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成章又一头扎进了1203院。
上回去天罡办与韩飞雪和田长翼聊了很久，俩人给了他很多信息，让他一方面对天罡的信心稍微稳固了一些，不至于被秦湘悦带来的哥白尼冲击给吓倒；另一方面却又对中宇航，尤其是他们卫星导航事业部及载荷系统部要做的事情和面临的挑战有更加清醒的认识。
韩飞雪和田长翼提出了一个十分深刻的问题：你们现在对于天罡卫星载荷的优化改进方案中，到底有哪些部件是一定要进口的，如果要实现百分百国产化，还需要多少年？
在之前向许庆良和曾丰的内部汇报当中，老涂就曾经千叮咛万嘱咐，领导和客户肯定对于供应链的分析十分重视，谢成章也跟周慧团队一块，做了不少研究，但他们最终的方案更多是从部件采购的价格和周期等方面来考虑，涉及到与《瓦森纳协定》等涉及出口管制的供应链安全问题，他们只是列出了一些可能性，根据他们的分析，这些部件的采购暂时都不受限制，所以，便没有深究。
而显然，这是天罡办十分关注的。
”小谢，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国际形势，可能今天还风平浪静，突然来一次深海地震或者台风飓风，明天就立刻惊涛骇浪了，你们中宇航一定要负起责任来，跟各大单位一起好好研究研究，说实话，我们只有看到你们有一个清晰的国产化路线图，我们的系统演进方案才敢大胆往前推，否则，万一五年之后的某一天，国外对你们断供，我们的星座才刚刚布署一半，岂不是就夭折了吗？前几天领导们都在，他们更多的讨论了一些方向性问题，但魔鬼在细节里，今天你既然来了，我们也谈得很投机，我干脆把我们的真正顾虑告诉你，这也是唐院士和刘总在天罡办内部一直强调的。这对你们中宇航来说并不是新鲜事，你们的很多业务其实已经被封锁很多年了，但是，之前那个李大勇有点飘，你们卫星导航事业部的领导们似乎也没有完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们越来越认为，不能再往后拖了。”
田长翼语重心长的对他说。
谢成章决定与周慧团队再次联合办公一段时间，把这个事情好好的探个究竟。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老涂这些天一直不在办公室，祁山也时不时出去，不知道干什么，他无奈拨通老涂的电话：“师傅，我要申请去1203院再干一段时间，把供应链好好梳理梳理......“
”好事情，你做得对！去吧，这件事很有意义！“
电话那头老涂的声音似乎恢复了平日的爽朗，但谢成章还是隐约感觉到他的一丝心不在焉，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当他与周慧谈及这事的时候，她皱了皱眉：”小谢，不是我打击你，这件事情还是得花些功夫的，把进口器件清单梳理出来倒不难，我们之前的方案其实有不少基础，难的是找到这些进口器件的国产替代方案，以及它们的成熟时间表，这恐怕不是我的团队和你能够做的事情，甚至不是我们中宇航卫星导航事业部和1203院独自能做的事情，我们得联合不少单位，比如中科院等等......“
”周姐，那我们就去联系呗，天罡办真的很重视它，否则，我们的卫星都不一定卖得出去。“
”不，卖是肯定卖得出去得，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只不过是时机问题。如果我们把这件事梳理清楚了，让他们看到了一个清晰的国产化路线图和时间表，他们或许能够更加放心的采购，而且，或许愿意跟我们签订周期更长、采购量更大的合同.....“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谢成章连忙点头。
“小谢，”周慧面色凝重：“你知不知道，做这件事得花多少精力？”
“我不知道。”谢成章一愣，自从他认识周慧一来，这个平时说话温柔，风格温暖的大姐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唉，你就是太认真。实话告诉你，它需要协调中宇航卫星导航事业部、1203院和其它一些下属单位，还需要协调中宇航以外的其它合作单位，别说把每一件进口器件的国产化路线图和时间表都里出来，就连凑齐所有人开个会，可能都要花上不少功夫。而且，不是我打击你，你和我都是人微言轻，我们平时虽然在干活的层面可以有不少决定权，但这件事情，不是你我能够推动和左右的，就连许总、曾总和胡总，甚至到事业部冯总和我们红梅院长那一层都不够，在我看来，非得兴明总出面才行。”
“哦......那......为什么兴明总不出面呢？”谢成章似懂非懂：“如果这是一件正确的事，为什么领导不出面去推动呢？”
“你说的没错，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可是，对于中宇航来说，对于兴明总来说，有多少重要的事情啊？”周慧苦笑了一下：“天罡办的诉求排在第几呢？运载火箭重不重要？载人航天重不重要？探月工程重不重要？”
