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德·孚罗洛副主教因为对上帝极其虔诚和恪尽职守而名声远扬,就在他毫不犹豫、义正词严地将美丽的波热公主,拒绝在巴黎圣母院的大门外时,一个人的到访,却让他终生难忘。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克洛德做完晚上的功课之后,独自一人回到了钟楼那间只允许他一人进入的神秘小屋。这间小屋里面阴气森森,角落里堆放着很多非常可疑的小药瓶,墙壁上还刻画着很多稀奇古怪的文字或符号。尽管这些文字或符号看起来都很古怪,但是,仔细看的话,其实也就是一些纯粹跟科学有关的摘录或著名作家的名言警句。除了这些,整间屋子里便只剩下克洛德和一盏发着幽暗灯光的三角铜灯。克洛德一进屋,就走到堆满书稿的书案前坐下,然后翻开了一本书,这是他最近才开始阅读的俄诺里亚斯·德·俄当的名著《论命中注定和自由选择》,一边翻阅,一边沉思。过了好久,正当克洛德陷入无尽的沉思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谁呀?”克洛德的声音明显充满愤怒,就像一只正在啃骨头的恶狗被突然夺取了骨头,但是他又好奇,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他。门外面的人好像根本听不到克洛德愤怒的声音,依然很客气地答道:“我是您的老朋友,雅克·夸克纪埃。”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
克洛德打开门一看,来人果真是雅克·夸克纪埃。雅克·夸克纪埃,五十多岁,国王的御医,不过此人一看就是那种聪明绝顶且狡猾的家伙,要不然也不会深受国王的恩宠。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不过此人克洛德却不认识。只见这两位全身都笼罩着灰鼠皮的青色长袍,从头到脚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雅克·夸克纪埃自报家门的话,任谁都认不出他们。从两人的这身装扮以及来访时间来看,他们此行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克洛德不敢怠慢,他在把这两人让进了屋子的同时,嘴里说道:“真是托上帝的福,两位能够来访,我真是万分荣幸!”他一边彬彬有礼地打着招呼,一边用询问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位神秘人物。夸克纪埃干笑了一声,随即说道:“拜访像克洛德副主教如此优秀的学者,即便是在深夜,恐怕也没有什么不妥吧?”他说话时完全是一副弗朗希孔腔调,每一个尾音都拉得特别长,就好像女人拖着一个长长的尾裙那样端庄肃穆。
就这样,副主教和国王的御医寒暄起来。这也是当年的传统,两位知识分子见面交谈,总要先互相恭维一番,以极大的热情来表示他们彼此相倾。而且,这种传统一直延续至今:任何一名有学问的人恭维起另一个有学问的人时,都会言辞华丽,但是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可以想象,克洛德恭维夸克纪埃时说的话,无非是一些称赞他妙手回春、医术高明,并借此得到了国王的宠幸,还谋得不少的好处,这样的好处来的非常稳妥、便利,甚至都超过了那些点金术士。
“说心里话,夸克纪埃大人,我真羡慕你有一个比埃尔·维尔塞爵爷那样的侄儿,我当时听说他当上了亚眠的主教,我便兴奋地彻夜难眠。”克洛德笑着说道。
“的确,这是伟大的上帝对我们的恩赐,当然,还要谢谢您,副主教先生。”
“我现在仍然对您圣诞节那天领着审计院那些人的样子记忆犹新,你当时神气极了,我真是羡慕啊,院长大人。”克洛德继续恭维道。
“哦,不,请不要这样称呼我,副主教先生,我只是一名副院长而已。”夸克纪埃谦恭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您在拱门圣安德瑞街还有栋房子。怎么样?它现在弄好了吗?说真的,我很喜欢那栋房子,它是那么豪华,那么大气,就算是卢浮宫我看也不过如此!”
“谢谢您的夸奖!尽管说它的造型还不错,可它却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啊,我看那,等这个房子盖成后,我就要破产了喽!”夸克纪埃时刻都在为自己找寻着解释。
“开玩笑呢吧,夸克纪埃大人,”很明显,克洛德不愿意就此放过他,“典狱和司法宫典吏不是每年都会向您支付很高的报酬吗?再说了,您还有那么多的领地,这可是块大肥肉啊,单单是每年上缴的租金就让您花不完啊!”
“哎,哪有您想得那么好啊,先生。我在波瓦塞的领地根本就没有上缴过租金。”夸克纪埃装出一脸沮丧地说道。
“可就算那样,那您从特里埃、圣洁姻斯、圣日耳曼·昂·莱伊这几个地方收上来的钱也不少啊!”
