横空出世,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想不明白,云朵干脆不去想了,她摸了摸泳镜,没有再放回口袋,而是把它戴上了。
透过防雾涂层看世界,依然很清楚,只是稍稍过滤了一些色彩,这花花世界显得不那么浮躁了。云朵觉得好玩,也不在意别人诧异的目光,就这样戴着泳镜瞎转悠。
走到场馆后面,云朵看到一条隔离带拉着,隔离带外停着一辆大巴。
她好奇地东张西望,想看看这辆车是接送什么人的。
这时,场馆内走出来一群人,穿着统一的运动服,领头的身材高大,眉宇间有种桀骜不驯的气质,正是中国泳坛新一代的领军人物祁睿峰。他正和一个比他矮一头的人勾肩搭背,笑嘻嘻的,不知道聊着什么。
走在他们身边的人五官俊美,双手插兜,目视前方。
云朵眼睛一亮,那是唐一白。
他们也发现了不远处这个向他们张望的姑娘,背个大双肩包,扎着马尾辫,鸭蛋脸干净白皙,胸前挂着又黑又大的相机,脸上戴着副……泳镜?
那个姑娘在太阳底下戴副泳镜傻乐着,还朝他们招了招手。
大概是被她这种打扮镇住了,鬼使神差地,看见云朵招手,祁睿峰脚步一顿,转了个弯,领着身后一群人朝云朵走了过去。
看着不可一世的祁睿峰竟然主动走过来,云朵惊呆了。
祁睿峰走到云朵面前时,已是一脸了然:“不就是想要个签名吗,打扮成这样来吸引我的注意力,你成功了!”
“啊?”云朵摘掉泳镜,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随即看向唐一白:“你好,又见面了。”
唐一白也认出了她,冲她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随即落在云朵手中的泳镜上,只是不经意地一扫,像是轻盈的雪片落入湖水,不留痕迹,却让云朵有些局促,拎着泳镜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此时,祁睿峰还在自说自话:“签在哪里?”
他看到云朵抖泳镜,立刻会意地伸手拿过来,又快速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签字笔,唰唰唰,在镜面上签了名。一番动作流畅迅速,云朵根本没来得及阻止,显然熟练度相当高。
她看了看镜片,几道飞扬的笔画,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签名,而更像是鬼画符。
签完名,祁睿峰有些奇怪地看了唐一白一眼:“这副泳镜和你今天戴的一样,难道她是你的粉丝?”
“不是……”云朵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感觉这位天才先生的思维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正常人根本追不上它的脚步。
这时,刚才和祁睿峰勾肩搭背的那个男生突然凑到祁睿峰耳边,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看着云朵。
那个男生长着一张正太脸,个头也是几个男运动员里最矮的,看样子年龄还小,也就十五六岁吧。
他说完后,祁睿峰一脸严肃地看着云朵,问道:“你就是茶叶蛋妹妹?”
云朵差点倒地不起——茶叶蛋妹妹是什么鬼啊?
正太脸嘿嘿笑了起来。
云朵的脸腾地一下变成了火烧云,她偷偷看了唐一白一眼,发现他也在笑。
云朵羞愤不已,觉得自己被耍了,唐一白把她的糗事当乐子跟队友们分享了,不禁难过地低着头,转身就走。
刚迈步子,她就被人拉住了。
唐一白拽着她的手臂,问道:“生气了?”
云朵低着头不看他,语气生硬地回了句:“请你放开我。”
他却依然拽着她,力气很大,她根本动弹不了。
他固执地问:“为什么生气?”
云朵感到很委屈,明明是他们取笑她,他为什么还这样理直气壮地质问她?
她深吸一口气:“我当时没背包,身上就剩下一个……”她咬了咬牙:“茶叶蛋。你不想要可以和我说,为什么拿走后又在背地里取笑我?我很伤心。”
唐一白恍然,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摇了摇头:“我没在背后取笑你,请你相信我。”
“那他们怎么知道的?”
唐一白哭笑不得:“当时有很多人看到。”
云朵却不信:“可是你刚才笑了。”
“抱歉,没忍住。”他的目光还是那样真诚,不过这次真诚得有些欠扁。
“你……”云朵顿觉无力。
不是说运动员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为什么这一个如此伶牙俐齿?
“我说,”祁睿峰发言了,“你们在吵什么?我觉得‘茶叶蛋妹妹’这个称呼很可爱呀!”
他身旁的正太脸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云朵瞪了正太脸一眼:“你多大啊小屁孩,管别人叫妹妹?”
正太脸有些不服气,但显然底气不足,只好郁闷地撇了一下嘴。
欺负了小孩子,云朵一点也不觉得惭愧,她得意地一扬下巴,看向唐一白。
唐一白又笑了起来,眼尾上挑,唇角弯弯,本就好看得令人嫉妒的笑容,在阳光下又添了几分惊艳。
他特别诚恳地说:“我也觉得很可爱,茶叶蛋妹妹。”
这回轮到云朵郁闷了:“游泳运动员的想法都这么奇特吗?”
“大概是吧!QQ,你说呢?”
云朵以为自己听错了:“Q……Q?那是谁?”她说着,突然看到祁睿峰的脸臭臭的,像要发作的样子,一下子明白了:“你是QQ?”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个身高一米九八的大个子竟然有着如此别致的昵称,云朵叉腰狂笑:“哈哈哈……我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
“不许说!”祁睿峰横眉冷目。
“为什么?我觉得QQ这个称呼很可爱啊!”云朵笑得花枝乱颤。
祁睿峰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果你保证不说出去,我就告诉你,唐一白为什么要送你这副泳镜。”
云朵愣住了,这事还能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她和唐一白之前根本不认识啊!
难道是他对她一见钟情了?这个猜测也太自恋了吧?云朵有些尴尬,并且这样暧昧的猜想让她颇为不自在,脸又红了。
祁睿峰见她发呆,得意起来:“其实……”
“咳!”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唐一白眯了眯眼睛,“QQ,你好像忘记了,你的黑历史快要被我记满一个笔记本了。”
祁睿峰咬牙看着他:“你、个、禽、兽。”
闻言,云朵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时,大巴车旁有人朝这边喊:“你们几个,不要逗留了,快上车!”
那人似乎挺有权威,几个运动员立刻转身离开了。
云朵站在隔离带外面,叫了一声:“唐一白。”
唐一白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嗯,还有什么事?”
“为什么要送我泳镜?”
“反正不是一见钟情。”
他刚才竟然看出来了?云朵不好意思了,但依然执着地追问:“到底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们比较有缘吧!”他答得模棱两可,说完转过身,边走边抬起手臂随意晃了两下,算是告别。
云朵对这样的答案不甚满意。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何止“比较”有缘,而是十分、特别、极其有缘。
孙老师临时兴起,和偶遇的老同学一起去吃饭了,云朵只好自己回了酒店。
她今天的采访毫无收获,唯一的亮点就是祁睿峰的绰号问题,可是想想祁睿峰当时郁闷的表情,她真担心自己爆料出去,会影响祁睿峰的比赛状态,那就是罪过了。
撇开公事,她打开电脑,在搜索界面键入了“唐一白”三个字——她对他真的十分好奇。
搜索出来的结果有很多,大都是无关的,看来与他重名的人不少。
云朵又在“唐一白”前面加了两个字:游泳。
这次结果少了,但更精确了。
排在前面的都是一些网媒刚刚发布的消息,报道全国游泳锦标赛的最新赛况。往后翻几页,越过这个话题,搜索结果就有点乱了。云朵瞪大眼睛找啊找,翻了十几页,终于看到一条新闻。
这条新闻是三年前的,内容是中国在亚运会获得4×100米混合泳接力赛金牌,获奖运动员是赵越、宋乐、唐一白、祁睿峰。
新闻配了图,唐一白和队友们站在一起,一手握鲜花,一手抓奖牌,正对着镜头微笑,笑容灿烂,也有种淡淡的青涩感。
原来他三年前就得过金牌啊,而且是亚运会的金牌,分量比昨天的还要重。
不过,也难怪云朵不知道他,三年的时间,对于年轻化的职业运动圈来说,足以更新换代。
云朵又看了一遍那四人的名单,突然愣住了。这是混合泳接力,也就是说,运动员要按照仰泳、蛙泳、蝶泳、自由泳的固定顺序进行比赛,而唐一白在名单和领奖台的站位上都排在第三位,显然他游的是蝶泳,可是今天他夺冠的项目明明是自由泳。
云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开始以为是主办方把名单顺序弄错了,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这四人里还有一个祁睿峰,这位天才那时候已经大放光彩,所以最后一棒的自由泳肯定是他,不可能是别人。
云朵找到了那届亚运会的专题报道,她发现,唐一白当时还获得了一枚男子50米蝶泳的金牌。
没错,三年前,唐一白游的是蝶泳,并且从比赛成绩看,他那时就已经是一名成熟的职业运动员了。如今,他竟然放弃一切从头再来,改成了自由泳,这也太乱来了吧?一点都不专业!
