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过完资料,会议告一段落。楚千淼逃跑似的端着水杯去了茶水间。这时刻她想自己应该躲起来舔舔害臊至极的伤。
好在企业把离他们近的这侧茶水间专供给他们用了,公司的员工不会过来,不会围观到她水煮虾一样的脸色。
她接了杯凉水咕嘟咕嘟喝,喝完仍然觉得脸皮火辣辣的。她站在窗口前向远处看,希望高瞻远瞩的视野能治愈自己。
秦谦宇也拎着水杯进来了。楚千淼扭头看他,干干一笑,笑得比让人掐了大腿里子还难看。
秦谦宇站在茶水间门口左顾右盼了一下,排除敌情后,他放心地把胆子暂时翻出来,安慰楚千淼:“千淼,你脸皮也太薄了,任总说那么两句话就给你上火成这样啊?一笑跟哭似的。你看看任总怎么训我们的,我们要像你这样脸皮薄,可都不用活了。”
楚千淼一咧嘴,又笑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秦谦宇赶紧把安慰升级:“其实你就是还没适应任总的工作习惯和工作强度,他这人是这样的:他要是发给你资料了,哪怕他说过两天才开会讨论,你也不能信他的,你当晚立刻就得看资料,不然的话他随时有可能把会提前,到时候问你问题你答不上,那完了,你就等着挨他挤兑吧。”
楚千淼听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感觉这姓任的大老爷们的心,是海底针呢……太多变了。
“不过我真觉得任总他对你说的话已经算相当温柔了。”秦谦宇再次感慨。
楚千淼:“……”
大哥你怕不是被你领导压榨得审美扭曲,对温柔有什么误解吧……
“但是吧,话说回来,有一点又很奇怪!”秦谦宇又到门口探探脖子左右巡查了一下,确定依然安全后,他转回来继续说,“说到底你是律师方面军啊,你不是我们券商方面军的人啊,任总能直接埋汰你是不是记错开会时间了,这个我其实也比较意外。”
楚千淼听到这也是一愣。
对哦,她不是券商的人,她是律师啊,她为什么要被任炎训得俯首帖耳的??
“一般来说,任总他会狠批我们自己人,合作方嘛,只要犯的错误不是太过分,他还是会给合作方留情面的,不会这么直接开反问嘲讽。要这么看的话,千淼你这次确实有点冤,任总他也有点太不把你当外人了。”秦谦宇搓着水杯底,开始支招,“这么的,下回任总要再这么不留情面地说你,你就怼他!”
楚千淼:“……”
……你们怎么不怼?你们怎么都老实得跟猫似的,然后让我怼?
秦谦宇好像能听到她心里话一样:“你不像我们,我们怼完就得拎包回家了。但你是律所的人啊!你怼任总不仅能给自己解气,他还没法开除你,这么一想我们都跟着你爽!”
楚千淼:“……”
……大哥我怕我怼完券商负责人都活不到回律所搬救兵啊!!
“但其实说起来我们任总吧,”秦谦宇忽然话锋一转,“他就是嘴厉害,他这个人其实性子挺淡的,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你怼他他也未必会生气,”秦谦宇叭叭叭地说着,“因为他能一百倍给你怼回来。”
楚千淼:“…………”
……这么能怼,这叫性子淡???
“而你夸他呢,他也未必会开心。因为他觉得你怎么夸他也不为过,也比不上真实的他自己。”
楚千淼:“………………”
……大哥这也不叫性子淡吧,这叫臭屁啊!!
“所以别上火,下回他再说你你就和他犟嘴,别认输!”
楚千淼:“……………………”
……这真的是安慰,不是在给她刨坑让她跳吗??
楚千淼隐隐感觉,秦谦宇他们是被压迫久了,在找她做造反试验啊……
楚千淼清了下嗓子,问秦谦宇:“那个,请问秦经理……”
她的话被秦谦宇打断:“别,别叫秦经理,太外道!叫秦哥,哈哈哈!”
楚千淼:“……”
……你还说你们领导不把别人当外人,你这不也……
但奇怪的是,楚千淼倒也没觉得秦谦宇这样有什么轻浮感,反而有些亲切。
她放松下来,害臊的情绪终于能告一段落,心里有了点嘻嘻哈哈一下的兴头。
“请问秦哥,你说我可以怼任总,那比如今天会上他说我那句,‘楚律师是记错会议时间了,没来得及看资料吗?’得怎么怼?”
秦谦宇一下被问住了,一脸的愣。
“千淼啊,想不到你对待别人建议是这么认真的一个人!”
楚千淼很谦虚地说了声谢谢:“认真是我应该做的。”然后她更谦虚地问,“你看我这么怼行吗:报告任总,我没记错日子,我就是没用心。没用心是态度问题,但你说我记错是暗指我脑子不好使。态度可以改正,脑子不好治不了。你可以说我态度有问题,但不能含沙射影骂我脑子不好使!脑子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你这是职场人身攻击,你得给我道歉!”
楚千淼进行完这一番诡辩,觉得人要这么讲话可真不要脸。
但秦谦宇却听得直鼓掌,赞叹不已地说:“千淼你这个反驳的点简直太妙了,我都被你说服了!我都觉得任总他太不对了怎么能对你进行人身攻击呢?千淼你以后一定得教教我,怎么样做到没理都能辩三分!”