“能有多少?无非也就一百二十利弗罢了,何况它们还不是巴黎币。”夸克纪埃笑呵呵地说道。
“国王枢密官这个位置可一直都是您的,这个位置的收入肯定是相对稳定的吧,想必数目也不小!”克洛德仍居紧追着这个问题不放。
“您说的这个倒是确有其事,不过可惜的是,那块该死的波利尼领地,尽管名声远扬,但油水却少得可怜,每年的收入连六十金埃居都不到。您说可恨不可恨?”面对克洛德的穷追猛打,夸克纪埃仍旧是礼貌有加地回答着。
克洛德和夸克纪埃的一番对话,表面上听起来和颜悦色,其实却是针锋相对,克洛德的每一句看似奉承的话,无一不包含着对夸克纪埃冷酷的挖苦和辛辣的讽刺,尽管他面带微笑,可话里却充满了刻薄。也许,克洛德副主教非常乐意从嘲弄别人的言语中收获快乐和满足。可夸克纪埃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仍旧是信以为真地听着。
最后,克洛德非常虔诚地握着夸克纪埃的双手,郑重地说道:“我愿意用我的灵魂发誓,我看到您如此健康快乐地活着,我感到无比地高兴。”“那也是托您的福啊,尊敬的克洛德先生!真的很感谢您!”“对了,我顺便问一下,您那尊贵的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克洛德顺便打听道。“哦,这件事嘛,我跟您说实话,我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在为他服务,可似乎他付的医药费不太够用!”夸克纪埃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旁边那个跟自己一起来的人投去异样的眼神。“真的是这样吗?夸克纪埃,我的伙计!”这是那个人自从进屋后第一次说话。
顿时,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和声音引起了克洛德的注意,他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自从这两位贵客进屋之后,他便没有留意过这个陌生人,因为对他来说,能让来拜访自己的这位夸克纪埃,国王的御医感到高兴才是最重要的。他使出浑身的手段去巴结这位御医大人,希望他日后在国王那里能为自己美言几句,但对这位陌生人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夸克纪埃给他引荐时,出于礼貌问题,他顺口问候了一句:“很荣幸见到您,先生,您也是学术界人士吗?”他用谨慎的眼神重新审视着这个人,看见的只是他那锐利的目光,目光背后好似隐藏着无尽的智慧和秘密。不难看出,这是个上了年龄的人,大概六十来岁的样子,尽管他的相貌一般,却无处不透着一股震人心扉的威严和坚毅,特别是他那双目光逼人的眼睛,好似在不停地往外散发着咄咄逼人的视线。不过,他的身体似乎很虚弱,面容憔悴。
这个人好像一直在等待着克洛德跟自己说话,如今克洛德终于开口了,只见这个人丝毫没有犹豫地说道:“尊敬的副主教先生,请先允许我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杜韩若长老,一个外省的求学者。我久仰您的大名,对您渊博的知识、圣明的裁断,早已极为倾慕,今日得以见面,我倍感荣幸。我此次前来是想当面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长老?”对方的这一称呼,不禁再次引起了克洛德的注意,以他灵敏的嗅觉,他已经猜出此人绝对也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好手,应该不亚于自己,尽管他其貌不扬,想必也没那么好对付。于是,克洛德不得不对眼前的形式再做一次新的评估了。片刻过后,克洛德脸上那虚伪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厉肃穆,以及深邃的目光。然后,他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他那把安乐椅上,同时也摆手示意夸克纪埃和他的同伴也坐下。克洛德手托着腮帮,他知道下面也许就要进入正题了,于是他把目光对准了杜韩若长老,随即说道:“不知长老深夜造访有何指教啊?”杜韩若长老再也没有客套,直接说道:“不瞒您说,先生,我身患很重的疾病,找了很多医生都没有,我听说您精通医学,并且有很深的造诣,堪称当代的埃斯科拉庇厄斯埃斯科拉庇厄斯:罗马神话传说中的医神。因此,我冒昧地问一句,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带来一丝希望?”杜韩若长老的语气分明有一些急切。
克洛德听完杜韩若长老的话,直接摇了摇头。“这恐怕不容易啊,”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杜长老,恕我直言,想必您也是一个学识渊博之人,既然如此,那就回头看看墙上吧,上面便有我的答案!”听完克洛德的话,杜韩若长老不由自主地扭转过头,只见墙上清清楚楚地刻着一行字:
医学只不过是梦幻的女儿。
——雅北里克雅北里克(约250—约330):希腊哲学家,新柏拉图哲学学派的重要代表,他用巫术和魔法拉来取代纯精神和灵智的神秘主义。
旁边的夸克纪埃不仅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同时他也看到了墙上的那行字。只见他迅速凑到杜韩若长老的耳边,用一种其他人绝对听不到的声音抱怨道:“您看,我早就跟您说了,他这个人的精神早已经不正常了,您还执意要来看个究竟,现在怎么办?吃瘪了吧?”杜韩若长老同样也是用非常低的声音回答道:“别着急啊,夸克纪埃先生,说不定这人还真有一些本事。”说完,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很显然他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样说的。夸克纪埃不以为然,语气冰冷地说道:“那就随您的便吧!”