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没有理由如此啊!
云朵快要好奇死了,不停地变换关键词进行搜索,可是她找得眼睛都快瞎了,也没有找到他转投自由泳的原因。何止没找到原因,那次亚运会后,唐一白就销声匿迹了,各种比赛,大的、小的,国内的、国际的,都没了他的身影。倒是有不少游泳发烧友,一直追寻着他的踪迹,当然了,结果亦是徒劳。
这片空白一直持续到这次的游泳锦标赛,跨度有三年多。
在这三年里,他为什么不再参加比赛?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三年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不算长,对于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来说,却很可能是致命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夺走了他这三年?伤病吗?云朵首先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是,就算是受伤,也该有消息放出来,因为唐一白的亚运会成绩很好,肯定有媒体盯着。同理,不管是其他什么原因,都该有消息的,却偏偏没有。
被阻挡在真相的大门之外,云朵纠结得要死,真的好想揪着唐一白的衣领问一问,并且她相信,今天的比赛结果出来后,一定有很多人也想这么做。
被吊起了这么大的胃口,让她今晚怎么睡觉嘛!
当晚云朵没睡好,第二天还是孙老师把她叫起来的,两人吃过早饭,直奔游泳馆。
不出云朵所料,今天同行们对唐一白的讨论明显增多了,显然大家都是有备而来。
当然,唐一白的热度还是和祁睿峰没法比。
今天最有看点的比赛莫过于男子4×100米自由泳接力赛了,原因有二,一是祁睿峰,二自然是唐一白。
两人来自不同的省队,并且都是各自队里的压棒选手。
预赛和半决赛,祁睿峰队一直处于领先地位,复制了昨天祁睿峰在100米自由泳中的表现。唐一白游得四平八稳,暂时看不出昨天的霸气,然而此刻已没有人敢小觑他。
决赛开始后,连云朵这种不喜欢游泳的人,也集中注意力看了起来。
第一棒,第二棒,第三棒……
前两棒,祁睿峰队以微弱优势领先,到第三棒时,这种优势渐渐拉开了,足有四分之一个身位。
唐一白出发时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面,他的对手是天才祁睿峰,并且领先他四分之一个身位,这简直是难以超越的。
云朵忍不住捏了捏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泳池,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
唐一白入水的动作迅猛而流畅,有如离弦的箭矢,入水后手臂长划,双腿摆动,飞快前行,像一只漂亮的海豚,在蔚蓝的水面劈波斩浪。
此时,泳池内的格局已大致形成,祁睿峰和唐一白处于第一梯队,第三名落后他们一个多身位,基本没有赶超的可能。
唐一白和祁睿峰之间的距离也始终咬在四分之一个身位,唐一白两次试图赶超,都没有成功,他加速时,祁睿峰也在加速。
云朵有些难过,并不是唐一白不够快,而是他们队之前落后太多,尽管现在唐一白和祁睿峰的速度不相上下,输的依然会是唐一白。
终于,游到五十米时,唐一白把差距缩小了一点点。尽管只是一点,肉眼却能看出来。然而很快,在接下来的转身后,这点努力又被抹掉了。
全力以赴,无济于事。
结果似乎已经提前宣布了,云朵不忍心再看下去,不忍心看着一个人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百般挣扎,却于事无补。
她突然有些讨厌这样的比赛。
就在这时,唐一白突然又提速了,而与他相邻泳道的祁睿峰,几乎在相同时刻也提速了。
云朵不知道这是游泳运动员之间的默契,还是祁睿峰在水中感觉到了唐一白的动作,总之,两人同时提速,像两颗疯狂的鱼雷般,朝着共同的目标飞速前进。
这好像是在复制前半程的比赛,却有些不一样,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渐渐缩短,他们确实都提速了,但是唐一白更快!
几乎眨眼之间,唐一白和祁睿峰之间的差距缩短到了一个头,而此时距离终点只有二十多米了,没有人知道唐一白来不来得及追平。
观众席上的加油声更加疯狂,简直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
云朵这次没有耳鸣,也根本顾不上这些嘈杂声,她把全部注意力都投到了泳池内。她屏住呼吸,全身紧绷,拳头攥得死死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身影。观众席上喧天的加油声渐渐远去,她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比赛还在继续,差距依然在缩短,他们距离终点也越来越近,十五米……十米……五米、四米、三米、两米、一米……触壁!
两人几乎同时触壁,云朵根本分不清楚谁先谁后。
她愣了一下,抬头去看电子屏幕,而全场几乎所有人都做着和她一样的动作。
B市代表队,最后一棒唐一白,个人成绩47秒88,四棒总成绩3分19秒20。
C省代表队,最后一棒祁睿峰,个人成绩48秒23,四棒总成绩3分19秒22。
两个成绩相差二十毫秒,也就是五十分之一秒,甚至比一瞬间还要短,却决定了冠军的归属——唐一白,冠军!
云朵的一颗心吊了半天,终于浑身一松,扶着身边的护栏大喘气。
真是太紧张、太刺激了!
观众席上拼命为祁睿峰呐喊加油的粉丝们沉默了,媒体专区则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这些记者高兴,并不是因为支持唐一白,而是“唐一白最后一棒惊天逆转赶超祁睿峰”,显然要比“祁睿峰发挥稳定顺利夺冠”更有看点。
此时的云朵还不能理解最后一棒代表的技术内涵,她望向泳池,看到唐一白和祁睿峰已经被队友拉上了岸,两个人都累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记者们摩拳擦掌地准备采访这二位,孙老师也已经带着云朵再次做好了抢采访位置的准备。
然后,大家眼睁睁地看到,泳池那边的祁睿峰和唐一白——这两个刚刚拼得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像一对好基友一样,互相扶着走向了运动员通道。
不要走啊!
记者这个职业是属小强的,他们的热情永远拍不死,目送着两大话题人物离开后,这群人又暗自准备在领奖仪式结束后抢采访。
孙老师给云朵安排了任务,一会儿他亲自去抢唐一白,云朵去抢祁睿峰,要全力以赴,一定抢到。
云朵汗津津地听着孙老师安排,觉得这架势像是要去抢亲。
好在唐一白和祁睿峰不可能缺席领奖仪式,他们这次跑不了。
上台领奖时,运动员们都已经穿好了衣服。
运动服是国内某知名服装品牌赞助的,设计得有点难看,而唐一白身材挺拔、长相俊美,照样hold住,穿出了一种别样的潇洒。
至于祁睿峰,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拽样,加上大家经常看到他脱光光的样子,衣服自然可以忽略掉。
云朵这次反应很快,领奖仪式刚结束,她就抢到了祁睿峰面前。
祁睿峰也认出了她,严肃地点点头:“不愧是我的粉丝,你快扎进我怀里了。”
云朵:“……”真的好想转身就走啊!
这时,周围的记者已经七嘴八舌地问上了。
祁睿峰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云朵:“我允许你第一个提问。”
那神情,要多臭屁有多臭屁,让人有一种暴打他的冲动。
面对他这种不可一世的欠扁样子,云朵突然很想欺负人,于是笑嘻嘻地说:“请问,两次输给同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周围的记者都震惊地看着云朵——这姑娘,太有胆色了!
祁睿峰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下一个问题。”见云朵要再开口,他赶紧说道:“你闭嘴,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了。”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以及淡淡的忧伤。
云朵吐了吐舌头,从人群中挤出来。
反正她也不想采访这个脑回路神奇的天才,她要去看看唐一白的情况。
唐一白也被不少人围着,不出云朵所料,大家都在追问唐一白这几年在做什么。
“训练。”这是他的回答。
“为什么选择自由泳?”
他面色坦然:“因为自由。”
“呃……”这算是什么答案啊?
记者汗津津的,又追问:“那为什么这三年都没有参加比赛?”
