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潘春花意识到吴兰英想说什么，急声打断。
“春花，陈翠香那话说得刺心，但在理。我们心里头都清楚，阿国...没了。只是，我们都骗自己，不愿承认。”吴兰英说着，红了眼眶。
可打转的泪，怎么也滴不下来，可能是过去的几百个日夜里，眼泪早已流干了。
吴兰英拍着潘春花的手，抽了抽酸涩的鼻子，哽咽着开口：“春花，如果阿国在天有灵，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么辛苦，也一定希望以后你的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关心你，陪着你...”
“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宏华那孩子常来照看我们婆孙俩，他的用心照顾，妈都看在眼里。他也不容易，妻子难产走了，独自拉扯一个孩子长大。”
“妈知道，他心里一直挂念着你，可从来不去打搅你。他知礼节、懂分寸，也不邀功，是一个很踏实忠厚的男人，也是一个好归宿啊。”
吴兰英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搁在心里许久了。她不能因为自私，就捆绑着春花的后半辈子。
潘春花明白吴兰英的良苦用心，可她真的不觉得日子苦，她有两个懂事的好孩子，她很幸福。
“妈，无论阿国还在不在，这个家一直会在。”
“而我要办作坊、做衣服，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家，更为了我自己。这次进城转一圈，让我意识到，人活一辈子，不止有柴米油盐，还有理想志向。”
“妈，我这么说，不是为了安慰你，是我真的想做成一件事，不为别人，为我自己。至于其他的，以后随缘再说。”
“你...愿意支持我吗？”
潘春花满怀信心，坚定的目光里，绽放着闪耀的光芒。
“当然，当然愿意。”吴兰英备受感触，不再相劝，抹了把热泪。
“好，那以后，我主外，你主内，一起打拼挣钱，让这个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潘春花回握吴兰英的手。
四手交叠，紧紧相握。
手心的硬实老茧，摩挲着柔软的心，交融成一汪暖洋，沁润着温暖的心田。
……
潘春花起了个大早，把钱和所有的借条揣进旧布袋里，又把分好类的特产谢礼带上。
她记得张友德的“资金流动增值理论”，可她也不想违背当初许下的“挣了钱就还”的承诺。
左思右想下，她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去还钱时，把“钱流动起来才能生钱”的说法顺嘴一提，要是乐意继续借钱给她的，就重新立一张新借条，利息再往上加一厘。
如果有急着用钱的人家，她就把欠的本金和利息都还了。
如果愿意相信她，把钱继续交给她打理的人家，她就按期如常向他们支付利息，让他们的钱也能生钱。
潘春花一家家走访，向所有借过钱给她的人一一致谢。
为了争取信任，表示诚意，也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潘春花带上了存折和部分现金，好让他们相信她现在有挣钱的能力。
许多户人家看到潘春花的穿着打扮和谈吐见识后，纷纷夸她能干，会挣钱。
而潘春花之前按时还利息的行为，也为她奠定了信用基础。
所以，他们甚至拿出了另一部分积蓄，也出借给潘春花增值。
这一圈兜转下来，潘春花还了利息后，手里持有的现金不减反增。
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潘春花欣喜不已。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把欠别人家的旧条子，全撕了个干净！
虽揣上了新借条，但意义截然不同，这是她起步做生意的本钱，是盼头、是新的开始、是未来的无限可能。
潘春花迈着轻快的步伐，到了最后一站，娘家。
“妈！”潘春花拎着大包小包，飞奔进院子里。
“阿花？”罗凤英以为自己幻听了，探头一看窗外，果然是女儿回来了。
罗凤英连忙解下围兜，出门相迎，激动地揽着潘春花，“可算回家来了，在城里吃了不少苦头吧，你看看，脸颊都瘦得没肉...”
罗凤英前后转着潘春花的身子，仔细打量个不停，心疼地直絮叨，“每次宏华递话来，都说你在城里过得这好那好的，怎么还一点没长肉，反倒更瘦了...”
“妈，这叫苗条，保持身材。我吃可多，就是没吃胖，别人还羡慕不来呢。”潘春花怕罗凤英说着又要落泪，开起了玩笑。
她转头在屋里看了一圈，正想问“爸呢”，就听到院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说话声。
“跟个电线杆似的，苗什么条。”潘长征嫌弃地说了声，在院子里喘匀了粗气，才跨进了门槛。
“你不是在地里翻土吗？”罗凤英故意拆穿了潘长征的一本正经，他估计是听邻居说闺女来了的消息，急匆匆赶回来，明明心里乐开了花，还非要板着脸装嫌弃。
潘长征不自然地别过头，“回来喝口水。”
“我给你备了水瓶和麦几饼去地里了啊。”罗凤英暗笑着，朝潘春花递了个眼色，你爸就是死鸭子嘴硬。
“喝完了，我回来歇个脚。”潘长征嘴硬回话，一双眼暗中打量潘春花，这孩子，又瘦了。
潘春花望着她爸那口是心非的别扭样，笑着开口：“爸，正好我带了双炊糕，当点心尝尝看。”
“嗯。”潘长征清了清嗓，接过了糕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没丢脸。”
潘春花领会，她爸这是在肯定她，给他长脸。
“嗯！”潘春花笑得明朗，她看到了父母眼里打从心底的欣慰，是盼着她越来越好的喜悦。
“妈，你尝尝这个猪油渣，特香。”潘春花把从城里带的东西一一翻出，各类特产、自制成衣，还有几双崭新的皮鞋。
“爸妈，正宗温州皮鞋，你们快试试，合脚不。”潘春花兴奋不已，像给大人献宝的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终于有能力，给父母奉上最好的心意。
潘春花一边递这献那，一边讲述起自己在城里的见闻经历和今后的打算。
罗凤英开心得合不拢嘴，倒不是因为收到了礼物，是看着女儿神采飞扬的模样，真心高兴！
只是...也疼惜，她家阿花把自己当成了耕地的牛一样，不知疲倦地往前冲。
一个女人家，独自支撑多不容易。一个女儿家，总要有归宿。
罗凤英的一腔感慨涌上心头，拉过潘春花的手，絮叨起了身为母亲的心里话。
潘春花静静地听着，这番话，跟吴兰英对她说的，相差无几，都提到了林宏华，也都提到了后半生。
她无奈苦笑，在她一心想要拼事业的时候，怎么身边每个长辈都劝她要找归宿。
不得已，潘春花又把昨天对吴兰英说的那番话，重述了一遍，反复强调她不仅为家，更为自己心中的志向。
罗凤英摇着头还想絮叨劝说，被潘长征的一声大呵，给镇住了。
“有志气，就去争！”潘长征这句硬气的话，给潘春花打足了气。
“一定！”潘春花笑里含泪，父母的支持，就是最坚强的后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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