转眼之间,夸克纪埃就换上了一副笑脸,然后就又开始和克洛德攀谈起来,装得就像一个多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
“亲爱的副主教先生,您真是太优秀了,无论在哪个领域里,您都有着极高的造诣。我相信就算是希波克拉特希波克拉特(前460年—前377年):古希腊大医学家。都不能跟您相比,这就好比一个榛子不能跟一个猴子相提并论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您在医学上的这些高见被那些医学术士听见的话,他们肯定要狠狠地抨击您了。您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药品对人的身体或疾病根本不存在治疗作用?就算是刺激性药品和膏药都不例外?另外,您是不是也怀疑由植物和金属组成的伟大的药理学,是否真的能够减除人类的病痛啊?您的这些高见,肯定是所有的医学人员不能苟同的。”
“您误解我的意思了,先生,我敢发誓,我对科学绝对是抱着尊敬和认可之心的,但是我对医生却不敢恭维。”克洛德听完夸克纪埃的一番言辞,仍旧振振有词地说道,显然他并没有被夸克纪埃的话吓倒。
“那照您说的那样,难道风湿病的病体就不是气孔了吗?用烧老鼠制成的膏药岂不是也不能治疗枪伤了?给衰老的人输送新鲜血液的话,岂不是也没有半点作用?难道您认为二加二不等于四吗?”夸克纪埃很明显已经发火了。
克洛德对于夸克纪埃充满火气的言辞照样不动声色,依然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现在声明我的立场,我有权利保持我对某件事情的看法,同样的,别人也有权利拥有他们的看法,但是,我不会把我的看法强加给别人,而别人也休想把他们的看法加在我身上。”夸克纪埃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此时,杜韩若长老听着这充满火药味的谈话,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夸克纪埃先生,我们都是老朋友,何必为这事伤了和气呢?”夸克纪埃也不好当面撕破脸皮,于是就不再言语,但是,在他心里更加认定,眼前这位声名远扬的副主教真的已经疯了。
沉默了片刻,杜韩若长老又一次开口说道:“副主教先生,是这样的,今天我来呢,主要有两件事想请您赐教,一个就是我刚才说的我的病情,再一个就是关于我的星相。如果先生有什么高见的话,还请您直言不讳!”克洛德仍旧是不为所动,淡然说道:“真的很抱歉,长老,对于这两个问题,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因为我既不相信医生,这个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还有我也不相信那些所谓的占星术。”“什么?您确定您说的是真的吗?先生。”杜韩若长老明显是被克洛德的话吓了一跳,他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时夸克纪埃又一次贴着杜韩若长老的耳朵,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怎么样?这回您死心了吧?我早就说过,他已经疯了,并且疯得还不轻。竟然连伟大的占星术他都敢诋毁。”
不待杜韩若长老的震惊过去,克洛德又补充道:“相信占星术,就等于是相信每个人的头上都挂着一个星星,这样的做法真是愚蠢。”此时,杜韩若长老脸上布满了疑惑,忽然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您觉得什么才是值得相信的?”克洛德沉思了一会,然后脸上闪过一丝阴郁的笑容,答道:“上帝!我只相信上帝!”一听到克洛德说出来的是上帝,杜韩若长老和夸克纪埃赶紧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以此来表示自己的虔诚,而夸克纪埃还开口说了声:“阿门!”
杜韩若长老随后又说道:“尊敬的副主教先生,我现在真的很迷惑,您是那么的信奉上帝,这一点我很感动。不过,像您这样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却不相信科学。这究竟是为什么?”“不,我并没有否认科学,更没有否认一切行之有效的技艺。只不过,我有我的信念,而你们所说的、所关心的在我心中没什么位置罢了。”听到这样的回答,杜韩若长老忍不住问道:“那您的信念是什么?究竟什么在你心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这次,克洛德没有犹豫:“炼金术!这是我最执著的事情。”沉默了好久的夸克纪埃,这次终于沉不住气了,大声嚷道:“相信炼金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你不能为此而否认医学和占星学啊!这算哪门子道理?更何况,这几门科学之间根本没有多大联系。”但是,克洛德却依旧有着自己的看法:“医学是相信人的科学,而占星术是相信天文的科学,这些都是不可靠的。”夸克纪埃没有说什么,只是冷笑了一声,他要看看克洛德是否还能说出比这更疯的话来。克洛德又继续为自己辩解:“雅克先生,请您记得,我并不是国王的御医,而国王陛下也并没有赏赐我什么,况且,他也不会找我给他治病,更不会让我给他占卜什么星相。说实话,那些所谓的占星术能说明什么呢?除了能够划出几道线,构成几个奇怪的图形之外,它还能干什么用呢?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会如此推崇这东西?”