“没有把握。”
这时,一个记者突然高声责问道:“唐一白先生,请解释一下三年前你因为服用兴奋剂而被禁赛处罚的事情。”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一旁围着祁睿峰的记者们,也感受到了这边的诡异气氛,纷纷疑惑地扭过头来。
云朵也被“兴奋剂”三个字惊到了。
这个词对于运动员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它是欺骗、阴暗、耻辱的代名词,是运动员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
然而,它也是媒体最热衷的词汇之一。记者们喜欢挖掘一切可以瞬间抓住人眼球的东西,无论它是美好的还是邪恶的,真实的还是虚伪的。因此,当这个问题被抛出时,短暂的平静之后,几乎所有记者眼中都迸射出了激动的光芒,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唐一白,仿佛久饿的豺狼盯着鲜美的羊羔。
一瞬间,唐一白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而这些目光有如实质般,把空气都挤压得凝结了。
这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人们的胸腔,大家呼吸都缓慢下来,提着一口气注视着他。
与记者们的迫不及待相比,唐一白的表情淡淡的,显得从容不迫。他目光微微一扫,便找到了人群中那个提问者,他盯着那人,眼神一如既往地澄澈。
唐一白张口刚要说话,却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语气中含着十足的愤怒:“你这人怎么这样,凭什么说别人用兴奋剂?”
一下子,众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她。
大家定睛去看这位说话的姑娘,她也不知是哪家的记者,很年轻,长得也很漂亮,小巧的鸭蛋脸,眉毛又细又弯,此刻轻轻蹙起,眼睛是标准的杏核眼,由于生气而瞪得溜圆。
记者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很新鲜。
记者提的问题有时候会很没下限,但不管多没下限,都该由被提问的当事人面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记者跳出来驳斥另一个记者。这算什么?同行之间当面拆台?这姑娘好像不太讲究呀!
云朵倒是没想讲究不讲究的,她现在很生气,一个运动员勤奋又努力,记者上下嘴唇一碰就给人家扣上兴奋剂的帽子,缺德!
孙老师悄悄拉了拉云朵的衣袖:“算了。”
他真后悔没提前拉住她,年轻人啊,就是冲动!
那个男记者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见一个小姑娘当场反驳他,他也有些恼火:“我提的问题是请唐一白先生回答的,你算什么?”
“我算什么?我只算一个普通的记者。也正因为我是一个记者,才会时刻牢记客观和真实,才会懂得一切都要用事实说话。这位先生,请问您说唐一白用兴奋剂,凭的是什么事实?您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是污蔑,那样不仅有违您的职业道德,甚至也违背了做人的底线。”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也知道不拿出证据是不行的,于是都盯着中年记者,希望他能有重大爆料。
中年记者果然不负众望,冷冷一笑,答道:“据我所知,三年前,体育总局给予唐一白长达三年的禁赛处罚,处罚原因是他当时的兴奋剂尿检呈阳性。请问唐一白先生,此事是否属实?”他说完,得意地看着唐一白,似乎胸有成竹。
记者们精神一振,目光如探照灯般又齐刷刷地投向了唐一白,等待着他的回答。
云朵也看着唐一白,他的神色还是那样平静,她却看到了他清澈目光中无法掩饰的淡淡落寞。
看来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唐一白真的被禁赛过,且是因为阳性尿检。
一瞬间,云朵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唐一白会服用兴奋剂,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信。
一个人刚刚为了集体冠军拼尽全力,本来是该庆祝胜利的时刻,却要面对媒体的各种逼问,揭他伤疤,云朵感到十分难过。
她愣愣地看着唐一白。
后者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突然回望了她一眼,然后,他牵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无声的微笑,安然绽放于胶着而紧张的空气中,如淤泥中生出的莲花般,干净而从容。
云朵知道他这是在安慰她。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安慰她,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血液呼呼地往头上冲。她不管不顾,几乎是胡搅蛮缠地,又对那个中年记者说:“尿检呈阳性就一定是服用兴奋剂了吗?国内运动员由于误食某些食物而导致尿检呈阳性的案例有很多。你每天用瘦肉精拌饭吃的话,尿检也可以是阳性。”
她说到这里时,有几个记者忍不住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有一些松动。
中年记者生气道:“谁会天天用瘦肉精拌饭吃?”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当记者这么多年,不会连事实和打比方都弄不清吧?”
“我……”
“总之,就算唐一白的尿检呈阳性,你也不能据此断定他服用了兴奋剂。想说他用了兴奋剂,请拿出更多确凿的证据。你们号称是有态度的媒体,这就是你们的态度吗?”
云朵咄咄逼人的架势,把孙老师都镇住了,本来打算拉住她的手,又收了回去。
中年记者被她说得满脸尴尬,最后一梗脖子,故意无视云朵:“请唐一白先生回答我的问题。”
“哼!”云朵气呼呼地偏过头去,以此表示自己的鄙视。
看到她赌气般偏过头,唐一白莞尔,对中年记者道:“我要说的都被这位记者回答了。”说着,他看向云朵:“谢谢你。”
云朵小声答道:“不客气。”
有细心的记者问道:“所以说,尿检呈阳性是真的?”
“对!”唐一白点头,神色坦然,“尿检呈阳性是真的,禁赛处罚也是真的,但我并未使用过兴奋剂,从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能说一说是什么原因导致尿检呈阳性的吗?”记者追问道。
他微微一笑:“不能。”
“……”就不能答得委婉一些吗?
中年记者还不打算放弃,又追问道:“那么此事为何没有被媒体报道?”
唐一白哑然失笑,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你问我?”
是啊,媒体为什么没能报道出来,自然是媒体的问题,怎么反而跑去问当事人?
这短短的三个字,像是一巴掌扇到了中年记者的脸上,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很快他发现这其实是唐一白玩的逻辑陷阱,于是压抑着怒气说道:“若非你们刻意压下消息,媒体自然会报道。”
唐一白像是耐心已经用尽:“你去体育总局问,问我没用。”
中年记者咬牙,他要是能问出来,至于跑到这里来吗?
这时,两个现场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众人,采访时间到了,他们不能继续逗留在这里。
记者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临走时还抱着侥幸心理多问了几句。
唐一白面带微笑,假装没有听到。
到此,记者们不得不承认,他们遇上了十分厉害的对手。
“走吧!”孙老师对云朵说道。
他其实有些火气,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有责备云朵,只是说:“你太冲动了。”
云朵吐了吐舌头,她现在也知道自己当时有点冲动,可是没忍住啊!
两人正要离开,唐一白却叫了她的名字:“云朵。”
“哎?”云朵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他,他竟然还记得她的名字。
唐一白走到她面前,点点头,目光温和:“谢谢你。”
“客气了。”云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她又没做什么。
唐一白把手中的鲜花递给她:“送给你。”另外附送了一个比鲜花还好看的笑容。
鲜花是他领奖时收到的花束,很大一捧,有好几种花,开得十分娇艳,抱在怀里,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女孩子突然收到鲜花,没有不高兴的。
云朵脸蛋红扑扑的:“谢谢!”
唐一白又笑了起来,晶亮的眸中流溢着摄人心魂的光彩,看得云朵有些发呆。
这时,旁边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没想到你也是条女汉子,很好,我已经原谅你了。”
云朵额角三条黑线,窘然地看着祁睿峰:“有你这样夸人的吗?”