楚千淼觉得脑仁有点疼:“秦哥,你可千万别学这个!”
这么说话,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欠抽。这得多不要脸的人能这么辩白。
但秦谦宇还是一脸赞叹地端着杯子走了。
过了两秒钟她好像听到秦谦宇在门口附近鬼叫了一声。她闹心,懒得去看,又接了杯凉水咕嘟嘟地仰头喝。
喝完把头摆正一抹嘴巴,她呆愣在那。
任炎在她仰脖子喝水的功夫,端着水杯进来了。
“任、任总……”开会刚被抓到错处,她这声招呼打得很弱很心虚。
任炎撇了一点嘴角弧度,似笑非笑的样子,有点淡淡讥讽又好像没有。
“人身攻击?”他发了声,但一出口就是这么四个字。
楚千淼腿一软差点跪下。她扶着窗台站稳,连声说:“没有没有!人身攻击什么的,是我刚刚胡说八道的……”
她好想挠玻璃啊!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怎么就被他听到了……
“所以不需要我道歉?”任炎还是那么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对不起任总我错了我嘴上没把门,您就别说反话寒碜我了!”
任炎瞧她两眼,瞧得楚千淼低下头。她低着头听到任炎打开杯盖在接水,接好后他终于端着水杯出去了。
楚千淼转身用头撞玻璃。
“这什么人啊啊啊!葫芦二娃顺风耳吗啊啊啊!”她小声惨烈地嘀咕,用一种尴尬时会忍不住自言自语的方式。
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响动,楚千淼停下来,回头转身。
她觉得自己又要裂了……
任炎居然又走回来了!!!来取他的杯盖……
任炎还是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楚千淼硬着头皮微笑:“任总我、我刚才就是过一遍葫芦七个娃都各自具备什么功能来着……”
任炎瞄她一眼,没有立刻出声。
等了下,他喊她:“楚千淼。”
他居然是在叫她全名。
楚千淼一愣。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你是律师,我是券商,我其实管不着你,但我开会时那么说你了,所以你有点委屈?”
楚千淼忽然不敢对视任炎直刺刺的目光。
她低下头,说:“不委屈,确实是我准备不充分。况且张律师也是说过的,如果我在项目上有不足,还得请任总多指教的。”其实有张腾这个话在先,任炎今天的做法也不算过分。
但不知道为什么,挨了任炎的说,比挨别人的说让她的羞愧懊恼情绪更能成伤更难自愈。
她听到任炎把杯盖盖在杯子上。上好的骨瓷材质,发出很清脆的一道声音。她应声抬起头,视线又和任炎对上。
任炎这回抓住她的视线,没让她再躲躲闪闪。他直视着她开了口。
“楚千淼,你现在太散漫了。既然你说我是你师兄,今天我不妨对你多说两句。你应该知道,在职场上,女性比男性的处境更难。和男性相比,女性想取得同样的资源更难、想得到同样的尊重更难、想获得同样的升迁机会更难,女性能够用来奋斗打拼的可利用时间也比男性更短。所以如果你还像现在这样散漫,你指望自己成才的日子将遥遥无期。”
任炎说完转身走出茶水间。
他的话像一记响锤一样,重重敲在楚千淼的耳膜上。
她被敲晕了,可也被敲醒了。
回头审视一下自己,是啊,她是太嘻哈散漫了。她心里空有以后想成为任炎那种精英的目标,却没有付出刻苦努力的实际行动,整天嘻嘻哈哈的,交朋友逗乐子。
这样下去,想变得出色也实在只是个空想而已了。
想想秦谦宇和其他三个人,他们都是任炎带出来的,他们比她都大不了太多,但都已经很有精英范儿了。是任炎在用他的高压手法加快他们成才的速度。他在帮他们提高人生的效率。
楚千淼胸腔里鼓胀胀的,她抬脚从茶水间小跑出去,朝着任炎的背影追。
那背影劲瘦帅气,像在闪光似的,远航者可以眺望到的灯塔一样。
她跑到任炎身侧,慢下来,和他肩并肩平行。
她调匀气息,说:“任总,请你以后也千万不用客气,我如果又做错什么,请你一定还像今天这样,直接帮我指出来!”
任炎停下来,站定脚步,扭头看看她,挑了挑眉。
“那希望你到时不要哭鼻子。”
楚千淼一拍胸脯:“一准不哭,谁哭谁是驴!”
任炎看她一眼,嘴角一动,想说什么似的。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于是那个嘴角一动便像无端笑了一下似的。他端着水杯转头走了。
吃过午饭,大家回到办公室,各司其职地各自忙碌起来。
秦谦宇起身去任炎那里讨论了一会问题。等他再坐回座位不久,楚千淼电脑右下方的qq上有头像蹦q起来。
秦谦宇在对话框里告诉楚千淼:“我刚才在任总电脑上,不小心看到他在搜一个很奇葩的关键字!”
楚千淼回:“??什么关键字?”
秦谦宇:“任总在搜‘谁哭谁是驴是什么意思’。我问了我旁边这仨了,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知道告诉我啊,我找机会给我们领导解释一下打打溜须!我上午一从茶水间出来就被任总抓包了,我得抓住一切机会好好表现!”
楚千淼胃一抽抽,差点把中午饭给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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