夸克纪埃仍然很生气地说道:“尊敬的副主教大人,您不会也否认锁骨的感应能力和具有超凡能力的通神术吧?”“不,先生,您所推崇的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它们并不具备实际的效用,而我的炼金术则不然,它的的确确能给我们带来实际的用途。不信的话,您可以接着往下听。玻璃在地底下埋藏了千万年,便会变成价值不菲的水晶,而铅也有着类似这样神奇的变化。铅,是一切金属的源头,它经过七八百年的变化就会成为雄黄,然后会变成锡,再变为白银,这些都是有事实依据的,并且它们能够给我们带来巨大的价值。而像您刚才说的锁骨、星宿这类东西,都比较空洞,不具有实际意义。如果相信这些,那就和大可汗的那些愚民没什么区别了,因为他们相信麦穗会变成鲤鱼,而黄莺则会变成鼹鼠。您认为我说的可有道理?”
不过,夸克纪埃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副主教先生,我除了主攻医学外,我也学过炼金术,它也只是……”辩论能力极佳的克洛德根本不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他的话:“亲爱的雅克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也研究过医学、星相占卜学,但是在我看来,它们都不能和炼金术相提并论,只有炼金术,只有黄金,才是最耀眼的。什么才是真正的科学?那便是学会炼金术,能炼出金子,就如同一个法力无边的神,这才叫真正的科学。那些医学啊,占星学啊,这些都是假的,只有炼金术才是真的!”他说这番话时,语气激昂,眼中迸发出巨大的光亮,甚至最后几句话还带着颤音,这是过于激动造成的。不过,很显然我们的副主教此时又陷入了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
杜韩若长老听着克洛德的这些“疯言疯语”被吓得是目瞪口呆,而夸克纪埃更加证实了自己的观点:“这个家伙果真是越来越疯癫了!”杜韩若长老忽然在这个时候问克洛德:“那您的炼金术现在学的怎么样了?有什么成就吗?”克洛德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默了一会,好像在考虑什么东西,然后特别谨慎地说道:“当然还没有,炼金术哪能这么容易成功?我如果现在能炼金了,岂会还在这里待着?法兰西的国王宝座怎么还能是路易家的?”杜韩若一听到他这样说国王,脸上露出了反感的表情,不过克洛德却没有看到。他继续发表高见:“假如我真懂得炼金术,那么我成为世界首富也是指日可待,真到了那一天的话,区区一个法兰西王位我还真的不在乎!”杜韩若长老此时接口道:“您说的真是对极了!”而夸克纪埃听着眼前二位的对话,不禁在心中暗道:“真他妈的是个可怜的疯子!”
克洛德对杜韩若长老的插嘴很不满意,只见他拿眼斜看了后者一眼,然后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炼金术:“肯定会有成功的一天,但是这个过程肯定会异常艰难的。我呢,现在也还处在尝试、摸索的阶段。不过,我保证,就算这条路再怎么崎岖坎坷,我一定会坚持到底的!”长老问道:“您坚信您的炼金术能实现吗?”没有丝毫地犹豫,克洛德自信地说道:“我坚信!”杜韩若长老似乎对炼金术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尊敬的副主教,我对财富也有很大的兴趣,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也想看看你研究的那些书。只是在我看之前,能不能告诉我,那些神奇的书圣洁的上帝他允许我们看吗?”克洛德很自然地回答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一名十足的圣徒,怎么敢违背上帝的旨意呢?”长老又继续追问道:“那您愿意让我加入到您的行列中,跟您一起研究吗?”