祁睿峰表情酷酷的,抬手把手中的鲜花塞给她:“奖给你。”
可不可以不收啊?云朵看着怀中多出来的另一束鲜花,心想。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很快,唐一白的队友以及祁睿峰的队友,人手一束鲜花,都送给了云朵。
这些年轻人单纯、青涩而不谙世事,他们在唐一白被媒体围攻时无法帮上忙,此刻便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对云朵仗义执言的谢意。
云朵不能拒绝这样的美好,整个人便淹没在了鲜花之中。
此事之后,孙老师送给云朵两个绰号——运动员之友、媒体公敌。
孙老师帮云朵分担了一部分压力,两人抱着鲜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孙老师也不打算继续采访了,一边走一边对云朵说:“云朵,刚才那些话不该你来说。我们是记者,不是运动员代言人,你只需要记录当事人的回答并提问。”
云朵还在嘴硬:“可是那个问题太恶心了。”
孙老师拧拧眉:“又不是你提出来的,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可是那样对被采访者不公平,还没回答呢,先被扣个屎盆子,万一当事人不善言辞,无法解释清楚,不就无辜地坐实罪名了?”以前也不是没出过这种事,甚至有的人心理素质不好,当场被问哭了呢。
“云朵!”孙老师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你怎么还不明白?你不是审判官,公平问题不需要你关心。我们是记者,看问题时不能带着个人立场。你站在唐一白那边,不符合一个记者的职业操守。”
云朵不以为然。什么是立场?客观公正才叫立场。像刚才那些人,全都无视那个问题的漏洞,等着唐一白吃亏,那不叫无立场,那叫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还想反驳,看到孙老师严肃的表情,到嘴边的话立刻咽了回去,只是低头说道:“好的,我知道了,对不起。”
孙老师欣慰地点点头。
在他眼中,云朵这姑娘是个可造之材,聪明、悟性好,专业素质也不错,就是吧,偶尔会脑子脱线,工作态度也不是特别认真,有时候很努力,有时候又好像很抵触自己的工作,真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子啊!
云朵还在硬着头皮说好话:“谢谢孙老师的提醒,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好了,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刚才那样一闹也不是全没收获。祁睿峰和唐一白对你的印象都不错嘛!和运动员搞好关系,下次搞个独家采访也说不定呢!哈哈哈……”
孙老师这样说,安慰云朵的成分比较大。想要独家采访,只和运动员搞好关系是没有用的,更重要的是要和运动员的教练搞好关系。
两人正走向场馆的出口,孙老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说……”
这时,他们听到另一头有谈话声传来。
A:“那姑娘胆子够大的啊,不过一看就是新人,什么话都敢说。《中国体坛报》的吗?据说叫云朵?”
B:“那就算胆子大了呀?她还干了更离谱的事呢!一开始采访祁睿峰,祁睿峰好像见过她,让她第一个提问,结果这位上来就问祁睿峰‘两次输给同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A:“真的?这什么脑回路啊?还有,祁睿峰怎么见过她一面就让她第一个提问呢?真是栽了啊!”
B:“她长得漂亮呗,漂亮姑娘谁不爱呀?不过,这姑娘如此口无遮拦、有恃无恐的样子,八成是有背景吧?会是什么背景呢?”
……
云朵没能继续偷听关于她背景的神展开,因为孙老师突然爆发了:“云朵,你竟然那样和祁睿峰说话,我跟你拼了!”
“啊……孙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那也是想另辟蹊径呀……”云朵一边说一边跑,绕过墙角,无视两个惊呆了的男女,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游泳馆。
她怀抱鲜花还能身手敏捷,由于速度太快,乍一看像是一个低空飞行的大花篮。
孙老师在后面紧追不放,一开始还中气十足地喊打喊杀,后来随着两人的距离渐渐拉大,他也就改口了:“站住!云朵,你给我站住!”
云朵终于站住了,抱着鲜花喘气,回头看向孙老师,求饶道:“孙老师,你不要打我呀!”
孙老师气得直翻白眼:“我有那么残暴吗?”
他终于追上了云朵,由于刚才的剧烈运动,这会儿累得直吐舌头,活像一只伙食良好的哈士奇。
云朵不等孙老师责备,连声道歉认错——孙老师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在试用期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你、你给我说清楚,”孙老师瞪她,“唐一白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
“哎?孙老师,您这画风转换得有些快呀!”
“说!”
云朵只好答道:“那个……昨天有点误会,让我的名字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打死也不说是因为什么。
孙老师摇摇头:“你够自恋的。”
云朵这样说也只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她估计过几天唐一白等人就会把她忘了,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也没什么交集。
想了想,孙老师又问:“那个,你能要到他的签名吗?”
“啊?”云朵想了一下,唐一白是个温和友好的人,要个签名应该没问题吧?想到这里她点点头:“唐一白人很好的。”
孙老师的眼睛亮了一些:“那祁睿峰的呢?也能要到?据说他签名看心情。”
想到那个神奇天才,云朵信心满满地微笑:“祁睿峰的签名就更好要啦!孙老师,你自己也可以的。见到他就说‘你好棒、好帅,我好喜欢你’,绝对能要到。”
孙老师吃力地空出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脸,面带忧伤:“我这样的卖相对他说那种话,会被当成老变态打出来吧?”
“呃……”
两人边走边聊,谁也没注意到他们前边一个颀长的身影,在听到他们的谈话时,身形顿了一顿。
吸引到云朵注意力的是啪的一声轻响,她定睛一看,发现是前方两三步远处某位先生的钱包掉在地上了,而那位先生正在掏手机要打电话,并未察觉。
她立刻高声喊道:“先生,你钱包掉了。”
他的背影修长,已经秋天了还穿着短袖,看起来很抗冻的样子。
云朵话音刚落,他便转过身来,云朵也因此看到了他的正面,微微怔了一下——这个男人长得很帅嘛!
他长得很清瘦,面部轮廓分明,眉眼细长,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唇色很淡,寡淡的神情配上苍白的脸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艳感觉,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云朵再次示意地上的钱包:“先生?”
他终于弯腰捡起它:“谢谢。”
他收好钱包,轻轻扫了一眼云朵和孙老师,随即问道:“你们是记者?”
“是呀,是呀!”孙老师答道,“这里面有比赛。”
“我知道,我看了比赛。”他犹豫了一下,看着云朵:“听说你能要到祁睿峰和唐一白的签名?”
“啊?”云朵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刚才他们的谈话被此人听到了。
孙老师凑上来:“你只要告诉祁睿峰,他很棒、很帅,你很喜欢他,祁睿峰就会给你签名了。”
他摇摇头:“Youaresogay。”
然后,孙老师和这位帅帅男子一起看着云朵。
孙老师还得寸进尺:“云朵,能不能让我跟祁睿峰合个影?”
云朵是个急人之所急的热心女青年,在两人殷切的目光下,她重重一点头:“好吧,跟我走。”
花先放在了那个男人的车上,云朵带着他们两个,去了昨天她遇到祁睿峰和唐一白的地方,蹲点。
路上,三人各自做了自我介绍。
帅帅男子名叫林梓,据他自己说,职业是投资顾问。
孙老师听到他的名字后,就陷入了纠结:“你的名字很耳熟啊,我一定听过。”
“因为你一定听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句话。”一身清冷气质的男子突然幽默了一把。
“咳,呵呵……”云朵和孙老师都笑得好勉强。
这个游泳馆的出口有四个,运动员走的那个外面有好几条隔离带,为了防止运动员被骚扰,还有工作人员看守。云朵昨天也是走运,工作人员擅离职守,她才没被人发现。今天,他们被驱赶了两次,才终于等到了祁睿峰一行人。工作人员还想来赶云朵三人时,祁睿峰却走了过来。
林梓的身高超过一米八,站在祁睿峰面前却堪称娇小,至于云朵这样的,充其量只能算是渺小吧!云朵要把脖子仰出一个比较大的角度,才能看到祁睿峰的脸。
刚才,孙老师和林梓达成一致,由云朵来说那句话。
云朵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此刻在两人的逼视下,硬着头皮对祁睿峰说道:“祁睿峰,你好棒、好帅,我们好喜欢你!”
“我知道!”
云朵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祁睿峰却熟练地朝她伸手:“签在哪里?”
孙老师递上一个笔记本,林梓递上一个带着白色外套的平板电脑。
祁睿峰一边签名一边说道:“你把我们送你的花都扔了?”
“没……”
不等云朵解释,他又道:“扔就扔吧,反正我自己也会扔的。”说着,把笔记本和平板电脑还给了那两位。
云朵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没有扔,我们放在车上了,一会儿带回酒店。”
孙老师得到了签名,又要求拍照。
祁睿峰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配合了。
拍完照,孙老师又向唐一白要签名、要合照。
唐一白比祁睿峰要好说话一些,至少未表现出任何不耐。
林梓没要求合照,他把平板电脑收好后,立在一旁安静等候。
云朵悄声问他:“你不和祁睿峰合影吗?”
他摇了摇头。
“那……你不要唐一白的签名吗?他人很好的,你要他就给。”
林梓又摇了摇头。
云朵有些奇怪:“怎么又不要了?”
这时,唐一白叫了她一声:“云朵。”
“嗯?”云朵扭头看向唐一白。
唐一白澄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问道:“我呢?”
云朵偏着头看他,不理解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难道我不棒、不帅,你不喜欢我?”