谢成章恍然大悟，他立刻想到第一次来1203院参加兴明总和唐院士那次动员大会之后，老涂在回程的车上对他说的话。
“还是重视程度不够啊......可是，我们认为需要天罡办先解决系统的问题，然后才有经费支持我们的卫星改进，而天罡办又认为，我们得先给他们国产化时间表，他们才能下定决心全面铺开，这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呢？”
谢成章心里开始嘀咕起来。
看着有些低落的谢成章，周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谢，别急，我们也不是一点事情都做不了，我们仔细商量商量吧，看看我们这个层面能做些什么，需要领导支持的，你我都通过各自的途径去报呗。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就像你说的，如果这是正确的事情，我们就应该持之以恒的去推动，如果我们自己都不倾尽全力，怎么能够怪别人不重视呢？”
说到这，她又叹了一口气：“唉......之前那个李大勇要是有你一半的上心就好了。”
“好的！谢谢周姐！”谢成章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
谢成章自己都忘记连续在1203院待了多少天，他每天一早过来，到那间熟悉的会议室坐下，然后开始与周慧本人或者她指定的人一项一项的探讨和研究目前他们载荷改进方案当中的元器件供应商。
到了春节前，他和周慧都觉得，他们能够挖潜的，都已经挖光了。
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份触目惊心的列表。
在天罡卫星载荷的几千个元器件当中，虽然从数目上来说，国产化的比例已经超过了50%，但那些没有国产的，却都是最关键的：中央处理器芯片、存储器、星载大功率微波开关、行波管放大器等一系列，还有核心中的核心：原子钟。
在准备此前向许庆良汇报的材料时，他们没有做这么深入的工作，现在，越往下探，谢成章的心越凉。
而果然如周慧所说，这些进口器件国产化替代所需要的专业，都不在中宇航的业务范围，这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广泛的寻找外部合作。
“周姐，你们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看了半天，对着周慧说道。
他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周慧能够感觉到谢成章的情绪，自己这段时间也的确累得够呛，便站起身：“嗯，好，你也早点回，如果怕待会儿堵车，可以在院里食堂吃完晚饭再回去。”
目送周慧离开会议室，等待她的脚步声消失，谢成章连忙给老涂打电话。
可是，这一次，老涂并没有接电话。
谢成章觉得胸中发闷，正在这时，电话响了，他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师傅，总算联系上你了！”
“师傅？老同学啊，用不着这么客气，哈哈。”电话那头是一个动听而熟悉的女声。
原来是秦湘悦。
“哦，哦，我还以为是我的师傅呢，哈哈，原来是秦大美女。”谢成章连忙调整自己的情绪。
“中宇航果然还是在实施师徒制啊，挺好，只是下次别叫错了就好。”秦湘悦打趣道。
”下班时分，秦美女给我电话，是要请我吃饭吗？“
”好啊，你在哪儿？“秦湘悦倒不介意。
”算了，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我会记着的。我现在在1203院，在昌平呢。“
”拜拜......“秦湘悦笑道：”不过放心，我不会赖掉的，那就电话里说说吧。“
”好啊。“
”上回跟你说的那个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
”来干哥白尼项目啊！不比天罡有意思多了？“
”哦......“谢成章这才回忆起那天上岛咖啡的情形，他此时脑海中全是那张天罡载荷元器件分析表格。
”怎么了？还没定下来吗？我跟你说啊，这段时间这个项目进展很快，每天几乎都有新的发展，我都快忙死了！刚刚接到通知，国内参加哥白尼项目合作的企业单位已经明确，你们中宇航毫无悬念的在里面，而且肯定会由卫星导航事业部来代表中宇航参与。我听说你们已经在开始内部调动资源，组建团队来参与哥白尼项目了，所以才再提醒提醒你哦。“
”啊？我这段时间一直在1203院干活呢，没人跟我说啊......“谢成章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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