听到长老有这样的请求,克洛德摆出一副庄严并圣洁的神态,宛若一个沙米埃尔沙米埃尔(约公元前11世纪):古代以色列的术师、先知和军事领袖。据说,还是能看见异象的神人。,说道:“当然愿意。不过,您应该清楚,一门崭新科学的诞生是需要长期探索的,像您这么大的年龄,你最应该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何况您还生着病。这样的事情就应该我们这些年轻有力、身体健康的年轻人来完成,如果换成你们这样两鬓斑白、身体又差的老年人的话,恐怕这门科学很难有所建树。但是,您在这个年龄还能有这般求学的态度,我很欣慰,也很支持。放心吧,我绝不会把你派到古代希罗多德希罗多德(约公元前484—约前420):希腊历史学家。说过的那些金字塔坟墓,也不会派您去巴比伦的砖塔,更不可能派您去印度神庙那白色大理石的神殿。为了照顾您的年龄和身体,我会带您去观看赫尔墨斯赫尔墨斯:希腊神话中神的使者,掌管商业、交通、畜牧、竞技、辩术,他多才多艺,首创字母、数字、天文学,被称为巫术、炼金术之祖。的著作的片段,给您讲述克里斯多夫的雕像,讲讲圣礼拜堂拱门上那两个天使,就是那一位天使的手伸进瓶子里,另一位天使的手却在云雾里……”
不过令克洛德没有想到的是,一直旁听的夸克纪埃终于发现了他话中的破绽,只见后者用一个学术人的口吻纠正道:“很抱歉,副主教先生,我要提醒您一下,您刚才错把俄耳甫斯当成了赫尔墨斯。”副主教克洛德又岂会承认他说的是正确的,只见克洛德高声答道:“错了,完全不对,俄耳甫斯只是墙壁,而赫尔墨斯才是那座建筑物的化身。”冲着夸克纪埃说完,克洛德又把目光转向了杜韩若长老:“情况我已经给您介绍完了,如果你愿意参加的话,就来找我吧。”可是,他那番话已经把这位可怜的长老搞懵了,过了好一会,这位长老才吐出一句话:“我现在已经被您搞糊涂了,你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克洛德对此没有丝毫介意,仍旧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懂很正常,您先尝试着看看这方面的书吧。”
说完这些话,克洛德站起身来,推开了这间密室的窗子,圣母院那在黑暗中巨大的轮廓再次显现在眼前,那两座无比巨大的黑黑的钟塔耸立在茫茫的黑夜中,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长着两颗头颅的斯芬克斯雕像。站在窗户前面,克洛德再次陷入了沉默,他好像又在思索着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了看桌子上的书,又看了看黑夜中的圣母院,忽然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迟早有一天,这个要消灭那个的!”
夸克纪埃看到老朋友做出如此奇观的举动,心中也是十分地诧异,于是连忙走到桌前看了看那本书,然后说:“这不就是一本普通的书吗?有什么值得担心害怕的呢?这是著名的格言大师比埃尔·伦巴第的书。”克洛德朝着夸克纪埃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说:“您说得很对,这也许就是一本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书。但是,小事物往往会潜移默化地对大事物产生巨大的影响,就比如小水滴对石头,水滴能把石头滴穿。一把锋利的长剑可以致一条大鲸鱼于死地。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也许早晚有一天,这本书会以排山倒海般的威力摧毁这座教堂的。”
夸克纪埃见状,贴着杜韩若长老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重复着他的那个结论:“我现在有十二分的把握确定,这个家伙已经疯的无可救药了。”然而,这次他却出人意料地得到了同伴的回应:“我现在开始相信你的话了。”就在这时,教堂的熄灯钟敲响了。
熄灯钟一旦敲响,就表示整个巴黎圣母院即将熄灭所有的灯,当然,这也是在提醒来访的客人必须赶紧离开。两位神秘的客人站了起来,而那位杜韩若长老握着克洛德的双手,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尊敬的副主教先生,我是个热爱科学的人,并且十分尊敬像您这种有学识、有见地的学者,我对您更是肃然起敬。明天请您务必去趟杜尔内尔宫,找圣马尔丹·德·杜尔修道院的院长。谢谢您陪我们畅聊了这么长的时间,明天见!”说完,这两个深夜造访的神秘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房间里只剩下惊愕万分的副主教克洛德,因为据他所知,圣马尔丹修道院的院长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法兰西的国王陛下。他终于知道了那个杜韩若长老的身份,不过随后他又忍不住担心,因为刚才他讲的那些话不仅言辞过于激烈,而且还明显有着对国王陛下的不恭。
后来,人们纷纷猜测,其实,早在那次深夜谈话中,克洛德·孚罗洛就已经取得了国王陛下的充分信任。因为自从那天晚上过后,路易十一只要一来到巴黎,便会召见克洛德,当面咨询他对某件国家大事的看法。而且,国王陛下对克洛德的信任,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奥里维·勒丹和雅克·夸克纪埃的信任,这听起来似乎让人有点不敢相信,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也许,这又是上帝的一次无法驳斥的安排!不过,谁又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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