“呃……”云朵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样真诚的目光,不像是开玩笑的,她不禁有点头大:“不是呀……”
“不是什么?”他定定地看着她,追问。
看样子,他非要一个答案才行啊!
云朵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唐一白,你……好棒、好帅,我……好喜欢……”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只剩下蚊子哼哼了。
真是奇怪,这种话对祁睿峰说毫无压力,对唐一白说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啊?
云朵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然后,她又听到了他的笑声,一如既往地悦耳,仿佛琴弦上流淌出来的乐章。
云朵抬起眼睛偷看他,发现他正眉目舒展、嘴角弯弯,唇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容虽然依旧足以惊艳时光,却完全是促狭之色。
孙老师很不合时宜地凑到云朵耳边,悄声说道:“云朵,你好像被调戏了。”
云朵:“……”这种话放在心里就好了,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云朵闹了个大红脸,不理会唐一白等人了,假装摆弄相机。
祁睿峰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身为一个偶像,他是不会给粉丝们留太多时间的,拍完合照就带着一帮小弟离开了。
云朵抓住机会和他们拉开距离,咔嚓咔嚓抓拍了几张照片。
甭管拍出来的照片能不能用,她至少能以此安慰自己,在这里蹲点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目送泳坛天团离开后,孙老师好奇地问林梓:“你刚才怎么没向唐一白要签名呢?现在要还容易一些,等他名气大了,你想要都来不及。”
林梓的神情依然寡淡,眉目微微垂着,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说起来,从认识他到现在这几十分钟里,他好像一直这样,像是神游异次元等待灵魂归位般。
听到孙老师的话,他摇摇头,答道:“我帮我妹妹要的,她有祁睿峰一个就够了。”
云朵有些奇怪:“那你妹妹没有一起来看比赛吗?”
他叹了口气:“她来不了。”
云朵见他神情落寞,像是有心事,也不再追问。
林梓开车把云朵和孙老师送回酒店,双方就此别过。
云朵果然把鲜花都抱回了自己的房间,本来就不算宽敞的房间这下被摆满了。
做完这些,她闻着花香趴在电脑前开始写稿子。
《中国体坛报》一周双刊,遇到重大赛事比如奥运会或者世界杯时可以加刊,当然,“全国游泳锦标赛”够不上加刊的档次。
最迟明天,她和孙老师就要把这两天比赛的稿件发回采编中心。
云朵翻看着自己这两天拍的照片,想找出几张稍微拿得出手的,最后目光定在了今天下午抓拍的那一组上。
说起来,她第一个采访的人是唐一白,但是唐一白的照片只有这几张,真不知道她这个猪脑子之前干什么去了。
这组照片的角度选取还不错,其中一张抓拍得很好。照片上,祁睿峰的侧脸线条硬朗,昂首挺胸,自信依然,与他并肩而行的唐一白则微微低着头,嘴角挂着浅笑。秋日的阳光透过法国梧桐金黄色的叶子打在他们身上,桀骜凌厉的那一个迎着阳光更显意气风发,低头浅笑的那一个在柔光下更显温和谦逊。一张照片,两种性格,跃然眼前。
云朵忍不住摸着下巴感叹,多么完美的抓拍啊!
照片中的主要人物就是这两个,至于其他人,只要不太违和就行。
云朵扫了照片一眼,突然看到祁睿峰身旁远离镜头的那一侧,突兀地探出一个脑袋和半个身体来。因为焦点不在那人身上,他的面孔有些模糊,但云朵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正是昨天和祁睿峰勾肩搭背的那个正太脸。
正太脸一只手搭在祁睿峰的肩膀上,借以保持平衡,一边扭头望向镜头,笑嘻嘻地招手抢镜。云朵看见他腮帮子鼓起一块,唇边挂着一道又细又直的白色物体。她刚开始以为他流鼻涕了,可是能把鼻涕流得如此笔直,也太神奇了吧?待她托着下巴把照片放大了仔细观察,瞬间明了——这小子在吃棒棒糖呢!
这是谁家的熊孩子,真的好想把他ps掉啊!
正太脸的名字,昨天云朵已经搞清楚了,叫明天,主攻项目是蛙泳。
云朵之前做的功课里其实有这个名字,只不过她要记的人比较多,名字和脸经常对不上号。
明天今年只有十六岁,还未成年,但是已经参加过好几次国家级比赛,并且在今年夏天举办的游泳世锦赛里拿到了一枚铜牌,小小年纪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堪称了得。
因为这个棒棒糖男孩的存在,整张照片的格调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本着新闻人的职业操守,云朵控制住了自己的邪念,没有把熊孩子ps掉。
然后,她把照片发给了孙老师,这件事情就让经验丰富的老师去烦恼吧。
唐一白晚饭是和队友们一起吃的,他情绪放松,谈吐自然,丝毫没有受下午那件事的影响。
这种状态感染了队友,大家甚至没有安慰他,因为看起来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吃完饭也不能随便玩耍,大家都回了各自的房间。
这次游泳锦标赛的参赛运动员有五百多,分在两个酒店入住。
大体上来说,运动员们是以省为单位登记入住的,而省队之上还有国家队,像唐一白、祁睿峰这样的国家队队员,虽然也代表不同的省份出战,但依然由国家队组织带领,因此分配房间时,祁睿峰和唐一白被分到了同一个标间。
一回到酒店,祁睿峰就倒在床上,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来玩。唐一白没有翻枕头,因为他的枕头底下没有手机。他羡慕地看了一眼祁睿峰的手机,在后者发现之前很快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打开电视机来看。
这时,有人敲门。
不等里边两个人反应,那人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这世上能如此无视运动员隐私的,也只有教练了。
来人正是唐一白的指导教练,名叫伍勇。
伍勇身材魁梧,长着一双威风凛凛的虎目,留着络腮胡子——如此有犯罪气质的外形,在和平年代很容易吸引人民警察的目光。
“伍总,”唐一白叫他,“您找我?”
伍勇点点头,声音洪亮:“一白,你过来。”
他把唐一白叫到门口,先是表扬了一番唐一白今天的表现,接着话锋一转,说道:“你今天接受采访时的态度不太好,很容易得罪记者的,以后注意一些。”
“嗯。”唐一白点了一下头,并未申辩什么。
伍勇见他如此,倒不好再批评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委屈,但是爷们嘛,就该拿得起放得下。记者们嘴都损着呢,一个不如意,背后指不定怎么编派你。你现在还没出成绩,没成绩就没底气。人家祁睿峰敢嚣张是因为手里攥着奥运会金牌,你没有,你最多有个亚运会金牌,还是蝶泳的,顶屁用。”说着说着,伍勇原形毕露,爆起了粗口。
唐一白笑起来:“道理我都懂,伍大妈!”
“你——”伍勇作势要打他,唐一白一缩脖子,伍勇却笑着放下手:“臭小子!”
“伍总。”唐一白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什么事?”
唐一白鼓起勇气,眼睛亮亮的,似乎试图制造卖萌的效果:“我能不能玩一会儿手机?睡前就给你。”
“想得美!”伍勇送他两个大大的白眼,“你死了这条心吧!比赛结束,手机才能还你。”
“可是……”
“没有可是。都说了不要和祁睿峰学,他已经抢救无效了,你还可以抢救一下。”
唐一白只好悻悻地回到房间。
祁睿峰听到他的脚步声,目光依旧停留在手机上,头也不抬地对他说:“刚才花游队的队花托我问你一句,为什么今天比赛没有戴她送你的泳镜?”
“你实话实说就好。”唐一白答得漫不经心,说完又坐在床上看电视。
“哦,好的。”祁睿峰应道,一边打字一边念叨:“送……给……蛋……妹……了……”
“……”唐一白眉头跳了一下,迅速转身,长臂一伸,就把祁睿峰的手机抢在了手中。
不愧是运动员,反应和动作都很快,他把手机抢过来时,祁睿峰那句话刚打完,还没发送。
唐一白迅速删掉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改为“昨天决赛结束后,就随手送给一个陌生人了”,然后发送,将手机还给祁睿峰。
祁睿峰看了看唐一白发的那句话,哈哈一笑:“这没什么区别嘛!我的还比你的简练些。不过,我果然猜对了,你就是想拒绝她对不对?”
唐一白呵呵一笑:“地球人都能猜对。”
祁睿峰有点鄙视唐一白:“那你当初为什么答应她?多此一举。”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给姑娘留面子。”唐一白解释了一句。
他忍不住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他生日当天中午,和几个队友在食堂吃饭,队花姑娘走过来,当着众人的面送他礼物——一副泳镜,希望他在不久后的锦标赛中戴上,并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如果直接拒绝,姑娘就太难堪了,但唐一白也不想给她留下不该有的希望,因此他在履行承诺后,迅速把泳镜转送他人,这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
队花姑娘收到那句话后,隔了几分钟,回复祁睿峰:我知道了,谢谢峰哥。
祁睿峰感叹道:“我发现你这个小白脸,对于怎样拒绝女生很有一套嘛。”
唐一白正襟危坐地看电视,淡定道:“无他,唯手熟尔。”
“什么意思?”
唐一白决定不理会祁睿峰了,只专注地按着遥控器切换电视频道。
祁睿峰又说道:“不过嘛,你和蛋妹现在也不算陌生人了吧?她这人还挺仗义的。”
飞快按遥控器的手指突然顿住,唐一白沉默了几秒钟,突然扭头,蹙眉看了祁睿峰一眼:“她叫云朵。”
晚上九点,孙老师把他精心写的本版头条给云朵看了一下。
当然了,所谓头条,也只是他的主观意愿,最终取哪个做头版,还是要看社里的决定。
云朵本以为孙老师会把头条定为祁睿峰,毕竟他是祁睿峰的死忠粉,拿过稿子一看,却是唐一白。在这篇稿子里,孙老师用一篇高考作文的字数详细叙述了唐一白在泳池中的抢眼表现,深刻挖掘了唐一白光明与黑暗并存的历史,专业地分析了唐一白具有的优势和劣势,并乐观地预言,他将成为中国泳坛又一颗光芒万丈的明星。
云朵有些不敢相信:“孙老师,您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孙老师一本正经地道:“我选唐一白做头条,当然是因为唐一白更适合做头条。我们可以用私人的感情去追星,但是做新闻,一定要有新闻的视野。”
道理其实也简单,祁睿峰虽然比较大牌,但这种国内一年一次的比赛,对于一个奥运冠军来说,舞台太小,无论取得怎样的成绩,都不会让人意外,所以记者们纷纷奔着祁睿峰的八卦去。奈何这次祁睿峰学聪明了,气焰倒是一如既往地嚣张,嘴巴却很严,没有透露任何值得脑补的重要信息。
相比祁睿峰,唐一白的知名度虽然没那么高,但浑身都是话题,加起来也足以引发不小的关注了。更何况他的成绩确实有料,接力赛时最后一棒的爆发,在整个亚洲都不多见,很值得大书特书一番。
云朵很快想明白这些,叹服地看着孙老师:“受教了!”
写完稿子,两人走出酒店,在附近找了个小馆子吃宵夜。
Z市是一座北方内陆城市,饮食以花样百出的面食为主。云朵是吃惯鱼米的江南姑娘,这会儿在薄薄的菜单上翻来覆去找了两遍,最终点了一份鲜虾馄饨。孙老师则点了一份牛肉拉面。
等餐的间隙,孙老师偷偷对云朵说道:“云朵,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孙老师您有话直说。”
“你今天呛声的那个记者的副主编和咱们采编中心刘主任挺熟的。我看他不是个善茬,估计不用等咱们回去,刘主任就知道这事了。你……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哦。”云朵点点头。
媒体人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得罪了一个人,就等于得罪了一票人,而且她今天做的事显然犯了行业忌讳,回去后肯定少不了被臭骂一顿,真是头疼啊!
云朵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了,谢谢孙老师。”
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端上来了,孙老师拿起筷子:“好了,好了,不用想那么多了,先吃饭,饿死了。”
过了片刻,云朵的馄饨也上来了,她舀起一个,吹着热气尝了一口,鲜香滑嫩,很好吃嘛!
云朵也饿了,很快忘记了那些身外事,专心致志地吃起馄饨来。
吃着吃着,孙老师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失声吼道:“我知道了!”
云朵吓得一哆嗦,差点被馄饨噎死,咳嗽了半天,问孙老师:“您知道什么了呀?”
“我知道他是谁了!”
云朵更纳闷了:“谁?哪个他?”
“林梓啊!就是今天咱们遇见的那个,林梓。”
云朵刚想说话,孙老师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叫我?”
孙老师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愣在当场,久久不能言。
他迟钝地转动脖子看向身后,只见说话的人已经面向他们,不是林梓又是谁?孙老师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了。
云朵忍不住掩口惊叹道:“这位少侠,您是属召唤兽的吧?”
“不是。”林梓摇了摇头,起身坐到了云朵这桌,“我听说这家饭馆的羊肉泡馍很好吃,想来尝尝。”
他说得云淡风轻,孙老师和云朵却仍回不过神来,尤其是孙老师,简直受到了惊吓。
云朵看到一个服务员端着大碗走过来,林梓朝服务员抬了一下手指,服务员便将碗放在了他面前,然后他便开吃。
云朵忘了吃馄饨,只神情恍惚地看着这位。
秋天的夜晚比较冷,他换了长袖衬衫,领口和袖口的扣子都规规矩矩地系着。他有着完美的一字肩,身材修长瘦削,脸部线条深刻分明,五官精致,气质优雅,神态慵懒,此刻随意一坐,像是刚从顶级时尚舞台走下来的超模,特别有范儿。
这位“超模”却捧着一大碗羊肉泡馍吃得正欢。
云朵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她看了一眼孙老师,发现孙老师满面红光,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就是那个股神林梓吧?”
林梓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食物,答道:“我不是股神。”
“哦……”孙老师有点失望。
“不过有人这样称呼我。”林梓说完,埋头继续吃。
孙老师的眼睛又亮了。
云朵特别好奇,又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八卦人家,于是偷偷用手机搜索。网上还真有这位林梓的信息,只是大部分语焉不详,且消息来源很成问题。从这些小道消息中,云朵拼凑出几条基本可信的:第一,这个人炒的东西挺多,股票、期货、外汇……总之,除了不炒菜,他似乎什么都炒;第二,他有着不败的战绩;第三,此人以前在美国混,偶尔“流窜”于欧洲和亚洲各地,三年前突然回国,一直在国内发展至今。
看完了,又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天才。
云朵一介凡人,兴致缺缺,收起手机,继续吃馄饨。
孙老师有些亢奋,一边用筷子挑面条,一边偷偷看林梓,眼神相当热烈。
林梓的心理素质像钢铁一样坚硬,在这样的眼神下淡定地吃完了一碗羊肉泡馍,意犹未尽,于是又要了一碗。
云朵觉得林梓说“尝尝”真是太含蓄了,他应该是“尝尝尝”。
次日的比赛没有祁睿峰和唐一白,倒是有明天那个未成年,游的是男子100米蛙泳。
云朵看见泳池里的他两条腿一蹬一蹬的,还真像只青蛙。
这只青蛙从预赛到半决赛都是一路领先,决赛时也以较大的优势摘得金牌,整场比赛特别顺利,一点也不扣人心弦,老太太逛街一般。
他出水后,云朵抢到他面前采访,可没等她问出自己的问题,他先开口了:“姐姐,我帅不帅、棒不棒?你喜不喜欢我呀?”
云朵悄悄翻了个白眼。
与此同时,在主办方专门设置的特殊观众席上,唐一白和祁睿峰并肩坐在队友中间,观看着比赛。明天夺金,对他们来说是没有悬念的,祁睿峰甚至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我说,”祁睿峰打完了哈欠,对唐一白说,“接下来的4×100米混合泳,你有什么想法?”
这场比赛,他们两个都会代表各自的省队出战,并且都是最后一棒自由泳。
唐一白听到祁睿峰如此问,轻轻地摇摇头,漫不经心地答道:“没想法。”
祁睿峰循循善诱:“你觉得谁会是冠军?”
唐一白眉毛都不皱一下:“你们。”
祁睿峰顿感无趣:“你就不能说点大话让我反驳一下吗?”
“不能。我一向实事求是。”唐一白坐姿端正,十指交叉放在膝上,神态悠闲,一副老干部开会的模样,“你们有赵越,有明天,再加上你,如果连个国内比赛都拿不下,不如集体剖腹算了。”
这话从唐一白嘴里说出来,祁睿峰听着心里暗爽,表面却仍假惺惺地说:“你们还有郑凌晔呢。”
郑凌晔和唐一白来自同一个省队,也是国家队的,算是唐一白之后中国男子蝶泳最强者。
唐一白听祁睿峰提到这个名字,扭脸朝身旁的某人说道:“凌晔,你觉得呢?”
坐在他另一边的小伙子正是郑凌晔。
郑凌晔进国家队晚,又不善言辞,虽然成绩不错,但在祁睿峰和唐一白身边,存在感一向薄弱。此刻听到唐一白问,他拧着两条眉毛沉思起来。
虽然看起来他睿智又很有见地,但唐一白和祁睿峰都不打算对他的高论抱有幻想。
果然,沉思过后,郑凌晔只说了一句废话:“白哥说得对。”
好吧,他能一口气说五个字,已经十分给唐一白面子了。
几人闲聊着,又看向泳池那边的明天,他还在跟记者说话。
明天有个爱好,喜欢被采访,喜欢在记者面前畅所欲言,连工作人员都上来劝散他们了,他还依依不舍地跟记者神侃着。
“这个二货。”祁睿峰扶额。
唐一白看着电子屏幕:“他的成绩……”
“又进步了,而且以后还能进步。”祁睿峰接话道。
“嗯。”唐一白点点头,又看向明天,目光中透着欣慰。
明天终于肯离开了,不过可以想象到一会儿下领奖台时,他又要怎样荼毒媒体了。
祁睿峰突然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这样的话由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说出来,更像是个玩笑,但唐一白知道祁睿峰并没有开玩笑。对于大多数职业运动员来说,二十二岁算是一个巅峰年龄,而巅峰意味着极限,意味着进步空间被无限地压缩。十六岁的明天,像是喝饱水的花苗一样,每一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而二十二岁的祁睿峰想要取得任何一点进步,都需要拼上全力以打破极限,所以他才会用充满艳羡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与其说他羡慕明天,不如说他其实是在怀念自己的十六岁。
唐一白的目光依然平静,语气中却也难掩羡慕:“是啊,年轻真好。”
年轻意味着可以犯错,跌倒了,爬起来就是,而他再也没有机会犯错了,他再也不能跌倒了。
祁睿峰扭头看着唐一白,突然意识到,虽然唐一白比他还要小一岁,却比他更有资格发出这样的感叹。他们曾经约定要一起站在奥运会的领奖台上,他做到了,唐一白却……
祁睿峰突然有些难过:“唐一白。”
“嗯?”
“你一定要成为世界上游得最快的人。”祁睿峰的语气十分郑重。
一般来说,“游得最快的人”这种称号,仅属于男子100米自由泳运动员,因为男子比女子游得快,而自由泳快过其他任何泳姿。
整个亚洲,至今还未出现过有能力获此殊荣之人。
唐一白的目光温和而坚定,笑了笑,唇角勾起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毫无疑问,我会。”
接下来几天的采访,云朵渐渐进入状态,没出什么幺蛾子,写了几篇不错的稿子,被报社采用,更多的稿子则放在了《中国体坛报》的网站上。除此之外,她之前抓拍的那张包含祁睿峰、唐一白和明天的照片也被报社采用了,成了赛事总结系列图片的最后一张。
这次比赛,祁睿峰霸气依旧,他报名参加了四个单人项目和两个集体项目,共获得了四枚金牌和两枚银牌,继续书写中国泳坛之王的传奇。
巧的是,他的两枚银牌,都是由于唐一白夺了金。
唐一白报名参加了两个单人项目和两个集体项目,分别是男子50米自由泳、男子100米自由泳、男子4×100米自由泳接力、男子4×100米混合泳接力,前三个项目都收获了金牌,第四个项目败给了祁睿峰,获得银牌。
单从奖牌数量来看,唐一白不敌祁睿峰,从两人的交手来看,却说不清孰优孰劣。
在云朵看来,这种对比站不住脚,因为两人所擅长的领域不一样,唐一白的爆发力强,擅长短距离项目,祁睿峰的耐力好,适合长距离,两人没有可比性。
有些媒体对此倒是津津乐道,究其原因,可能是太空虚寂寞了,需要随时随地找点话题来聊聊。
另有一小撮媒体——主要以云朵的那个“仇人”为代表——则怀着莫大的恶意来揣测上述的对比行为。他们认为唐一白和祁睿峰根本不能比,不过理由不是术业有专攻,而是因为这两人不是同一个层级的,祁睿峰是奥运冠军,而唐一白连世锦赛都没参加过。
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但可气的是,他们借题发挥,说些有的没的,虽然没有明确表明什么,字里行间却把读者带入一个特定认知——唐一白在踩着祁睿峰上位。
唐一白刚好也看了这篇报道,哭笑不得:“躺着也中枪。”
祁睿峰安慰他:“能和哥相提并论的人不多,你知足吧!”
虽然这话略欠扁,但也是实话。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一些客观分析。不少人认为唐一白出发快,在水中的爆发力强,团队赛时状态更好,等等。至于缺点嘛,转身时的速度不够快,这是最明显的。
云朵再次采访唐一白时,像模像样地抛出了一个专业问题:“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你在水中的转身速度比较慢?”
唐一白抿了一下唇,用一种不好意思的口吻,说着让普通人艳羡的话:“我的腿有点长。”
“呃……”看来她还是不够专业,竟然想不到这个因素。
接下来“怎样针对性地改进”这种问题也就不用问了,总不能把腿砍掉一截吧?
根据云朵之前做的功课,她知道游泳运动员通常会优先选择上身长、臂展长的,但是上身长不代表腿短,因为绝对身高摆在那里。打个比方,一个身高一米九的游泳运动员,肯定比身高一米七的普通人腿长得多,所以这些天云朵看到的运动员腿都挺长,她也就没在意这个问题。
原来腿长也是错啊!难怪她总觉得唐一白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他腿长所以显得格格不入吗?
云朵突然有些同情唐一白,觉得唐一白入错行了,这脸蛋、这身材,混什么泳坛啊,去称霸娱乐圈多好!
最后一天比赛项目不多,赛完要举行闭幕式,运动员们的时间也宽松不少。
云朵看到唐一白被一群人围着求合照,有媒体记者,有赛会工作人员,还有志愿者。她想起自己还没有和唐一白合照过呢,于是打起精神走了过去。
唐一白身高一米八九,长身玉立,挺拔如松,他的视线很容易就越过众人,看到了云朵。
云朵迎着他的目光,突然有点结巴:“我……那个……我也想跟你合个影。”
唐一白牵起嘴角笑了笑,笑容和煦,如春天温暖的阳光,让人心情无端地好起来。
他点点头:“好。”说着分开人群,主动走了过来。
真是太给面子了。
云朵有些激动,而孙老师比她更激动,握着相机指挥他们的姿势和站位,一边还打趣道:“要照全身的,照半身的就看不到云朵啦!”
云朵额角直冒黑线,愤愤不平道:“我哪有那么矮?”
就在孙老师即将按下快门时,云朵的身旁多出一个人来。她侧脸去看,只看到上臂,仰头,再仰头,再仰,终于看到脸了,原来是祁睿峰。
祁睿峰表情酷酷的:“不用谢。”
真的好想一脚把这货踢开啊!云朵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只是,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她自己被弹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祁睿峰刚站好,明天小朋友便一阵风似的闪到了他身边,拿下口中的棒棒糖:“峰哥,我来了。”然后他又招手呼唤:“凌晔哥,来拍照!”
郑凌晔默默地走过来,默默地站在了唐一白身旁。
于是,原计划两个人的合照,扩充到了五个人。
云朵看着镜头:“孙老师,快拍。”她真担心迟则生变,会和整个国家游泳队来个大合照。
拍完照,云朵从背包里取出一件崭新的白色T恤,这是她从主办方那里买的宣传品,上面印了此次比赛的名字和地点,蓝色的字体被设计成浪花形状,倒是蛮漂亮的。
云朵把T恤展开,看向几名运动员:“能帮我签个名吗?”
她本来打算找唐一白签的,现在嘛,多签几个也无所谓。
白色的纯棉T恤上很快多了好多鬼画符。
云朵收好T恤,至此,她也该和这些人告别了。
比赛只有短短八天,她和他们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原本只想应付差事的她,有种不虚此行的感觉。
云朵由衷地说道:“加油!希望你们以后游出更好的成绩。”
祁睿峰:“那还用说!”
唐一白:“好。”
明天:“姐姐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常聊啊!”
郑凌晔:……
和运动员互留联系方式,对于记者来说是一种优待,云朵没有理由不答应。
她掏出手机,放低姿态:“那我扫一下你们的微信二维码可以吗?”没好意思直接要手机号,如果被拒绝多尴尬呀。
四人齐刷刷地掏出了手机。
云朵握着手机挨个扫,先是祁睿峰,后是唐一白。
扫到唐一白时,她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疑惑,音量很小,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抬头看他,见他正垂眼看着自己,嘴角轻轻抿着,要笑不笑的样子。
云朵不明所以,只好埋头继续扫下一个——郑凌晔,却没想到郑凌晔也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她,她忍不住摸了摸脸蛋,难道脸上蹭了脏东西?
最后一个是明天。
当明天看到好友申请时,终于为云朵解开了疑惑:“姐姐你微信的名字是‘一朵白云’?你自己的名字加一白哥的名字吗?嘻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胶似漆,水乳……”他还想继续说,奈何嘴巴被捂住了。
唐一白的手臂越过祁睿峰,直接用手盖住了明天的嘴巴。
他目不斜视,淡淡说道:“成语学得不错。”
祁睿峰若有所思地看着云朵,突然说道:“原来你也暗恋唐一白啊?”说出的虽然是疑问句,面上却一片恍然之色。
“不是啊!”云朵觉得好尴尬,这个名字她用了好久,认识唐一白却是这几天的事情,更何况有谁会把自己暗恋的人明明白白写到社交账号里,那还算暗恋吗?可是这个问题要怎么解释呢?云朵有点头疼。
祁睿峰明显不相信云朵的话,不止如此,云朵还从他此刻的表情中读出了“我这么酷、帅、狂、霸、拽,你竟然不暗恋我而去暗恋唐一白,你果然有眼无珠”之类丰富的信息。
不仅祁睿峰,郑凌晔和明天也是一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他们目光炯炯地看着云朵,满脸八卦之光。
云朵硬着头皮对祁睿峰道:“真的是凑巧,这个名字我用很久了。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忠实粉丝,怎么会暗恋唐一白呢,对吧?”
祁睿峰点点头:“也对。”
云朵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目光已经转向了唐一白。
此刻,唐一白已经松开了捂着明天嘴的手,顺手在明天的衣服上蹭了蹭,才收回来,酷酷地往兜里一插,笑盈盈地看着云朵。
云朵突然有些烦躁,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唐一白的笑容,而她无法再解释了,否则越描越黑。
告别了这四人小分队,云朵拇指划着手机屏幕,思考着要不要改掉微信名字。犹豫再三,她决定不改了,改了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如顺其自然。
然后,她拉开好友菜单看刚才添加的那几个人。祁睿峰的微信名是“祁睿疯”,唐一白的微信名是“浪里一白条”,明天的微信名是“特猫哟”,郑凌晔的微信名是“郑凌耶”。云朵扯了扯嘴角,跟这帮人的一比,她的名字才是最正常的吧?
闭幕式结束后,云朵在这里的工作也结束了,当晚便搭飞机回了B市。
第二天,没有采访任务,她要去单位坐班,孰料椅子还没坐热乎,就接到了刘主任的传唤,她知道,绝对不是好事。
果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刘主任还惦记着她犯忌讳那件事。他无视云朵这些天的成绩,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从工作态度说到个人前途,从职业操守说到报社形象,又严厉警告她要知道感恩,有些东西她不想要,有的是人排队争抢。
云朵一声不吭,顶着刘主任的口水暗暗惊奇。虽然刘主任的脾气臭在整个报社出了名,可他又不是闲得慌,每天那么多事情,没道理把这种小事记上好几天,一直想着找她清算。再说,除了这件掉链子的事,她这几天的工作表现不差,至少能抵消一部分刘主任的怒气吧?可为什么结果不是自己想的这样呢?云朵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好不容易从刘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她悄悄做了个抹汗的动作,去找孙老师汇报情况。
孙老师听罢她的转述,左右看了两眼,突然神秘兮兮地朝云朵勾了勾手指。
云朵会意,凑近了一些。
孙老师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件事,八成可能,是有人给你上眼药了。”
“啊?”云朵不太相信,“为什么呀?”
孙老师有些恨铁不成钢:“还用问吗?你得罪人了呗。”
“我得罪人?我得罪谁了呀我?”云朵莫名其妙,摸着后脑勺,“我一个新人,蝼蚁一样的存在,能得罪谁呢?我敢得罪谁啊?”
“别问我,我要是知道,早告诉你了。你自己回想一下,说不准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把人得罪了。”
云朵更加一头雾水,向孙老师道了谢,默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深刻反思去了。
反思了一天,她也没得到答案。
下班后,云朵去找陈思琪,两人难得都有空,便一起吃饭,顺便吐槽。
陈思琪是云朵的大学同学,毕业后怀着满腔热血扎进了娱乐圈,为人民群众的八卦伟业添砖加瓦——没错,她现在是一名娱乐记者。
不少人觉得当娱乐记者是不务正业,可在云朵眼中,陈思琪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们那届学生毕业后,除了家在本地的,几乎所有人求职时都把“B市户口”“正式编制”列为首要筛选指标,尤其是“B市户口”,简直成了毕业生们的心病,除了陈思琪。
陈思琪是T省人,大一时,她的理想就是当娱乐记者,大四时,目标依旧,为此,她投简历时从来不考虑户口和编制,专门瞄准八卦能力强大的新闻媒体,现在愿望达成,每天混得倍儿开心。
如果一个人有明确的目标,并且为此矢志不渝、乐在其中,哪怕是掏大粪,也是理想——崇高的理想。
反观云朵,她一直很想从事与纪录片有关的工作,可是一脚尚未踏入社会,就被周围的人心惶惶感染了,加上妈妈每天一通电话的施压,她最后还是一头扎进了“求户口”的洪流当中,不能自拔。
结果也算是求仁得仁,她现在有着正式编制,拿到了B市户口,这样的待遇在同层次的求职者大军中绝对算胜出,至于她的工作热情,呵呵,不提也罢。
陈思琪见到云朵,很高兴,拉着她不停地八卦娱乐圈。
百分之九十的女孩子都喜欢八卦,云朵自然也不能免俗,听着陈思琪滔滔不绝,她白天郁闷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在陈思琪的描述中,娱乐圈里都是妖魔鬼怪,一个比一个重口味,新出道的小明星被包养这种根本够不上档次,男明星嗑药这类勉强可以当作谈资。
云朵听着,禁不住感叹道:“跟你们娱乐圈一比,我们体坛帅哥都是纯洁的小天使啊!”
陈思琪摸出手机,向云朵展示她这些天的成果。
照片有明着拍的也有偷拍的,她一一给云朵点评,谁化妆太浓像老妖婆,谁本人比照片好看很多,谁腰长腿短,呵呵呵……
云朵也拿出自己的劳动成果和她分享。
她拍的照片不算多,大部分是正儿八经的新闻图片,一点都不抓人眼球,调出来给陈思琪看的时候,竟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陈思琪突然惊叫道:“天啊!”这声呐喊吸引了周围无数人的目光,她自己却浑不在意,指着手机问:“这个是祁睿峰我知道,但是这个是谁?好帅啊!”
云朵被她吓了一跳,不过嘛,对于陈思琪这样的反应,她很满意:“这是唐一白。”
“也是运动员?”
“废话!”这张照片就是云朵最满意的那张抓拍。
云朵又调出自己和唐一白等人的合照:“侧脸就把你惊艳到了,那你看到正脸会不会被他帅哭呀?”
陈思琪捧着手机:“嗷嗷嗷,帅得让我合不拢‘腿’!”
云朵满头黑线:“节操呢?”
陈思琪翻看着云朵和那四位运动员的合照,自言自语道:“不止唐一白帅,其他人也很帅嘛!不过,还是我们家唐一白最好看。”
“你、们、家?”
陈思琪又有些愤愤不平:“我说最近娱乐圈的男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妖气冲天呢,原来帅哥都去体坛了啊!”
云朵有些得意,感觉陈思琪夸唐一白等人,比夸她自己还让她高兴。
陈思琪的目光又回到唐一白身上:“难怪我看他有点眼熟,这根本就是我失散多年的老公嘛!”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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